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水时期，天色总是忽然变沉，空气宛如未化开的蜂蜜，闷热黏稠。


    唐琰浑身难受，她在高三教师办公室的临时座位，正手抄教案，胳膊都要抡出火星子来。


    级主任在和其余老教师喝茶聊天，话题从身体到家庭，从校内到校外，从老教师到新教师。


    级主任忽然提到了唐琰的名字，她说：“我女儿要是和唐琰一样听话就好了，我要她考到我们市里的大学城，她非要往最北边去！冬天洗澡都困难！”


    唐琰心里一跳，偏头朝着级主任腼腆勾唇。


    这副乖顺模样深得级主任欢心，她对唐琰越看越满意，“唐琰也是听话，从小学到大学都没有出过我们区，哎，这二十年，我每天都在羡慕唐敏宇……”


    “哎五点半了，我还要回去给女儿做晚饭，我订的‘哈佛蔬菜包’应该到了，唐琰你补抄完就下班啊！”


    级主任和老教师们纷纷离去，唐琰加快了速度。


    其实教案不必手抄，是唐琰任职的学校特殊。作为重点大学的附属高中，一举一动都起着领头羊的作用。


    为了体现附属中学的严谨和规划，对外宣称教师每一门课都在认真备课，所以手抄教案这任务，落在了新入职的老师头上。


    级主任没走多久，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唐琰摁了接听键，是妈妈唐敏宇的电话。


    “琰琰啊，这个点还没回来，是在加班吧，那今晚我就不做辣子鸡了，我看你最近下巴冒痘了，晚饭吃清淡点啊。”


    这种小事，唐琰从来没在意过，她只一个劲的嗯。


    话音一转，唐敏宇说：“你看看微信，有个人加你，是妈妈同事亲戚的儿子，他今年考上了我们区的公务员，你们聊一聊。”


    笃的一声，唐琰的手顿时停下，教案被笔尖压出个小圆洞。


    外头天色更黑了，她无端烦躁，“我的教案没抄完呢，没空。”


    “抄完就通过嘛。”


    “我晚上还要看晚修。”


    “哎哟你总有喝水上厕所的时候吧，抽空通过就好了，乖，琰琰啊，我们争取两年内和本区的人结婚，然后四年内生孩子！”


    电话挂了，唐琰偏头看窗外，天色阴沉，她的脸更沉。


    写完最后一个字后，唐琰迫不及待打了个电话，边等对方接，边着急忙慌收拾东西。


    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接通，她在微信里点开白绍京的头像，【快点来，老地方等你，呜呜，压力好大。】


    发完后就朝着大学方向走，没注意到右后方的学生在朝她挥手。


    唐琰很急，她的物理课代表周司缘更急，因为今晚晚修是物理快测，周司缘下午忘了拿试卷，现在才想起来，恰好唐琰走的时候又锁了办公室的门。


    没一会，唐琰就消失在拐角，周司缘第一次见清冷的唐琰这般慌张，没多想便硬着头皮跟上去。


    唐琰此时心烦意乱，脑子里只想着要纾解，再不快点解压，她感觉整个身体压力要过载到爆炸了。


    周司缘在后边还尝试过喊唐琰的名字，但都没有得到回应，随后望见唐琰走进平时没有人来的行政楼，进入办公室后，门没关，似乎趴在桌子上低啜。


    这里没有人来，周司缘能听清唐琰的哭泣，他的心脏仿佛被人揪起来。见到喜欢的人伤心，纯情少男也难过，但缺了点主动的勇气。


    在周司缘躲在一边挣扎着要不要上去安慰唐琰时，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面冷熟男轻车熟路走进唐琰所在办公室。


    顺便带上了门，隔绝了里面的画面，周司缘只听得见两人的说话声。


    白绍京一进门就跟唐琰解释：“乖崽我刚在实验室，没接到电话，看到信息后就赶过来了，怎么了？老油条又欺负你。”


    他脱下白大褂，将唐琰抱在怀中，用手纸细细擦拭她脸上的泪，时不时凑过去，吮吸她刚流出来的泪珠。


    “乖崽的水味道很像，甜的。”


    坐在男人温度攀升的腿中，唐琰渐渐发了汗，听到白绍京的话，她破涕为笑，挣脱白绍京怀抱，站起来胡乱擦掉眼泪，“是咸的好不好。”


    白绍京搂着唐琰的腰，仰面看她，眉眼笼罩着略带疲色的缱绻，大手在她腰后缓慢而有力的按揉着。


    唐琰垂首，望见她的博士男友半垂深邃眸子，薄唇抿成一条线，下颌角线条流畅，便看得眼热，“老公，我想要。”


    白绍京勾唇，“那去我宿舍，这边的酒店太脏了。”


    唐琰思考了一秒便摇头，“博士楼那么远，来回都要半个钟了，我晚上还要看晚修呢。”


    “这些不要脸的老油条，又把晚修推给你。”


    抱怨完后，白绍京有些迟疑，“乖崽，这里太危险了，万一有人呢？”


    唐琰说想要的时候，已经在脱衣服了，不过只露出腰间一点皮肉，“没事，我不完全脱掉，老公帮我口。”


    说完手指插进白绍京的碎发中，拉近了他的脑袋。


    白绍京单手脱下银边细框眼镜，手掌青筋蟠虬，动作却十分小心，笑道：“那乖崽要时刻注意周围哦。”


    唐琰点了点头，嗯还没说出口，强烈的刺激便冲上头，她昂着头喘粗气。


    这里很危险，她知道。


    只是越危险越刺激，越刺激便能到的更快，这是唐琰计算过的，只要够快，她能赶回家吃饭，再回来看晚修。


    白绍京骤然用力，唐琰尖叫一声，脑子闪过一道白光，她抓了抓白绍京的脑袋，“不要突然用力，受不了了，呜呜。”


    白绍京抬起眸来，不知是汗还是泪，唐琰鬓边已经被汗洇湿，碎发像是一条条灵活的小鳗，盘虬在因压力而消瘦的小脸上。


    感受到唐琰抓着他脑子的力气，他及时调整速度和力度，在唐琰骤然收缩之时，用尽所有力气和手段，让她到了高处。


    唐琰泄了气，但神色没有之前那么紧绷，淡眉带着餍足，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白绍京的脑袋。


    “老公口技变好了。”


    白绍京拿出湿巾和纸手帕，埋头细细擦拭唐琰，再擦掉自个脸上的晶莹，唇角噙着笑意，“是乖宝调教的好。”


    唐琰纾解完后，对于办公室的那点小九九，还有妈妈唐敏宇的夺命催婚，没有那么抵触了，压着散漫的眉眼说：“早知道我也申博了，考了一年才考上的铁饭碗，谁知道还掺着毒！”


    白绍京给唐琰穿好衣服，眼色一暗，“乖崽要是太累了，等老公两年，到时候老公让你进图书馆，每天看看书写写字陶冶身心。”


    唐琰任由白绍京的动作，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白身下人的头发，“忍两年我都成老油条了，到时候他们就不敢欺负我。”


    话说到这里，唐琰的手机响了，她挂断后叹口气，“唐女士又来催命了。”


    白绍京站起来，擦掉唐琰的汗水，亲了亲她的额头，“妈也是爱子心切。”


    “她又不是你妈，而且唐女士那样贬低你这个外地人，你还替她说话。”


    “再怎么样，也是生下乖崽的妈妈，没有妈就没有我的乖琰，老公最擅长爱屋及乌了。”


    “我在想我妈有了男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关注我，小白你去服侍她。”


    “……我卖艺不卖身。”


    唐琰发出轻快的笑声，白绍京亲了亲她的手背。


    收拾好后，唐琰和白绍京手牵着手走出办公室，没注意到一边听墙角听到快心肌梗塞的周司缘。


    周司缘紧咬着快失去血色的唇，背贴着墙壁，缓缓蹲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


    少男刚萌动的春心，就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刚升上高三，周司缘就遇见了高材生唐琰，那时候的唐琰初出茅庐，笑容清澈美好，宛如一只轻盈洁白的蝴蝶，降落在死气沉沉的理科班。


    感染了对一切事务都不感兴趣的周司缘。


    师生恋是不被允许的，而且会影响到唐琰的职业前途，所以周司缘将这份爱恋藏在心里。


    只是他依旧忍不住去靠近唐琰，于是他当了唐琰的物理课代表，有了唐琰，前往办公室的路仿佛都布满了鲜花。


    每次唐琰吩咐课代表去干什么活之时，周司缘都感觉被幸福包围。他想以后也当唐琰的课代表，替她整理课件，替她跑腿，替她改卷，替她做一切事情。


    直到现在，他的幻想一瞬间破灭了。


    蓦地，周司缘想到唐琰刚说的一句话：“而且唐女士那样贬低你这个外地人”。


    他抬起头来傻笑着，得不到唐琰妈妈的祝福，注定不会长远，他还有机会，慢慢等就行。


    想开了后，周司缘迈着雀跃的步伐朝着中学方向走去。


    ……


    回到小区，白绍京在拐角亲了口唐琰的脑袋才走，低声诱惑：“周日我一整天都有空。”


    唐琰心痒痒的，嘴上让白绍京快走，心里却隐隐期待周日的到来。


    她一扫沉闷，轻快地回到家中，唐敏宇正在盛花旗参汤，“今天晚了十分钟，快吃，你还要替刚休产假的小陈看晚修呢。”


    唐琰动作顿在半空中，不由的叹口气，很多事情，就算她缄口不言，唐敏宇也能通过人脉打听到，刚才她在拐角和白绍京牵手亲吻，估计明天就能传到唐敏宇耳朵里。


    “换鞋子动作快点啊，本来你还有时间冲个澡的，现在不行了，你看你一身汗，被同事闻到汗酸味多败好感。”


    唐琰抿了抿唇，最终没说什么，默默坐在餐桌上，任由唐敏宇唠叨吃晚饭的顺序。


    她吃饭的时候很专心，因为唐敏宇从小教育她细嚼慢咽，一点都不能分心，所以就没看到唐敏宇拿她的手机看。


    “啧。”


    唐琰心脏骤停，刚发给白绍京的消息忘记隐藏，忙抬起头来便撞见唐敏宇凛冽的眸子里，她很少反抗妈妈，于是下意识别过视线，“怎么了？”


    唐敏宇的食指敲了两下木制餐桌，她说：“琰琰啊，你这么努力，花了一年才考进附中，可不要被不相关的人影响前途啊，跟我同事亲戚的孩子聊聊，你们以后日子会很顺利的。”


    “为什么这么着急？”唐琰觉得好累，四肢都提不起力气来。


    “你都28了，我28的时候，你都两岁了。”


    “我才刚工作一年诶，毕业旅行还有看世界什么的，我从来没有尝试过。”


    唐敏宇放下手机，从冰箱端来她自己弄的果切，“出去玩什么时候都行啊，你生完孩子就有大把时间，还有个贴心的女宝当搭子，不好吗？”


    唐琰默默吃着果切，嘴里明明吃着蜜瓜，口腔里却弥漫着苦涩。


    唐敏宇没有管唐琰低沉的情绪，边收拾碗筷边说：“快点快点，还有二十分钟，换好鞋子出门吧。”


    唐琰小跑着去学校，临近校门，她发现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也跟她一样着急，每个人都紧抿嘴唇，紧绷下颌，微蹙双眉，气氛跟闷热的天气一样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她此刻无比想念白绍京，和他在一块，她能短暂从这压抑的人生抽离出来。


    唐琰拍了拍脸，收回思绪，抓紧时间来到办公室，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学生。


    走近一看，是自己的课代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哭。


    唐琰拍了拍周司缘的肩，“课代表，这是怎么了？”


    周司缘发觉心心念念的唐琰就在面前，他忙擦干泪水，笑着说：“唐老师，我忘记拿晚上的卷子了，对不起，我好笨。”


    唐琰开了锁，忍不住嗤笑，“多大点事，还有半个月就高考了，你是压力太大了吧。”


    她领着周司缘走进办公室，给他递了一张面巾纸。周司缘快速将面巾纸抄进口袋里，然后用校服擦了一把脸，忙蹲下身去帮唐琰抱卷子。


    唐琰由着周司缘，静静看他忙。她对课代表是喜欢的，听话懂事温顺，就像她对唐敏宇一样。


    她没忍住，慈爱地摸了摸周司缘的头，“司缘啊，就要高考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放宽心，也不用时刻过来帮我的忙，多想着自己。”


    周司缘身子一颤，声音低沉哀怨，“老师不要我了吗？”


    唐琰以为周司缘说她要换课代表，回他：“怎么会不要你，我是说把心放在高考上，争取给为师考个物理第一。”


    周司缘抬起头来，少男的脸还带着充满稚气的婴儿肥，眼睛又圆又亮，他重重点头，“我一定不会让唐琰老师失望的！”


    唐琰心里又痒痒的，她想，估计是自己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青春洋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