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沉重、布满铁锈的侧门，重新站在萧宅空旷破败的主庭院里时，午后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晃得我一阵晕眩。我抬手挡在眼前，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相对干燥、但也带着古旧砖石气息的空气，试图将花房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植物**气和那个盲眼少爷带来的冰冷窒息感一并呼出去。


    后背被撞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刚才那场荒谬的坠落和更加荒谬的冲突。应聘？修缮师？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的裤子和磨破的手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大概是我职业生涯里最失败、最狼狈的一次“面试”了。


    算了。我摇摇头，抬脚就朝那扇来时经过的、同样腐朽沉重的大门走去。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嫌晦气。


    “林晚小姐？请留步！”


    一个略显急促、但带着明显恭敬意味的中年男声从身后传来。


    我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过身。


    一个穿着深色考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快步从主宅的方向走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您是？”我微微皱眉。


    “敝姓陈，是萧宅的管家。”他在我面前几步远站定，微微欠身，“非常抱歉让您经历了不愉快。关于走廊地板的意外，萧宅会承担您所有的检查和医疗费用。少爷他……”陈管家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斟酌着用词，“少爷他身体不便，对这座宅子有着特别的……情感，有时言语上难免有些直接，还请您海涵。”


    海涵？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张苍白阴郁的脸和那刻薄冰冷的“滚出去”。我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陈管家客气了。是我运气不好，踩到了不该踩的地方。至于海涵……我想萧少爷并不需要我的海涵。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了。”


    “林小姐请等等！”陈管家连忙上前一步，语气诚恳了些，“您的专业能力，我们萧老先生是亲自了解并认可的。老先生非常重视这座老宅的修缮工作，希望能尽可能地恢复它旧日的风貌。”他微微压低了声音，“少爷他……因为一些原因，对陌生人进入宅子非常抵触，尤其是触动那些旧物。但老先生的意愿，是整个萧家的意愿。”


    他看着我，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感：“所以，萧老先生正式委托我，聘请您担任萧宅的首席修缮师，全权负责宅邸的结构加固和主要区域的修复工作。工期暂定一年，具体细节和待遇，我们可以详细商谈，绝对会让您满意。”


    首席修缮师？全权负责？一年？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把我原本打定主意要离开的念头砸得稀碎。巨大的诱惑瞬间冲淡了后背的疼痛和刚才的难堪。萧家的修缮项目，无论规模、难度还是潜在的业界影响力，都绝非我以往接触的那些小打小闹可比。这几乎是每一个古建修复师梦寐以求的机会！更何况，那位陈管家口中的“绝对满意”的待遇……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理智的堤坝在哗啦啦崩塌的声音。


    “可是……”我艰难地开口，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东厢房的方向，那个阴郁少爷的居所，“那位萧少爷……他似乎……非常不欢迎我。”想到他最后那句“让你爬着出去”，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陈管家脸上那职业化的微笑纹丝不动，仿佛早就预料到我的顾虑：“林小姐不必担心。少爷那边，老先生会亲自沟通。您的工作范围主要在公共区域和结构安全部分，尽量避开少爷的私人空间即可。另外，”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微妙的光，“少爷他……行动范围其实很有限。只要您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多交集。”


    行动范围有限……避开私人空间……不会有太多交集……


    这些话像是一针强心剂，注入我摇摆的天平。巨大的专业诱惑和优厚的报酬最终压倒了心底那点对那个刻薄少爷的忌惮。想想爷爷的叮咛，想想那些躺在资料夹里、渴望被实践的古建修复方案……一年而已！忍忍就过去了！就当是……跟一个脾气特别臭、眼睛看不见的甲方打交道好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最后一丝犹豫，点了点头：“好。我接受这份工作。陈管家，合作愉快。”


    陈管家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伸出手：“合作愉快，林小姐。欢迎您加入萧宅的修缮团队。您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就在西跨院，我带您过去看看？”


    就这样，我留了下来。带着一箱工具，一颗被巨大机遇和隐隐不安同时填满的心，以及后背那块顽固的、提醒着我初来乍到就“惊天动地”的淤青。


    西跨院的环境比主宅那边好了不少，虽然同样老旧，但至少有人定期打扫，结构也相对稳固。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间不大的房间，陈设简单但干净：一张木床，一张旧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不大的衣柜。窗户对着一个小小的荒芜天井，几丛顽强的野草从砖缝里探出头。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和木头气味，但远比主宅那种陈腐压抑的气息好得多。


    “条件简陋，委屈林小姐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佣人。”陈管家客气地说。


    “已经很好了，谢谢陈管家。”我放下简单的行李，环顾四周。这里虽然简朴，但胜在清静独立，远离主宅那个“风暴中心”。这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