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郑悟收拾行李时看见躺在柜子上呼呼大睡的猫咪。


    一整只猫昨天才洗过澡，浑身的毛蓬松柔软得像一块黑白分明的黑巧慕斯。


    那两小耳朵还一晃一晃的，惹人手痒。


    行李被放在门口，他打电话退房，心里划过一个想逗猫咪起床的冲动。


    人不会克制自己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想法，就比如说想试试把猫咪给吵醒后在猫咪愤怒时咬一下猫咪的作案工具，看看他是什么反应这个想法。


    尝试后的男人觉得很妙，但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似乎被人咬过后整只猫猫都麻木了。


    仿佛陷入了“妈妈我终究还是脏了”的凝固循环。


    猫咪吃饭时也只是嘴巴呆滞的一张一合，甚至连其他动作的懒得做。


    只有那双耳朵在抱出宾馆整个身体接触到室外寒冷空气时稍稍动动，实在受不了冻的压成飞机耳。


    然而表情还是麻木的，那双黄色的猫眼睛瞪得圆溜，却无神，让郑悟好一阵子的心疼揉揉搓搓。


    不正经的铲屎官自食其恶果，被猫咪疯狂嫌弃后终于屈服了，彻底低声下气去哄猫，伸手去撸猫咪背上的毛，嘴里嘟囔着“错了，没有下次了”。


    遇安表情呆着，其实早就缓过劲来，他震惊这个男人为什么能那么随意的“吃”他的手。


    而加深思索，也没奇怪的地方。


    很多养猫的人很爱和猫咪亲近，因此还发明出了“吸猫”一次，并在互联网阿航流行过一段时间。


    虽然那会儿郑悟吸他的手的时候没看到摄像机，但万一只是被视角遮挡呢?


    他只能把这个人类的反常行为全部归结为拍摄需要。


    只要明白这一点，他就能接受了。


    毕竟现在遇安明白了自己养着的这只人类是一个网络博主。


    而博主做视频，需要能够吸引观众的内容，只有丰富的剧情可以吸引更多的人。


    雪地旅行加上养猫指南。


    这是个很不错的方向。


    再加上这只猫很会配合，很有节目效果，那将是爆款。


    而爆款，就意味着赚到钱。


    有钱他就可以住更好的房间睡觉了。


    遇安悟了，他要让郑悟成为大网红！


    因此承担一点类似如此的精神侮辱风险是有必要且可以接受的。


    郑悟不知道猫咪为什么突然就好了，靠近太空包准备把猫放进去时，猫咪伸爪扒开他伸过来抓脖颈的手，扭身溜溜溜地从他的手臂敏捷轻巧的爬上他的肩头，暴露在因为事情突然而呆滞在原地没及时关上的摄像机前。


    黑白分明的猫咪趾高气昂，前爪扒在肩头后又是一蹬爬上男人带着毛绒盖耳帽的顶端，而后没了动静。


    郑悟看不见猫咪在做什么，拿下摄像机看，不经发笑。


    猫咪待在他的帽子上微眯着金黄的眼，前肢矗立后肢紧紧扣住帽子藏在毛绒下盘的爪子稳住下盘，从外表看上去气淡神闲。


    只有猫咪尾巴在慢悠悠的一晃一晃，看上去可爱又威风。


    郑悟看着也不阻拦，甚至他还觉得好玩。


    “嘿，你怎么上去的，臭小子骑人呢。”


    镜头里的硬朗男人笑得掉价，一张英俊五官笑得乱飞，口中吐出的温暖雾气糊了半张脸，而整个身体都是热乎乎的，得劲。


    零下二十度的天气，一只被猫骑的人，一只被人骑的猫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好，太阳大的暖烘烘。


    郑悟觉得好玩，不着急先上路，就那么顶着猫去到附近的小公园。


    他进到了市区，宾馆周边就有一个供老人锻炼的公园。


    现在是上班时间，又是大雪后，没人会在这时候出来玩，郑悟把猫咪放下，放到垒成厚砖的雪地上。


    猫咪身子一下压出了一道不深的凹坑，被冷得坑才成型就跳了起来，锋利前爪勾着郑悟的军大衣袖子，整只猫都扒拉在男人手臂上，衣服宁死不从之架势。


    “怂货。”


    郑悟嘎嘎乐，被猫咪怒瞪回去，又吭哧吭哧爬上男人的头上，勾着帽子边的毛绒任郑悟怎么甩怎么摇都不肯下来。


    一人一猫较上劲，两都是执拗的物种，一个死命扒拉不下来，一个拼命摇晃逼下来。


    最后还是人类胜利，两月的猫咪斗不过不知疲惫莫名其妙且精力旺盛的两脚兽。


    “勉为其难”让人类赢了自己这一回，自己轻轻落落地跳下来，与旅人早笑飞的嘴角对上，扭头就往雪地里跑，让还没来及高兴的男人愣都没愣直接去追猫。


    一人一猫不知不觉逐渐跑出镜头的可见范围，郑悟心底一开始的兴奋慢慢消散，更多地紧绷的神经占据大脑。


    他心底浮现出一种最不可能的念头——这猫该不会直接就在这里跑了吧？


    这不行，这里虽然是城市，但后面几天都是大雪天气，根本没人出来，臭小子流落街头会冻死的。


    “臭小子，你慢点！”


    黑色猫咪影子一闪一闪，两月的猫咪小而快，成年男性去追也只能看见快影化的瘦小踪迹。


    没跑几步就彻底找不到猫咪踪影。


    “这臭小子！找着了得狠狠修理一阵，不然野习惯了都。”郑悟哈口气，猫咪钻到公园搜周的树林中，被落叶雪堆遮挡，还有横生丛杂的灌木，更加深了搜索的难度。


    “遇安！出来了，我们要出发了！”


    郑悟皱起眉，连摄像头都来不及去拿，现在第一重要的就是要把猫找到。


    这气温太低了，猫咪在雪堆里面撑不到今天晚上，就算带不走猫，也要保证猫咪不在雪地里待着。


    旅人心底情绪翻涌，五味杂陈。


    不知道从哪个瞬间开始，他是真心想收养这只小猫。


    在看见猫咪离他而去的影子时下意识是“自家猫要跑了”。


    这和他一开始等到了目的地就把猫咪送给哪户人家的想法相背。


    郑悟踏进灌木丛，一边喊猫咪的名字，一边张望。


    喉咙发干，吹在脸上的冬风好像变大了点，再走几步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眼睛里融成水，郑悟停下，伸出通红双手接住，是一片片微小的雪花。


    紧绷情绪加剧，心底越发沉重，开始下小雪里。


    那么小的猫咪，怎么能在这种环境下躲个一两小时。


    会真的冻死的。


    郑悟开始着急，喊名字的声音发哑，却毫不动摇，开始了学猫喵喵叫。


    直到快走出整片小树林都没看见猫的踪影，晴日白天，这或许是现在唯一的一件好事。


    猫咪不在树林里。


    他记得地图上这片健身公园还连着一块城中村，那里虽然老人幼儿多，但今天天气还不错，虽然飘小雪，但小猫聪明，会知道自己找躲避的地方。


    踏出树林，郑悟眼睛一亮，他终于看到了那具瘦小的小身板，可兴奋没持续下秒，他一颗下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黑白猫咪浑身沾着雪花侵染的水渍，毛却受惊般炸开，全身弓着，好似危危可及的纤细惊弓。


    小猫的面前是一只张嘴热乎乎哈气的黑狗，短小的黑尾巴翘起，头俯在地上，那双浑黄犬目直愣愣望着面前一味示威虚张声势的猫咪幼崽。


    那口尖锐犬牙渗出惨白冷光，一口就能把整只猫咪咀嚼下肚。


    “haci——”


    遇安眼睛不敢看其他地方，全身的毛孔竖起，血液冷凝，意识却控制全身做出戒备战斗姿态。


    脑子一片空白，唯有活着的执念贯彻所有体内细胞。


    遇安本想让频繁打扰他为视频制造卖点的人类一个小小的教训，跑进小树林时直溜溜爬上一颗矮脖子树。


    就看着人类焦急的边跑边找，看着某傻大个光左右看不往上瞅瞅的直接略过他后只想翻白眼。


    他可没见过那么傻的人，抬头看看不就能直接看到他了?


    人跑远了，猫咪很好奇人能去哪里，于是在人的后面偷偷跟着，在树枝让一根接一根地跳。


    看着旅人脸上的焦急越发严重，整张脸紧绷得发红，遇安已经原谅了人类的不知好歹。


    正打算顺着枝干下去，却发现自己现在跳上的树好像有点高了。


    站在只和自己差不多宽的枝丫上，猫咪开始愁。


    他到底应该怎么下去?


    既然上得来，那同理可得，能下得去。


    既然这棵太高，那就下一棵。


    猫咪选择放弃高难度，选择走下一个难度低的。


    意料之外地在最后一棵树上呆住。


    这一颗比他之前所有的树都要高，学会取舍后更难了。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下雪花，一片片沾在猫咪蓬松的皮毛上，让他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而就是这时，遇安蹲着的这根枝丫跟随喷嚏弧度猛然打弧——


    猫咪:……?


    整只猫连猫带毛，掉在树底下垒成锥形的叶子团中。


    寒冷瞬间透过幼猫的绒毛钻进骨子，猛然刺进血液的那一秒遇安以为自己要被直接凝住了。


    整片大脑被生的本能替代，瞬间伸出爪子，后肢用劲蹬出雪堆，却在没得高兴的下一刻，他碰上了一团热的，却臭烘烘的气息。


    定睛一对，是一只不知道瞪了他多久的狗。


    毛皮发黑，或者说没什么毛，是只老犬，那张嘴巴在猫咪撞上后直接大咧咧敞开。


    浑浊黄眼里闪着精光，遇安看见它的身子在发颤。


    不，不是打颤，是肚子在模拟消化食物而分泌胃酸。


    遇安瞬间炸开浑身的毛，锋利爪子露出，一脸凶样。


    猫咪的直觉很灵，这只狗饿了。


    它要吃猫，它要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