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天道不可逆

    泪雨停歇,白璃肿着哭红的眼眶看着眼前人,眼角还带着泪痕。


    “师尊,我叫白璃,白色的白,琉璃的璃,师尊你喜…之前喜欢叫我阿璃。”白璃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云疏看着这个终于哄好不哭了的银发少年,嘴角漾开一抹笑


    “白公子,你不用叫我师尊的,我担不起,你还是叫我云疏吧。


    白璃低头不语,渐渐攥紧了一旁云疏的衣角。


    少年垂眸的样子,看的云疏心里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细雨。


    “白公子,天黑了,你要在这歇息吗?”


    ——


    话说出口云疏就后悔了,


    他这么问是不是有一点不合适?而且他还是这种身份。


    他只是不想看见少年难过,想说些什么来岔开话题,会不会吓到他了?


    这时腰间一紧,打断了云疏脑子里的想法。


    少年的一双淡金兽瞳里带着一些紧张,看着云疏,“师…云疏,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吗?”


    “如果你不方便让我留下的话,我马上就走。”少年用发誓的语气说。


    银发少年淡金的眼睛,在说那句“我马上就走”的时候,这双瞳孔里闪过一丝不舍。


    云疏忍不住笑意回答说,“白公子留下吧,太晚了客栈都关门了。”


    淡金色的瞳孔一下就明亮起来,转瞬又有些犹豫,“可以吗?会不会太打扰你了云疏?”


    “公子不必客气,太晚了不安全。”


    虽然云疏知道眼前的银发少年不是普通人。


    白璃嘴角挂着喜悦,“谢谢…云疏,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的。”


    “白公子不用谢,你只要让它们松开就行。”


    云疏指着缠在他腰上的尾巴。“我去铺一下床。”


    “师…云疏我来。”


    银发少年轻快的脚步藏着雀跃,身后的尾巴没有松开,继续缠着云疏,直往他衣领里钻,云疏捉住了一根,被捉到的这根立即就势去缠云疏的手腕。


    “云疏,你还有多余的被子吗。”


    白璃铺好床回头,看见云疏的手腕被自己的尾巴缠着,想绑了起来。


    “云疏,我的尾巴是不是很烦你?”白璃不确定的问。


    云疏被缠着手腕轻轻摇头,回答道,“没有被子了,公子若是不嫌弃便一同睡吧,公子的尾巴不是很烦,只是…缠的有点紧。”


    云疏这边说着,手腕上那根尾巴不知怎么又紧了些。


    “云疏我不嫌弃,我怎会嫌弃,你……不要嫌我烦就好。”少年摇头,九条尾巴又不自觉的紧了些。


    白璃眼睫低垂,“我的尾巴…它们很喜欢你,我还是把它们收一收吧。”


    白璃给两人使了个清洁咒,把尾巴收了起来,和云疏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子时三刻,楼外的大街上有流浪猫在翻东西,往东走五百步的第一间青瓦房,屋檐上的露水正在落第一百五十四滴,白璃看着云疏的睡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


    心里正在数,这是云疏睡着后第一千三百五十四次呼,第一千三百五十三次吸。


    ————


    上青天


    抬头,白璃望着面前高耸入云通往上青天境的大门,空中青鸟鸣出悦耳歌声。


    卿云烂兮,纠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只有修炼出神格的神君,才能有资格进青云门,入上青天境。


    白璃要进去就只能想办法了。


    “何人擅闯青云门!”白璃走到离青云门有一丈的距离,门旁突然化出两个看守。


    “大胆狐妖,还不速速离去!这门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白璃突然想起来千年之间他也曾来过这里,连两个看守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


    当时白璃并没有想进上青天境,只是恰巧走到这里,当时看着青云门三个大字总觉得这个地方好像特别熟悉,但是有人看守着不许妖怪进入,白璃无法只能走了。


    “我有要事找司命星君,还请两位神君放行。”白璃低头行礼。


    左边的神君道,“你说你找司命星君,那你可有司命殿的手谕?”


    白璃摇头“没有。”


    “那你给司命星君传信,让他派个人来接你一下。”


    白璃继续摇头,“我也无星君传信之类的东西。”


    右边的神君有点不耐,“不是,那你让我们怎么放你进去。”


    左边的神君继续说:“我们在这做了两千年的看守,


    近些年也没见过你,也没听说过司命星君有一交好的狐妖。”


    神君摇摇头,“我们实在是不好放你进去。”


    右边的神君说,“你这只小狐妖还是快些走吧,我们能一眼看穿你的真身,你打不过我们的。”


    白璃站在原地垂眸不动。


    就在两位神君以为白璃要动手打架的时候,他突然抬头望向空中的飞鸟。


    “两位神君,不知你们可听过这首诗吗?”


    “蓬山此去无多路,不知这青鸟可否为我去传个信?


    青鸟殷勤为探看


    不多时,一位头带长冠的粉衣女子从门内走出。


    两位看守对着女子抱拳“见过,瑶华神君。”


    瑶华一一回礼,“见过符曲神君,启岚神君。”


    她看向一旁的白璃,“是你要找司命星君?”


    白璃对着瑶华行礼“见过神君,正是在下。”


    瑶华神君看到是一位狐妖,露出一抹笑,“跟我来吧。”


    白璃跟着女子进入司命殿,看到宫殿中央的书案后,端坐着一玄衣男子,他头带十二旒冠冕,右手执一支黑色判笔。


    白璃找回的记忆里,时常出现这位司命星君的影子。


    “见过司命星君。”白璃低头行礼。


    司命从桌上的命簿中抬头,看着白璃,思索了一下。


    “你已找到我司命殿,看来是全都想起来了。”


    白璃抬头眼中是诧异,“您也知道我被封了记忆?”


    “上青天很多人都知道,云涯在去入凡池之前跟很多人说过,如果见到你,不要告诉你被他封了记忆。”


    白璃安静的听着司命的话,此刻他的眼眶很热想流下一种名为眼泪的液体。


    低着头眼睛不自觉的数着殿里的地砖缝,“我想看看……我师尊的命簿。”


    司命放下手中能改写凡世人命运的判笔,走到白璃面前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白璃。


    白璃抬头对视。


    …………良久


    星君歪了一下头,他头上旒珠轻动,散落开流转的星尘,和白璃盈着水雾的眼睛相望。


    “你确定要看?”


    白璃垂眸拱手“麻烦星君了”


    他没有注意到司命殿空中飘浮的星尘,流转到一旁正在批写命簿的瑶华神君面前,凝成了一滴春露。


    看着手中的命簿,白璃指尖压抑不住的颤抖,暴露了他现在隐于表面的情绪。


    “这是…什么?这是……师尊…”


    白璃此刻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底哑,像落在墓碑上的骨灰,苦涩又带着血。


    ——年,——月,——日,


    死于极刑。含冤而终


    ——年,——月,——日,


    死于腰斩。奸人当道


    ——年,——月,——日,


    死于皇命。万箭穿心


    ——年,——月,——日,


    死于毒酒。正婚当日


    ——年,——月,——日,


    死于拔舌。为言清明


    ——年,——月,——日,


    死于暴乱。流民之身


    ——年,——月,——日,


    死于奸杀。凌辱至死


    …………


    命簿翻阅的声音此刻像囚犯脚腕上带的枷锁,铁链响动。


    黑色笔迹下,每一笔都是刻在心脏上的判文,


    在无人知晓的千载岁月里经年灼烧着破碎的神魂。


    当白璃指尖颤抖的轻触这些判文的时候,字里行间渗出粘稠的血珠攀绕上他的手,一瞬间仿佛万箭破空的声音在白璃耳边响彻。


    “我师尊的命簿,为什么……这般悲苦。”


    司命听见白璃的声音快要哑的不成声了。


    “没办法,他的命簿是天道书写好的,我无法更改。”星君轻摇了摇头。


    “天道,让他每一世都是这般。”


    司命说完跟一旁的瑶华神君对视一瞬,后者端来一杯茶递给白璃。


    司命平静的声音说,“喝了它。”


    瓷杯中的清水似有星尘在流转,“星君,这里面不是普通的清水吧。”白璃似乎平静了些。


    “这是我司命殿的好东西,别担心,喝了百利而无一害。”


    白璃听完举杯喝了下去,以师尊和司命的交情,他不担心司命星君会对他有什么不利。


    看着白璃一饮而尽,司命收回视线,“插手太多影响天道注定的命运,你和他都会受到反噬的。”


    “知道云涯为什么要封了你的记忆吗?就是为了让你不要插手。”


    白璃脑海里闪过千年前那天。“师尊,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天劫。”


    千年前,此时的白璃正在给云涯的后背上药,“我可以自己承受的。”


    神君看着小狐狸脸上不高兴的样子,笑了出来。


    “师尊你还笑,少年被他师尊气的脸鼓鼓的,转瞬想到什么又难过了起来,师尊你为什么不让我自己承受啊。”


    云涯知道自己把小徒弟弄难过了,转身哄道,“那道雷会把你劈成灰的。”


    云涯拉过白璃染着药香的手,握在手里,“师尊舍不得,师尊舍不得阿璃变成一捧灰。”


    “好了,药上好了,其实根本不用上药的,没有几道雷劈我。”


    少年转身走去一旁放药,云涯系上里衣,起身拉回白璃的手向榻上走去,“师尊跟你说……”


    “那师尊的神格怎么办”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白璃停下脚步站住不动。


    “那师尊的神格怎么办呢。”


    白璃站在晚霞的阴影里低着头,看不到神情。


    凝望着他低头的样子,云涯心里酸涩的揪紧,手里握着少年冰冷的手,云涯走到白璃面前把他的狐狸宝贝抱了起来。


    少年被他一抱,眼泪就止不住的涌了出来,柔软的银发枕着云涯的弯臂在他怀里小声的哭。


    云涯表面神情平静,低头凝视着他易碎的宝贝,“哭什么。”


    “告诉师尊,哭什么。”


    “……师尊的神格碎了,为了救我碎了,我知道神格是神君最重要的东西,碎了会…会影响法力,师尊对不起……对不起,师尊。”


    少年把脸紧紧埋在神君的胸膛上,热泪透过衣服穿过皮肤烫在了神君的心上。


    …………


    “那,我师尊还要轮回多久能结束这一切。”


    檐角悬挂的铜铃叮当做响,司命的声音透着无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看了他千年的命簿,千年的苦。”


    白璃身形不稳的站起来,虚晃的脚步像风吹动的铜铃。


    “不,我没有办法看着师尊,我什么都不做……”


    千年,千年啊!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师尊,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师尊再来受千年的苦吗?


    我如行尸走肉般虚度了千年。


    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才找到师尊!白璃的心里痛苦自问。


    司命看着这只摇摇欲坠的九尾狐,叹了口气“我最后给你一句劝。”


    “不要插手,当年我也劝过你师尊,结果你也看到了……”


    在白璃离去不久后,躺在床上的“云疏”突然睁开了眼睛,这时如果白璃在的话,一眼就能看出这双眼中此刻的神情,跟上青天昔日的云涯神君一模一样。


    “云疏”起身走到房间的桌子旁,到了一杯冷茶拿在手里,他并不急着喝掉,而是拿在手中伴着窗外的冷月轻轻摇晃。


    终于“云疏”开口对着面前的空无一人的房间说,“你是谁,白公子呢?”


    “云疏”他自己又接着开口回答,“我是阿璃的师尊,云涯。”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这人莫不是疯了?


    自己对着无一人的房间说话,语气一会冷静平缓,一会又带着一丝讶异。


    “那…你怎么在我身体里,白公子去哪了?”


    云疏平静的面容,口中说出不解的话,“他大概是去看一些让他难过的事了吧。”


    云涯控制着眼睛看向他拿在手中的冷茶。


    “我们是同一个人”


    杯中水面上逐渐浮现出一张,俊美不容侵犯的神君面容。


    云疏看着“自己”


    水面上的人头带玉冠,额前有淡金流云纹。


    气质出尘,仿若谪仙入世。


    虽然是水中的倒影,但这双眼里的神性,让人自惭形秽。


    虽然是同一个张脸,却绝不是他这种青楼里的泥点子,可以比较的。


    “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为什么?”


    “云疏”看向窗外的夜幕,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我怕他会做傻事。”


    ————


    云涯说完就安静的消失了,云疏重新掌管了身体,他看着杯中的水面,神君的面容早已消散,现在杯中映出的面容是云疏。


    云疏是很美的,如果不美,他早就被老鸨卖了个好价钱,她有的是手段让云疏“心甘情愿”的做一个靠,摇着屁*股赚钱的小倌。


    因为美,所以老鸨留着云疏,等着一个机会,一个为了云疏,可以让她大赚一笔的人。


    现在她看到了,看到了白璃,一身装扮非富即贵,随便出手就是几锭金子。


    手持真丝扇的绿衣女子,她脑海里已经有想法了。


    一样的脸云疏却知道,他永远不是小狐狸的师尊,


    “也对,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做你的师尊。”


    卿云烂兮,纠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出处:卿云歌


    ——


    蓬山此去无多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


    出处: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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