京城震动。


    首辅刘振国，被人斩杀在自家后花园；宰相刘建龙一家七十八口，一夜之间全被杀害；骁勇侯李祺路一家九十三口，尽数被杀；就连京城富商乔图，一家八十四口，直接被灭门。


    加上被皇帝抄家的万户侯鹿津尧，整个京城，有四家大户被灭门，一家家主被暗杀。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


    豪门大户大门紧闭，没有人敢出门。


    另一边，绿蚁面无表情，快步向前走着。


    鹿绾绾小跑着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喂，酒哥哥，你慢点走！我跟不上了！”


    绿蚁丝毫不在意，依旧迈着大步向前，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仿佛在发泄着内心的愤怒，又仿佛是在后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鹿绾绾也不再说话，因为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


    无奈之下，只能强忍泪水，坐在了道旁的石头上休息。


    绿蚁察觉鹿绾绾没有跟上来，这才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待。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鹿绾绾见绿蚁停下脚步等她，连忙咬牙跟了上去。


    前面拐角处，一道关卡出现在眼前，十几个士兵检查着过往的路人。


    鹿绾绾担忧地向后一缩：“酒哥哥，我们还是走其他路吧。”


    绿蚁摇头道：“这是里离开京城的最快路径，你跟着我，我带你过去。”


    说着，绿蚁继续前行。


    鹿绾绾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毕竟现在她无路可走，唯有跟着绿蚁，才是安全的。


    何况绿蚁的战斗实力她是亲眼见过的，相信就算是发生意外，前面的十几个士兵，不会是他的对手。


    走进关卡，一个士兵抬手示意绿蚁接受检查。


    当看到绿蚁背上的长剑后，立即发出警报。


    旁边营帐内，一溜烟的窜出来二三十名士兵，他们手持长矛、大刀，将绿蚁和鹿绾绾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走上前询问。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绿蚁道：“我们路过此地，从京城来，到边疆去。”


    随着绿蚁的回答，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鹿绾绾心中暗道：酒哥哥怎么这么实诚，人家问什么，他就实话实说了。


    那些士兵，当即将包围圈缩紧了一圈。


    小队长道：“把手举起来，不要有任何动作！否则格杀勿论！”


    鹿绾绾当场将一双小手举了起来，乖得很不可爱。


    而绿蚁则淡淡道：“为什么？”


    小队长警告道：“前日，京城有五大豪门被灭门，只有首辅刘大人一家幸免，只死了刘大人一人。现在京城戒严，出入都要接受检查！”


    说完，看了看绿蚁背上的长剑，特别强调道：“重点检查对象就是你们这些走江湖之人！”


    听到小队长的话，鹿绾绾心中震惊不已。


    因为，她已经从祁公子口中听到过关于京城有三个大官全家被杀的消息。


    而且这小队长口中的首辅刘大人，很可能就是被绿蚁杀害的刘振国。


    如此来看，他们走这个关卡，纯粹就是自投罗网了。


    她不安的看了看绿蚁，发现他就像没事人一样。


    绿蚁看着眼前这些士兵，依旧面无表情地回道：“我不接受检查。”


    一句话让所有人紧张起来。


    小队长也被绿蚁的淡定所惊呆，他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但是自己若是将他放过去，一旦这件事被哪个多嘴的人透露出去，搞不好自己小命不保。


    他只得劝道：“只是按惯例检查，若是证明你们与京城灭门案无关，我自然不会难为你们。”


    谁知，绿蚁接下来的话，直接将所有人惊地瞪大了双眼。


    “刘振国是我杀的。”


    哗啦啦！


    随着绿蚁的话落，所有的士兵全都紧张起来，一个个的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了绿蚁和鹿绾绾。


    鹿绾绾此时心中叫苦，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寻死路吗？


    一句话直接把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绿蚁实力高强不怕这些士兵，可鹿绾绾自己还是知道自己那点把戏的。


    事已至此，鹿绾绾也没了主意，她紧盯着周围的士兵，一旦他们有进攻的迹象，她唯有拔剑相对。


    小队长显然也没料到眼前这个男人，会自己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


    他不敢置信地问：“你没开玩笑吧？”


    “没！”


    “既然如此，你的同伙在哪儿！”


    “后面五公里外的一家酒肆中，三男一女，很容易辨认。他们杀了乔家、刘家、李家满门。至于鹿家，是皇帝杀的，与我们无关。”


    那小队长被惊地半天没说话。


    等到反应过来，他立即后退几步，招呼个手下，低声吩咐道：“你快马加鞭，呼叫支援！”


    那手下应了一声，跑到营房后面马棚，扯了匹马出来，翻身上马，一溜烟地跑了。


    鹿绾绾自然知道那人是去搬救兵了。


    她上前拽了拽绿蚁的衣袖。


    绿蚁看了看那远去的士兵，对小队长道：“我已帮你打伤了他们中的两人，算是将功赎罪。放我们过去，不然你们都得死。”


    小队长犹豫了一下。


    绿蚁突然拔剑，一剑斩断旁边一士兵的手臂。


    出剑速度极快，毫不拖泥带水。


    鹿绾绾反应过来时候，那士兵已经捂着断臂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绿蚁警告道：“若不放行，下一次就要死人了。”


    那小队长还是拎得清现在死，或者以后可能死的区别。


    他连忙让开一条路，恭敬地道：“大爷请！”


    绿蚁看了一眼他，带着鹿绾绾继续往前走。


    等到绿蚁走远，小队长又派出了几个士兵，让他们回京禀报，搬救兵。


    鹿绾绾完全被绿蚁的坦荡侠气所震撼。


    她围着绿蚁叽叽喳喳地道：“酒哥哥，你太厉害了。这在军事上，叫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高境界的战争方式。”


    “酒哥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哎呀，酒哥哥，你饿了吧？我们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吧？”


    “酒哥哥，祁公子他们是什么人？看他们的装扮，不像是大乾人啊。”


    “我的脚好痛，咱们先歇一歇可好？”


    绿蚁被鹿绾绾缠的烦了，站住脚步道：“我现在要回我失去记忆的地方，去寻找我的过往。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鹿绾绾立即回答：“我愿意！”


    绿蚁摇摇头，很是无奈地说：“你都不问我要去哪里，你就答应？”


    鹿绾绾道：“酒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刀山火海，我都跟着酒哥哥。”


    绿蚁看着鹿绾绾，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我要去肃州，此去千里，路上更是野兽草寇不断。一路上会很辛苦。”


    “肃州？”


    鹿绾绾一脸期待地接着道：“肃州，是我爹曾经镇守过的疆域。我小时候就是在肃州长大的。”


    绿蚁点点头：“那么，肃州一定有你爹的同僚吧？”


    鹿绾绾悲伤道：“之前有。但是我爹被皇帝判为通敌谋反，我已是罪人。我爹之前的同僚，若是见到我，会把我抓去送官的。”


    绿蚁没有搭话，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处面馆，便带着鹿绾绾走了过去。


    进了面馆，食客不多。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绿蚁点了饭食，给自己要了一坛酒，给鹿绾绾要了一碗水。


    旁边桌上的食客边吃边说着事情。


    “你们听说了吗，宰相刘建龙、万户侯骁勇侯都被灭门，而且首辅刘振国都被杀了。”


    “这事我听说了，那个乔图，京城第一富商，也被灭了门。”


    另一个道：“谁干的啊？一口气杀了这么多。”


    “鹿津尧是通敌叛国，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宫里的一个亲戚说，皇宫内全乱了。”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大官，不乱才怪。”


    刚才那人低声道：“可没那么简单。据说，这几个被灭门的人，全都是主战派！”


    “什么主战派？”


    “咱们大乾西域边境，连年被西柔骚扰。有人认为，西柔不足为患，只需加强防御就可。但是那几个被灭门的人，认为西柔不灭，西域不稳。”


    “哦。”有人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西柔派人来，把这几个主战派给杀了？”


    后面的话，他们又说了很多。


    鹿绾绾却反复的回味着那句话：西柔派人，杀了主战派。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那个祁公子以及手下的那几个人，都是西柔派来的杀手？


    她怯生生地抬头看向绿蚁：“酒哥哥，祁公子他们，是西柔人吗？”


    绿蚁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时候，面馆老板端来了面碗和酒水。


    “客官，请慢用。”


    绿蚁自己倒上酒，喝了一口，趴在桌上大口的吃着面食。


    鹿绾绾此时也早已饿坏了，顾不得热面烫嘴，吸溜溜的吃着。


    忽然，几个官兵推门而入，在门口的桌上坐下。


    “掌柜的，上面。速度快点，吃完了还要赶路。”


    “好嘞，李爷！您这是又有公务在身？”


    “是啊。这不是京城出了大案，鹿家的一个女人跑了，祝大人派我追捕。唉，跑腿的命啊。”


    鹿绾绾听此，扭头看了看这位李爷。


    她心中猛地一沉，立即将头低了下去。


    绿蚁发现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那人，认识我。”


    绿蚁听此，扭头去看。


    这时候，其中一个士兵也发现了绿蚁，以及他背上负着的剑。


    那士兵走过来，冲绿蚁道：“你是什么人，有通行证件吗？”


    李爷听此，朝这边看了一眼，本来还没有在意，但当他看到低着头吃饭的鹿绾绾后，立即察觉到这个姑娘很熟悉。


    他起身走了过来：“这位姑娘，抬起头来我看看。”


    鹿绾绾心中突突直跳，趴在桌上，埋头吃面。


    其他士兵见这姑娘忤逆自己老大，立即围了上来。


    “喂，老大让你抬起头来，听到没有？”


    那士兵说话间，伸手去拉。


    结果鹿绾绾挣脱时候，面容漏了出来。


    李爷大惊：“鹿绾绾！”


    此话一出，所有士兵全都站了起来，将绿蚁及鹿绾绾围在中间。


    见自己被人认出，鹿绾绾起身道：“李叔叔，我爹在世时候，您曾是我爹的副官。看在以往我爹带您不薄地份上，您就假装没见过我，放我们离开吧。”


    李爷迟疑了一下，回道：“现在我已是祝大人门下，绾绾，你跟我回去，我会向祝大人求情，保你不死。”


    鹿绾绾近乎哭泣：“我家被皇帝抄斩，我若是跟你回去，必死无疑！”


    李爷迟疑了下，长叹一声：“你走吧！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鹿绾绾惊喜不已，连连道谢：“多谢李叔叔成全！”


    说完，拉着绿蚁就要离开。


    “慢着！”李爷喊住鹿绾绾，走上前道，“绾绾，不要想着报仇。鹿大人的死，牵扯的事情太多，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记住，找个好人家，安稳过一辈子。”


    鹿绾绾点头应着，快速离开面馆。


    李爷看了看面馆里的人，抬手一挥：“不留活口！”


    鹿绾绾跟在绿蚁身后，一声不吭。


    直到走出去很远，她忽然站住了脚步。


    鹿绾绾冲着绿蚁大喊：“酒哥哥！我不跟你走了。”


    绿蚁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仿佛在等鹿绾绾继续说下去。


    “我要回京城，我要为鹿家昭雪！”


    “酒哥哥，绾绾就此别过，若是我大难不死，鹿家冤案昭雪，我会去肃州找你！”


    说完，鹿绾绾冲着绿蚁深深一拜，转身坚定地向京城方向走去。


    绿蚁转身，看着那个瘦弱而又坚强的背影，伫立良久。


    直到鹿绾绾消失在拐角处，绿蚁才喃喃道：“相遇，就是一辈子的纠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