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琰赶路过程中，唐敏宇的电话就没停过，挂了又打，挂了又大，唐琰对这种循环感到疲惫，便在教学楼下接通了电话。


    “妈，你有事吗？”


    唐敏宇声音是平淡的僵硬，她很少有气急败坏的时候，只冷脸低声呵斥，“你没去和小李吃饭？那怎么还用了我的预订？你又跟那外地佬混在一起了？你能不能为自己着想？他家里人都是农村的，以后肯定靠他养老，你别上赶着去伺候人啊。”


    问题一个个蹦出来，唐琰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猛跳，这些问题她当然知道，她只是和白绍京谈恋爱，又不是结婚，才不把这些问题放在心上。


    她虚脱地回复：“晚点跟你说，我学校出事了，要去解决。”


    “唐琰啊，你现在都会拿工作来搪塞我是吧？”


    唐琰抿着唇，火气从胸腔中爆发，“爱信不信，你不是有级主任微信吗？你去问她是不是啊？你别一天天的没事干随意揣测我。”


    说完她就直接挂了电话，虽然发泄出来了，但她胸腔中的闷感还是没有散去。


    快步来到会议室，室内笼罩着低气压，唐琰有些后怕，毕竟那本子是归她管的，手迹也是她的。


    后面级主任跟她说明了缘由，是唐琰把教案和学习纪要给搞混了部分，上头查到了这错误，要高三年级给个说法。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作为领头羊的附中被其余高中嘲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偏生附中的校长和高校校长有点关系，觉得大学名声这么好，附中的名声也不能差！所以校长把这件事看得很重，高低要高三年级讨论出一个保住面子的方法来！


    唐琰听完才知道自己有多冤，原本学习纪要是一位四十岁的英语男老师管的，那次学习大会，他说自己有事，便推给了正在奋笔疾书抄教案的唐琰。


    那时候同教物理的小陈产假还没生效，在跟唐琰交接她教的班的物理复习进度。


    唐琰没有三头六臂，一心两用的代价就是抄错了本子。不过她将学习纪要本交还英语老师之时，已经提醒他过目了，谁叫他没看一眼就提交上去。


    四十岁的英语男教师在端着，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唐琰见状，冷笑着说：“我是抄错了，我承认错误，但那时候我又要改卷又要做课件还要抄教案，顺便带多两个班，不出错才是神人。”


    男老师脸色更差了，看到周围老师的目光，才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过认错都还在卖惨，说自己上有老下有笑，养家压力大的要命，让年轻的单身老师多担待，有什么错？


    还拉踩了休产假的小陈，说自己多羡慕孕妇能休这么久的产假，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


    唐琰笑了，“小陈休产假的时候会不时问我班上的情况，还会改卷分析学生，倒是您老，是翻个页都不肯啊？”


    她说话第一次充满火药味，让男教师脸色通红，鼻孔哼哧哼哧地在出气，“你个年轻人都能抄错东西，还好意思说我？”


    级主任明白了事情的起因，她叹口气，“好了别吵了，多大点事，到时候老标啊，你去跟校长道个歉就行了，校长能理解你的难处的。”


    男老师不满意，“级主任啊，你别帮着自家人，故意搞我啊！”


    级主任和唐敏宇交好的事，附中的老师都知道，唐琰真的佩服男老师的脸皮这么厚，反正自己一定是没有错的，错的都是周围的人！


    她说：“得了吧你，死老登，你要不是吃了时代红利，凭你的学历，还能进附中？！”


    这话像是导火线，直接点燃了会议室里的炸弹气氛，唐琰和男老师疯狂吵架，吵着吵着，差点打起来。


    唐琰在外面的形象，向来都是听话乖巧温顺能干，形象得体有礼貌，且秉持着小忍成大事的思想。


    此时的她忽然发现，发疯很爽，比被舔还要爽。


    这场闹剧随着唐敏宇的到来而结束。


    唐敏宇是级主任叫来的，级主任拉着唐敏宇的手，差点哭出来，“敏宇啊，你怎么没说过唐琰会犯失心疯啊？”


    唐琰坐在凳子上，虚脱地撑着下巴，嗤笑一声，她28了，工作出问题也要被叫家长，说出来都可笑。


    而且她只是正常表达自己的愤怒，别人却说她疯了。


    唐琰很想大声喊出来，说我的疯都是你们逼出来的！要不是你们把我当狗使，我会有这么疯吗？！就是欺负我不敢反抗！


    唐敏宇冷冽的眼神盯着唐琰，她顿时泄了气，别过视线。


    “回家。”


    唐琰脑子晕乎乎的，东西都是唐敏宇帮她拿的，她像末世的丧尸，摇摇晃晃，不想思考，不知未来。


    走出校门，遇见了白绍京，唐琰委屈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就想躲进他温热的怀中求安慰。


    唐敏宇圈住了她的手腕，凌冽的视线盯着白绍京，语气冰冷如机器人，“白绍京是吧。”


    白绍京礼貌点头，担忧的目光一直落在唐琰脸上，见她这么难受，他的心都要痛死了。


    唐敏宇见状，将唐琰藏在背后，“白绍京同学，我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你的家庭跟唐琰是不匹配的，她是独生，没有养老负担，也不会有，请你不要给她带苦难了，行吗？”


    白绍京喉头一哽，唐敏宇说的都是事实，就像他还在念博士，家里的老登就开始找他要医药费了……


    “行了的话，你们今天就断了。”


    没等这对苦命鸳鸯说句话，唐敏宇就扯着唐琰回家。


    唐琰又怕又气，踏着外鞋就进了课堂，瘫在沙发上。唐敏宇双手环抱在胸前，“换鞋。”


    唐琰没动。


    “我说，换鞋，三、二……”


    唐琰嘟着嘴回到玄关，将鞋换好，换鞋期间，她偷偷用手腕抹掉眼泪，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努力的她，会落到这种地步。


    她和母亲生活的区是市中心，寸土寸金，能在区里面的学校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号。


    为了不离开本区，从唐琰能走路开始，唐敏宇便使劲鸡娃，像不同时期的早餐唐敏宇都会看论文配比好，为了营养能均衡。


    唐琰也很争气，顺利考进了本区的重点大学，只是竞争太强，她没有免试资格，闭关一整年才考上了本校的研，毕业后又闭关一年才考上附中的教师编。


    在外人看来，唐琰的未来无限光明，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晚上睡觉偶尔会心悸乍醒，随后盯着黑洞般的夜，直到空虚迷茫将自己包裹严实。


    “换个鞋也要这么久？时间观念有没有？”妈妈唐敏宇的话拉回唐琰的思绪。


    唐琰咬着唇，心境忽然明朗，她平静地直视唐敏宇，“我要辞职。”


    唐敏宇神色慌乱一瞬，勾起一边唇角，“这点小事不至于辞职，之后请级主任吃个饭，这事就过去了，没人知道今晚会议室发生的事情。”


    决定要辞职后，唐琰感受到无限平静，甚至有种解脱的快感，她说：“我决定辞职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回来！你为了外地佬自甘堕落吗？！辞职后再考有多难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难不成你等着他博士毕业留校吗？现在非升即走，你觉得有那么简单吗？”


    “不是为了白绍京，而且你不是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唐敏宇顿了好一会，“那你想怎么样？辞职可以，现在开始写简历，去海投，你的专业能投技术岗，现在的任务是做出作品集来。”


    “能不能别管我了？！”唐琰大喊一句，眼眶中蓄满泪水，倔强的不让泪水流下来。


    唐敏宇摇摇头，“我教你这么多，理智思考这一点，是怎么都没把你教会啊。”


    唐琰最害怕的是唐敏宇用没有任何波澜的黑洞般的眸子盯着自己，她别过脸去，“我死在外面都跟你没关系。”


    唐敏宇抱着手，没有说话，眉眼间笼罩着失望。


    母子俩一整个周日都没说话，还是唐敏宇先开口：“现在就要高考了，你争取把改卷和加班补贴拿到手，到时候我就不管你了。”


    唐琰忙着自己的事，没有说话，她也是这么想的，昨晚她算了算自己的私库，一年的工资加上从小攒下来的压岁钱和生活费，她已经有了十六万的存款。


    有了这笔启动资金，她去哪都行，不过钱不嫌多，补助能拿则拿。


    这次乌龙事件后，高三教师办公室气氛明显压抑了不少，其余教师再也不敢随便开唐琰的玩笑了，也不敢叫她干活。


    决定离开的唐琰，担子忽地松懈了，她的情绪变好了不少，时不时还会给自己班上的同学送点福利。


    周司缘不知道教师们的事情，他只知道他喜欢的老师最近很开心，而且这开心和那个男人没关系，因为唐琰几乎一整天都在学校，没有离开过，自然不可能去找那个男人。


    他猜想两人已经分手，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很雀跃，这意味着他有机会了。


    周司缘家里富裕，曾休学过一年，所以他现在已经十九岁，还拿到了驾照，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是个有资格追求唐琰的男人。


    他打算高考完就和唐琰表明心意，因为一年的朝夕相处，他读得懂唐琰周边的空气，能及时做出应对反应，不会让唐琰一直陷入低迷的情绪中。


    周司缘认为自己能比那个博士前男友做的更好，如果唐琰答应他的交往的话。


    坐在讲台上的唐琰似有所感，抬眸看了眼周司缘，随即微微一笑，低下头去继续干活。


    她有时候觉得教书挺好的，起码能一直见到青春洋溢的面孔，感受到朝气蓬勃的气氛就心情好。


    只是她躁动的心不安于平淡的现状，她要去看看世界，去外面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