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世一与糸师冴的婚姻生活并不快乐。


    不曾想，丈夫的一次出门远行，他的弟弟糸师凛却在这时回来了。


    日本古代背景。


    结局凛洁。


    ---


    “父亲大人，日安。”


    洁世一跪在榻榻米上，姿态很优美地请安。


    父亲瞥他一眼，很久才开口说：


    “世一啊，有媒人上来提亲。我答应了，对方是糸师家的长子糸师冴公子，你一定也听说过他的名头，是从小就被称为天才的人，嫁过去这辈子也就不愁生活了。”


    洁世一慢慢从地上抬起头。


    他那张旖丽美艳的脸蛋也跟着抬起。


    瓜子脸匀称，鼻尖挺翘。


    美丽的眼睛却没有一丝神采。


    父亲试探似的伸手在洁世一面前晃了晃。


    洁世一丝毫未动。


    父亲叹了口气。


    父亲心想：他这儿子天生双星，从小当作小姐养大，性格开朗要强，按理来说能扬名江户。


    可就是这一双眼睛，毁了这一切。


    为了洁世一的未来考虑，他不得不早早将他嫁出去，给他未来找依靠。


    父亲叹了一口气：“你回去吧。”


    洁世一行了一个礼，跪在后面的小草连忙站起来。


    洁世一微微抬起右手，指尖红润，小草伸手接住，扶着洁世一慢慢走到门边。


    “小姐，抬脚，鞋就在您旁边。”


    在小草的指引下，洁世一穿上两只木屐，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去。


    闺房里，小草给洁世一梳头。


    梳子在深蓝色的长发间穿梭，小草盯着洁世一细尖的脸蛋，忍不住抱怨：


    “老爷真过分，谁不知道那冴公子出了名的毒舌，人也冷淡，小姐您嫁过去肯定要遭很多罪。”


    洁世一摇头：“反正我都要嫁过去，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小草瘪了瘪嘴：“好吧，那我换个话题。”


    “据说啊，那凛大人有个孪生弟弟。兄弟俩长得相像，但是剑道理念完全不一样。哥哥主张美丽地无情，弟弟主张恐怖地破坏，——”


    说到这里，小草突然抛下梳子，跪下到洁世一身边，握紧他双手说：


    “小姐，幸好您嫁的是哥哥，虽然冷冰冰的没人情味，但至少不会受欺负啊！”


    “婚事都已经定下了，怎么可能改。”洁世一无奈地摇头。


    不想纠结这个讨论，他转移话题又说：“不聊这个话题了。小草，我想看看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小草立马答应。


    小草牵起洁世一柔嫩双手，放在自己脸上，让他摸索自己的鼻和嘴。


    洁世一看不见，但是通过这个方法他能大致想象人长什么样。


    他忍不住感叹：“小草，你真漂亮。”


    小草摇头：“小姐，你最漂亮。我见过的人里，没有人不会舍得不看您第二眼。”


    洁世一笑了一下，很温柔。


    他那双大眼睛就在小草面前几厘米。


    瞳仁深蓝似海，眼睫浓密。


    明明是一双映照世间一切美好的眼睛。


    但是小草知道，洁世一是真的一点也看不见，世间那么多美好他一点也看不见。


    这样一想，小草心里更加难过。


    明明他的小姐如此乐观，即使双目失明也一直努力生活，但是老爷却让他嫁给那样一个人。


    小草对洁世一的未来感到担忧。


    晚上，洁世一跪坐在床边，双眼涣散，神情难得忧郁。


    过了一会儿，他从旁边桌上摸索着抓起一盆绿植，然后用粉嫩的指尖轻触植物的边茎。


    毛茸茸的触感让洁世一笑起来。


    他在心里立下誓言：即使结婚了，他也要好好生活，永远乐观积极。


    结婚当天。


    一大早，洁世一就被小草喊起来。


    小草给他梳妆打扮，最后给他戴上一块白色的面纱，然后扶着他一步步走出去。


    不知看到什么，小草突然叫起来：“小姐，是冴公子！他穿着婚服来接您呢！”


    洁世一攥紧手指：“他看起来怎么样？”


    小草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好看！”


    “可以更具体一点吗？”


    小草：“冴公子有一双很漂亮的碧绿的眼睛，像春天的新芽。但是……”


    “但是什么？”


    小草压低声音：“但是冷冰冰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张口骂人。”


    洁世一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手被扶着，洁世一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周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是他知道他正在被带着走向的是他的丈夫。


    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丈夫。


    “小姐，我把您的手交给冴公子了。”


    小草小声说道，洁世一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的手就被放进一个冰冷的手里。


    洁世一被冰得想缩回手，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反应。


    这是他的夫君，未来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他必须跟他打好关系。


    这样想着，洁世一回握住糸师冴的手。


    指尖轻轻滑动，他装作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糸师冴冷淡地嗯了一声。


    洁世一：“……您不喊我一声妻吗？”


    糸师冴没回答。


    洁世一两眼无神看不见，他旁边的小草却看得很清楚。


    这冴公子没说话，是因为他愣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洁世一的脸愣住了。


    小草不由在心里为糸师冴捏了把汗，心想：


    公子啊公子，您就算再怎么为小姐的美貌发呆，但您得给小姐反应啊，不要让小姐冷场啊。


    小草在心里期盼着，糸师冴这时却放开洁世一的手，退后一步。


    怔愣的模样被糸师冴收回去，他又变成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不是我想要的婚姻，你以为我会喊你妻？”糸师冴甩袖就转身往前走。


    洁世一突然提高声音：


    “大人，您为什么松开了我的手？”


    糸师冴停下脚步。


    洁世一双眼空洞，没有看糸师冴的方向，他也不知道糸师冴在哪。


    他声音哀婉地说：“您知道的，我看不见您，我只能感受您。如果您放开了我的手，那我就真的看不见您了。”


    颤抖着语气，洁世一最后可怜地补充道：“如果您不想叫我妻，那就不叫。”


    糸师冴转过头，碧眼往洁世一身上一转，他冷淡地开口：


    “媒人说你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但你刚刚的发言很高明。”


    潜意思就是说洁世一心思深了。


    洁世一心里感叹糸师冴果然毒舌，面上则平静道：“我只是想安稳地活下去。讨好我的丈夫是我的分内之事。”


    沉默三秒，糸师冴走回来又牵起洁世一的手，带着他往前走去。


    小草跟在旁边小声叮嘱：“公子啊，我们家小姐看不见，您要走慢一点，而且您注意不要走到小姐前面，小姐会没有安全感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小姐需要人带着走路。所以您注意了，一定得好好牵着小姐的手，不能放开。”


    “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放开。”


    糸师冴冷冷地瞥了一眼小草：“你话真多。”


    小草立马捂住嘴。


    糸师冴收回视线，脸色臭臭的，但扶着洁世一的手却很稳。


    女官悦耳的歌声中，糸师冴拉着洁世一走进神社。


    糸师家的人早已驻守在这里，沉默地看着两人走进。


    洁世一讨厌这种氛围。


    另一边。


    前来报信的下人刚冲进大门就闻到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只见无数个人倒下在地，一个青年持剑站在最中间，黑色和服上染满血迹，杀气很重。


    下人立马跪下：“凛公子！我们已经找到佐藤家的少主了，他被人藏到一酒缸里，我们现在要怎么处理？”


    糸师凛缓缓抓过头。


    不知何时，他的脸上也溅上了一丝血痕，刚好蔓延进他碧色的眼底。


    他只说了一个字：


    “杀。”


    “但是，那少主只有五岁，是不是……”


    染血的剑尖重新被抬起，这次指向的却是下人自己。


    糸师凛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磨出来的：


    “或者我连你一起也杀了？”


    下人瞬间不敢再说一句话，乖巧地退下了。


    糸师凛冷着脸看人远去。


    突然他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拿到月光下一看，看见指尖鲜红。


    他伸出舌头舔去，低声喃喃自语：


    “那家伙似乎今天娶妻了，不知道我的嫂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神社祭完祀后，洁世一被带到了糸师府。


    司仪让他们走完仪式后就退下了。


    洁世一跪坐到地上，见糸师冴始终做自己的事情，终于主动开口说：“大人，您可以跟我描述一下我们的婚房吗？我想看看它长什么样。”


    糸师冴慢慢开口：“整间房子被装饰成大红色……你左手边还有个屏风，上面绣着鸳鸯。”


    “是寓意着我们吗？大人。”洁世一双眼无神地笑了。


    糸师冴：“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


    洁世一瘪了瘪嘴。


    他觉得伤心，但他还是没有气馁。


    手在地上摸索着，他抬起一杯酒，然后朝糸师冴原本发声的方向举起：“大人，我们来看喝交杯酒吧。”


    糸师冴没有拒绝。


    一杯酒喝下去，洁世一脸颊染上红晕。


    他突然伸出手去摸糸师冴的脸。


    糸师冴反手抓住洁世一手腕，皱眉说：“你干什么？”


    洁世一小脸晕红：“我想看看您。”


    “您知道的，我看不见，但是我能摸。我想用心记住您的样子。”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洁世一低下头不说话了。他的头发在刚刚的动作中散开了一点，垂在脸颊边，衬得他本来就小巧的脸蛋更漂亮，还可怜巴巴的。


    糸师冴撇开脸，难为情地说：“你要实在想摸，就摸吧，只是你得洗手，我有洁癖。”


    洁世一铁了心要跟糸师冴拉近关系，还真去洗了手，然后他跪坐回来，慢慢摸上糸师冴的脸。


    摸到人光滑的脸蛋，挺直的鼻尖，还有那整齐的眼睫。


    洁世一满足地收回手：“大人，您真好看。”


    糸师冴抱着双肩冷笑：“你又看不见我，难道光凭想象，你就真的能摸出我长什么样吗？”


    他这话就差没当面骂洁世一瞎了，换做别人肯定已经哭。


    但是洁世一不一样。


    洁世一知道自己是瞎子，并且他始终坚定瞎子也有瞎子的好，能看到别的不一样的东西。


    “我是看不见，但我说您好看，您就绝对好看。并且我能摸出每个人的区别，我一向是用心看人的。”


    “那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


    “冰冷，但是，有一点温柔。”


    才怪，洁世一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糸师冴看了洁世一一会儿，突然伸出手，然后慢慢牵起他肩上的一缕发丝。


    他摩挲的动作有**的意味。


    洁世一懂了。


    洁世一独自坐在廊下。


    院子里正在下雨。


    洁世一听着雨落的声音，低头正在捏泥土。根据他心中的糸师冴。


    这时，一把伞撑在了洁世一头顶。


    接着，一个青年停在洁世一面前。


    他穿着一身浅黑色和服，袖口纹着糸师家纹，长剑配在腰侧。


    他身上颜色冷淡，唯有那头束起来的红长发鲜艳，以及那双默默注视的碧眼。


    细雨依然刷刷在落，仿佛世界上只剩这伞下一坐一立的两个人。


    洁世一还没开口，糸师冴先说话了：


    “这是一柄紫色的伞，很配你。”


    洁世一慢慢抬眼，突然说：“大人，这里有琴吗？我想为你弹一首。”


    糸师冴让下人抬上来一把琴。


    洁世一慢慢弹奏起来。


    突然响起笛声，洁世一看不见，但他听出是糸师冴在吹奏。


    两人一弹一合，十分合拍。


    等结束的时候，糸师冴往洁世一发间别了一朵花。


    洁世一问是什么。


    糸师冴答：“是紫藤。”


    “藤花，寓意悲伤的注定失去的爱恋。”说着糸师冴又想取下那朵紫藤花，似乎是顾虑什么。


    洁世一却抓住他的手，拿住他手里的紫藤，然后放在嘴边轻吻下去。


    “但是我知道的藤花，寓意纯真缠绵的爱恋，不会注定失去。”洁世一说。


    糸师冴收回手。


    他掌心还有洁世一的余温，犹豫几秒才开口：“有领地发生叛乱，我要前去清扫，可能半个月都不会回来。”


    洁世一不会承认自己松了口气。


    因为跟糸师冴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都必须强打起精神去想着讨好。


    最后洁世一笑着把捏出来的娃娃塞到糸师冴手里，糸师冴郑重收好。


    几天后。


    洁世一在小草的陪伴下出府在街上溜达。


    突然有两个武士跳出来，狞笑着要调戏洁世一。


    小草伸手阻拦，却被武士狠撞到地上。


    洁世一两只眼睛看不见。


    失去了牵引，耳边还全是小草的哭喊，他难得失态，焦急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哈哈哈小美人！”


    一个武士伸手要来抱洁世一，这时突然有人提剑冲了上来，毫不犹豫把他从身后刺了个对穿。


    武士软软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另一个武士大喊着“弟弟我为你报仇！”


    然后他被出来救场的人一手打在肩膀，然后再一脚踹飞，倒在地上晕了。


    见状，小草连忙从地上爬起，跑到手足无措的洁世一身边扶住他。


    “小姐，没事了！已经有人把坏人赶走了！”小草把洁世一安抚好，转头看向那个救场的人。


    青年正好把剑从武士胸口利落抽出，手往旁边一伸。


    旁边下人立马递上一沓信纸。


    青年不慌不忙地把剑上的血迹擦去，收回腰间，然后转过头。


    小草这才看清青年的脸，发现他长得与冴公子如出一辙的美貌无双，但是冴公子更多的是傲，这位更多的是阴冷。


    小草反应过来这肯定是糸师冴的弟弟糸师凛。


    糸师凛眯起眼在洁世一脸上看了一会儿，突然大步走上来，然后抬起手抚上洁世一的脸颊。


    小草快要吓晕了，哆哆嗦嗦地提醒道：“凛，凛公子，您可能认不出来，但这是您哥哥新娶的妻子，是您嫂嫂。”


    糸师凛完全没听见。


    他专心在洁世一脸上一摸，然后把指尖拿回眼前一看，上面沾了些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溅上去的。


    “恶心的东西。”糸师凛把手指擦干净了，又把洁世一的脸擦干净。


    然后他微微歪头凝视洁世一的脸，挤出一个阴测测的笑说：“还是干干净净的才好看。”


    洁世一不知道喊糸师凛弟弟还是凛，他怕显得不尊重，最后挑了个最不出错的回答：“凛公子，谢谢你刚刚救下我们，我……”


    糸师凛突然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难道你偷偷关注我？”


    “你想嫁给我吗？”


    洁世一轻轻推了一下小草。


    小草没吭声。


    小草已经被吓晕了。


    无奈叹了口气，洁世一缓缓开口：“其实……”


    糸师凛再次打断他：“刚刚就觉得有点奇怪，凑近了才看清楚，你是瞎子吧？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是个瞎子，可怜得我更喜欢了。”


    洁世一终于忍不住了：“我不仅是瞎子，我还是你嫂嫂！”


    糸师凛终于不说话了。


    晚上，洁世一和糸师凛面对着一起吃饭。


    糸师凛出奇地沉默。


    空中只听到他埋头吃饭的声音。


    洁世一想了想，搁下筷子，开口：


    “我一直叫你凛公子也不好，你觉得我叫你凛还是弟弟？”


    糸师凛：“狗屁。”


    洁世一：“狗屁？”


    糸师凛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脸色臭得离谱：“反正不准叫我弟弟。”


    洁世一叹了口气，心想糸师冴已经很能怼了，他弟弟居然更能。


    和他们兄弟两人对话真累。


    洁世一重新找了个话题：“不知道你哥哥什么回来，在外面肯定很辛苦。”


    糸师凛：“那当然，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能天天躺在家里啊。”


    洁世一：“你哥哥说要带我去看紫藤花。”


    糸师凛：“紫藤花有什么好看的？”


    洁世一：“你哥哥说它落下来很漂亮，一串一串的，特别梦幻。”


    糸师凛：“你不是瞎子吗？”


    洁世一：“……………………”


    洁世一：“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洁世一出了名的脾气好，能让他说出这句话，糸师凛显然不一般。


    视线里洁世一漂亮的脸气鼓鼓的，糸师凛终于意识到自己把人惹毛了，找补说：“……紫藤有什么好看的，依我看，只有樱花才好看。”


    糸师凛：“而且那种东西只有斩碎的时候才最好看。”


    糸师凛：“你实在想看，我给你一把刀，你一边斩一边玩玩也不错。”


    洁世一缓缓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说：“我想看看你。”


    糸师凛：“你不是瞎子吗？”


    洁世一：“我们瞎子看人不用眼，用心。而且你一句话说一遍就可以了，不用说两遍，我记得清楚。”


    糸师凛啧了一声。


    “你真麻烦。”这样嘟囔着，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坐到洁世一面前。


    洁世一探出指尖去摸糸师凛的脸，在摸到他的眼睛处停下。


    他摸出来了，弟弟的下眼睫毛比他哥哥的要多一些。


    糸师凛却在这时一把攥紧洁世一手腕。


    “嫂嫂，你摸够了吗？”属于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闯入洁世一耳朵，连带着强势的气息。


    洁世一被烫得缩回了手。


    糸师凛盯着他舔了舔舌头。


    糸师凛的回归给洁世一带来了很多不便。


    毕竟他是他丈夫的弟弟，有很多地方需要回避，但是糸师凛这个人的存在感又是独特的强。


    洁世一哪怕瞎了眼都能够感受到他。


    洁世一不爽糸师凛总是嘴欠，和他经常吵架。


    但是另一方面，和糸师凛吵架又释放了洁世一的情绪，让他在这深宅里没那么压抑。


    洁世一对糸师凛的感情非常复杂。


    但在他纠结对糸师凛的感情前，他却听到了别的风声：


    许多下人都在议论洁世一是个瞎子，主持不好这个家。


    洁世一每天听他们这么说，终于有一天绷不住哭了。


    洁世一很少难过，因为他的情绪永远是向上的。


    面对困境他总是想怎么解决，而不是消极逃避。


    但是别人说他不会成功让他很难过。


    他又不好斥责他们，不管怎么样，他现在身边没有亲人在，只有一堆陌生人。


    突然小草远远跑过来，对洁世一焦急说：“不好了，小姐！凛公子突然发狂，杀了好多人！”


    洁世一停下哭泣：“为什么？”


    “因为他们骂你是瞎子！”


    糸师凛拖着一个人大步走进来，然后在洁世一面前把他捅了个对穿。


    “我把他杀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说你的坏话。”糸师凛一字一句地说。


    小草往后面躲去：“这太残忍了，小姐……”


    不止小草，周边很多人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糸师凛。


    而跪坐在糸师凛正前方的洁世一却缓缓笑了。


    在满是血痕的地方笑，洁世一知道自己是疯了。


    但是他觉得很解气，他觉得这些人让他伤心，就是应该付出代价。他觉得他开心极了。


    糸师凛看到洁世一的笑容，走到洁世一面前单膝跪下，剑尖杵地，说：“你哭了？”


    洁世一瘪住嘴角：“嗯。”


    “你为什么哭？”


    “因为我受到了欺负。”


    “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是啊，因为你做的好事。”


    两个人突然一齐笑了。


    笑着笑着洁世一眼角的泪滴下来。


    糸师凛伸出手想擦去，但是他发现自己抬起的手上都是血，不止手，身上也是。


    洁世一却干干净净的，穿着和服梳着发髻跪坐着。


    糸师凛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坚定地抬起手擦去洁世一脸上的泪痕，接着伸出舌头，把他眼睛里的泪还有脸上的血全都舔走。


    动作间，糸师凛伸手强势地扣住洁世一的细腰。他身材比洁世一大了一倍，能很轻松地把洁世一扣在自己怀里。


    炽热的吐息喷洒在脸上，洁世一慢慢红了脸。


    他忍不住伸手攥住糸师凛衣角，糸师凛反手把他手抓住，然后低下头。


    洁世一听见糸师凛压得极低的声音：


    “还是干干净净的好看。”


    小草在身后捂紧了嘴巴。


    “凛公子啊，我们家小姐看不见，您可要把他牵仔细了！您要走慢一点，而且您注意不要走到小姐前面，小姐会没有安全感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小姐需要人带着走路。所以您注意了，一定得好好牵着小姐的手，不能放开。”


    小草熟悉的唠叨声响起，这次陪伴在洁世一身边的却换了一个人。


    糸师凛冷冷瞥了一眼小草，说：“再啰嗦，把你舌头砍了。”


    小草立马跑到洁世一身后，告状：“小姐！你看凛公子，他说要砍我！是不是很过分？”


    洁世一无奈地笑：“大人，您既然不是真心的，又干嘛要吓他呢？”


    糸师凛冷笑：“我又不是干不出来。”


    突然有个下人撞到洁世一身上，糸师凛反手一巴掌把他打到地上：


    “走路不长眼，你眼睛不想要了！”


    洁世一出来打圆场。糸师凛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


    两人回到房间，洁世一想让小草给自己梳头换衣服，糸师凛却让小草退下，自己帮他打理。


    洁世一想拒绝，糸师凛臭着一张脸说：“我帮我的嫂嫂打理一下怎么了？”


    洁世一：“你为什么要突然喊我嫂嫂？”


    “还不是你先说的！昨天我想抱你，你用叔嫂的名义拒绝我！”


    洁世一抿住嘴角。


    无神的眼睛颤了颤，他好一会儿才说：“你哥哥毕竟是要回来的，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


    糸师凛从后面把洁世一紧紧搂住，他埋头在洁世一后背上，声音很低：“洁世一，我不信，我不信你真的能忍。你明明喜欢我，难道你这辈子都要装作视而不见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


    “去跟他说啊！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说你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他那个封建古板的老古董！”


    糸师凛猛地把洁世一翻过身来，牵着人细手摸向自己胸口，让他感受自己强壮的脉搏。


    “是我更有吸引力，更能让你快乐对吧？”


    “嫂嫂。”糸师凛又补了一句。


    洁世一没说话。


    糸师凛摇着洁世一肩膀也得不到他的回答，索性扣住他后脑勺疯狂吻他，然后被洁世一一巴掌拍在了脸上。


    “我不愿意，你不许碰我。”


    “如果我一定要呢？”


    “那我这辈子就永远是你的嫂嫂。”


    糸师凛冷笑着远去了。


    洁世一叹了好久的气。


    晚上，洁世一一个人躺在床上。


    突然整间屋子开始摇晃起来。


    洁世一立马坐起来，反应过来是地震了。


    外面响起了很多尖叫声，还有很多人逃跑的声音。


    洁世一仓皇地坐起来，在地上爬了一会儿又找不到方向。


    他头一次恨自己为什么看不见。


    而就在这时，匆匆的脚步声从廊下一直响到门前。


    有人逆流而行，跑回洁世一身边来救他。


    世界都在摇晃，洁世一不知道是谁，他只能跪倒在地上，手朝前方伸去，他哀哀地喊出心中的名字：


    “凛！”


    “洁！”回声的果然是糸师凛。


    他这会儿终于不赌气叫嫂嫂了，而是一把抱起洁世一，转身想出去。


    门却在这个时候倒塌下来。


    洁世一死死抱住糸师凛，竟是哭了起来：“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闭上你的乌鸦嘴。”糸师凛表情想杀人，但是说出来的语气还是下意识放缓，手在怀里人身上拍了拍。


    洁世一不说话了。


    糸师凛瞥他一眼，突然粗鲁抓住洁世一纤细手指，放在自己脸上。


    “你看到了什么？”糸师凛冷冷问。


    洁世一徒劳地睁眼：“我是个瞎子。”


    “那你还怕什么呢？没什么好怕的，你只需要注视我就可以了。就像你说的，用你的心注视我。”


    说完，糸师凛抱住洁世一，把他死死护在怀里，然后手中剑尖一点，破开墙壁冲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也在摇晃，洁世一不断听到“树倒了，花倒了”这样的声音。


    所有人都乱了套，只顾逃命。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糸师凛把洁世一抱在怀里，提剑上了一匹马，然后从一片废墟里冲了出去。


    等终于找到一个空地，糸师凛把洁世一放下来，焦急问他：“你有没有事？”


    洁世一却在同时开口：“你受伤了！”


    糸师凛闭上嘴。


    洁世一根据血腥味摸到他的伤口边缘，心疼地问：“是刚刚撞到什么了吗？”


    糸师凛无所谓地回：“小伤，用点药就痊愈了。”


    “但也不代表不疼啊。”洁世一低着头说，掉了两滴眼泪，又俯下身轻轻吻在糸师凛伤口附近。


    “希望它早日好起来。”他衷心地说。


    糸师凛看着洁世一一连串动作，突然背过身去，只留一个背影给他。


    “嫂嫂，你越界了。”他装模作样地说。


    洁世一叹了口气，盲着双眼去摸糸师凛宽阔后背。


    糸师冴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弟弟□□是在一个雨夜。


    当时他刚回来，身心都很累的时候，就看见糸师凛扣着洁世一腰在吻他。


    脑中一片空白，糸师冴不知道说些什么。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腰间长剑已经被他拔出来握在了手上。


    他缓缓走上台阶，红发飞舞。


    杀气惊醒了糸师凛，他猛地转身把洁世一护在身后。


    凭空一声惊雷，同时照亮兄弟俩碧色的双眼。


    糸师凛双膝跪地：“这件事是我先开始的，兄长要罚就罚我吧。”


    糸师冴双眼无神：“你们都给我去死。”


    糸师凛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笑得阴冷又张狂：“那就抱歉了，兄长。我不会让洁死在我的面前，所以——”


    “决斗吧。”


    糸师凛拔剑同样站了起来。


    洁世一茫然着双眼，突然啪嗒一声跪在地上，头也扣在地上，叫道：“大人，我是真心喜欢凛的，求您让我们在一起吧！”


    糸师冴身体未动：“就这短短的一个月你能知道什么？你现在收回这句话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洁世一缓缓摇头：“或许时间很短暂，但我知道，爱是不一样的。”


    “……爱？”糸师冴重复这个字，没再说话。


    糸师凛瞥了一眼糸师冴，只见柔软的月光照在糸师冴脸上，他居然柔软地流下泪来。


    他哭的无声，每个人却又听得清清楚楚。


    晶莹的泪珠砸在地上，糸师冴闭上眼睛。


    糸师冴终究是温柔的。


    他知道洁世一决定什么就不会放弃，他知道糸师凛同样宁愿破坏也不愿成全。


    那他自己呢？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从来没在你发间别上那朵紫藤花。”


    大门被糸师冴猛地推开，外面瓢泼的雨淋进来，糸师冴没有犹豫，独自一人走进这场阴雨中。


    雨丝飘进来，洁世一后知后觉，那个会给他在雨中撑伞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两个月后。


    洁世一独自坐在廊下。


    很快廊下又传来脚步声，糸师凛跑过来把洁世一从背后搂住，下巴抵在他肩上问他：“洁，樱花开了，我在那树上砍了好多下，终于下出来樱花雨，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洁世一点头。


    于是糸师凛站在廊下，半蹲下来，把两只木屐拿过来给洁世一穿上，然后伸手扶住洁世一抬起的右手。


    “我们走吧。”


    “嗯。”


    两人在樱花树下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