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中，在书页翻动的脆响声中，在一次次无声的“偶遇”与凝望中，悄然滑到了初三的尾声。


    中考，像一场席卷了整个年级的风暴，终于降临又呼啸而过。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夏晔放下笔，走出了考场。初夏微热的风拂过脸颊，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卸下千斤重担的疲惫和一种空茫的虚无感。他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看着周围一张张或兴奋、或沮丧、或如释重负的脸孔。


    回到教室，气氛更是热烈到了顶点。书本和试卷被抛向空中，欢呼声、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几个平时还算熟悉的同学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考完试要去哪里疯狂放松。


    “夏晔！”一个平时坐在夏晔前排、性格开朗的女生林薇，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拨开人群跑了过来，“考完啦！我们几个约好了去海边玩几天，放松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去？人多热闹！”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考后自由生活的向往。


    夏晔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邀请弄得一愣，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后倾。他几乎从未参与过任何集体活动，这种直接的、带着善意的靠近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飞快地垂下眼帘，避开林薇期待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海边？要很多钱吧……光是想象，就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母亲疲惫的身影和那间需要支付房租的狭小出租屋，也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不……不用了。”他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他看到林薇脸上明媚的笑容因为他的拒绝而微微僵住，连忙又补充了一句，甚至尝试着调动起脸部僵硬的肌肉，对着林薇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堪称真诚的微笑：“我……不太喜欢出去玩。谢谢。”


    这个笑容很浅，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让林薇愣了一下。印象里，这个永远沉默、表情清冷的同学，似乎从未对谁这样笑过。虽然被拒绝了，但那个笑容里的真诚却消解了被拒的尴尬。


    “啊……这样啊。”林薇有些遗憾地耸耸肩，但很快又笑起来，“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祝你假期愉快啊夏晔！”


    “嗯，也祝你愉快。”夏晔轻声回应，看着林薇转身跑回热闹的人群中。他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瞬间便消失了，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和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真诚只是阳光下的幻觉。


    教室里的喧嚣还在继续，庆祝着青春的暂时解放。夏晔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收拾书包。他将一本本陪伴了他三年的课本和笔记整齐地码好，动作不疾不徐。


    走出教室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空了大半的教室里，光柱里尘埃飞舞。那些抛起的书本和试卷，那些肆意欢笑的脸庞，都定格成了青春画卷里最鲜艳热闹的背景。


    他背起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一步一步，走出了实验中学的校门，将所有喧嚣和属于初中时代最后一点热闹，都留在了身后。


    夏日的阳光有些晃眼。夏晔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行人。他没有回家，而是朝着与出租屋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沉稳，目标明确。


    他需要一份工作。一份能帮他分担母亲肩上那份沉甸甸的生活重担的工作。一份能让他攒下一点钱，或许，也能让他离某个目标更近一点的工作。


    几天后，在离家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太近的一个繁华商圈里，一家新开业的连锁奶茶店门口贴出了招聘暑期兼职的启事。店面不大，装修是清爽的蓝白色调，巨大的玻璃窗擦得锃亮，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和色彩缤纷的饮品海报。


    夏晔站在店门外，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里面穿着统一围裙的店员动作麻利，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空气里似乎隐约飘散着甜腻的奶香和清新的果香。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挂着“营业中”牌子的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柜台后一个扎着侧麻花辫、笑容甜美的女店员热情地招呼道，话说到一半，看清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简单T恤、背着旧书包的清瘦少年，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话语便顿住了，疑惑地看着他。


    夏晔走到柜台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你好，我看到外面贴的招聘启事。我想应聘暑期兼职。”


    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店员略带审视的目光，清冷的桃花眼里没有太多波澜，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执拗的决心。吧台后面，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里，堆满了切好的、新鲜饱满的青柠片，散发着清爽诱人的香气。


    新的轨迹，在这个弥漫着青柠与奶香的夏天，悄然铺开。


    ——


    屏幕上的枪火交织成一片刺目的光网，耳机里队友的吼叫和爆炸音效几乎要掀翻天灵盖。许知亦修长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疾速敲击，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屏幕里他操控的角色一个极限闪避，紧接着反手一梭子子弹精准爆头，屏幕右上角的击杀提示疯狂滚动。


    “操！牛逼啊知亦！这波一穿三！”万子铭激动得猛拍自己大腿，声音在狭小的网吧包厢里震耳欲聋，“再来一局！干翻他们！”


    许知亦嘴角勾起一个懒洋洋的弧度，微微下垂的眼尾在昏暗的包厢灯光下显出点漫不经心的得意。他刚想应声“再来”，扔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母上大人”。


    许知亦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的动作却没停。“啧，我妈。”他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爽，但还是腾出一只手划开了接听键，歪头用肩膀夹住手机。


    “喂，妈？”背景音里激烈的枪声和万子铭的鬼吼鬼叫丝毫没有收敛。


    “许知亦！你在哪呢？吵吵嚷嚷的！”陈婷女士穿透力十足的声音立刻盖过了游戏音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录取通知书到了！赶紧给我滚回来拿！别在外面鬼混！”


    知道了知道了。”许知亦敷衍地应着，眼睛还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操作不停，“打完这把就回……哎哟我操！”话音未落，屏幕一灰，角色被人阴死了。


    “许、知、亦！”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通知书重要还是你那破游戏重要？！限你一小时内出现在家门口！” 咔哒一声，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许知亦看着灰掉的屏幕，又看看被挂断的手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柔软的黑色发丝被揉得乱糟糟。他摘下耳机往桌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整个人往后靠在并不舒适的沙发椅背上，长长地、带着怨气地“啧”了一声。


    “靠，你妈催命啊？”万子铭也死了，扭过头看他，一脸扫兴。


    “录取通知书到了。”许知亦没好气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薄外套，“催我回去拿。走了。”


    “几中的？”万子铭眼睛一亮，“晚上还继续打吗？”


    “再说。”许知亦摆摆手，拉开包厢门，外面混杂着烟味、泡面味和汗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添一层阴霾。


    走出网吧，午后的阳光白晃晃地刺眼，空气里浮动着柏油马路被晒化的焦糊味。许知亦眯了眯眼，被空调吹得有些麻木的皮肤瞬间感受到一股燥热。刚才在游戏里喊得口干舌燥，喉咙里像塞了把沙子。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下意识地在街道两旁逡巡。


    这条街他熟，网吧、小吃店、杂货铺林立，喧嚣嘈杂。目光掠过街角一家新开的、装修风格清爽的蓝白色调奶茶店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巨大的玻璃窗擦得锃亮，里面人影晃动，色彩缤纷的饮品海报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喉咙的干渴感更加强烈了。


    他没什么犹豫，径直推开了那扇挂着“营业中”牌子的玻璃门。清脆的门铃声响起，一股混合着甜腻奶香和清新果香的冷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门外的燥热。


    店里人不多，只有两三个客人在等。许知亦径直走到点单台前，目光扫过眼花缭乱的菜单，没怎么细看，脱口而出：“一杯柚柠茶，少冰，额……五分糖吧。” 他不太喜欢太甜的东西。


    “好的，一杯柚柠茶，少冰五分糖，请稍等。” 一个清冷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回应道。


    许知亦正低头从裤兜里掏钱，闻声下意识地抬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正在操作点单机的手。那双手……很白。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细腻白皙，而是带着一种干净的、近乎透明的冷感。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圆润，透着健康的淡粉色。指甲修剪得极短，非常干净。它们正灵活地在触屏上点按着，动作流畅而精准。


    他顺着那双手往上移，视线落在了点单台后的人身上。


    穿着店里统一的浅蓝色围裙，戴着白色的员工帽和……一个蓝色的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部分，眉毛是那种颜色偏淡、形状却很好看的剑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眼型略长，眼尾微微上挑，是标准的桃花眼轮廓。瞳孔的颜色很深，像是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本该是清冷甚至有些疏离的。但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眼尾微微泛着红。口罩上方，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努力想睁大，却控制不住地又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像被露水打湿的蝶翼，轻轻颤动了一下，一滴生理性的泪水迅速从眼角渗出，沿着被口罩边缘压住的脸颊肌肤，滑落了一道极细的水痕。


    他在打哈欠。一个没打完的、强行憋回去的哈欠。


    许知亦愣了一下。那双因为困倦而蒙上水雾、眼尾泛红的桃花眼，奇异地冲淡了原本的清冷感，甚至透出几分……柔软？一种毫无防备的、带着点脆弱的温柔感。像一块冰冷的玉石，被呵了一口温热的气息，瞬间染上了活气。


    “一共十五元，谢谢。”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许知亦的思绪。


    “哦。”许知亦回过神，把一张二十的纸币递了过去。那双好看的手接过钱，指尖似乎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掌心，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找零的动作同样干净利落。


    许知亦拿着找回的零钱和取餐小票，走到旁边靠墙的一排高脚椅上坐下。


    店里冷气很足，他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操作台后那个忙碌的身影。


    少年身形偏瘦削，穿着合身的围裙，腰线收束得很利落。他正低头专注地切着柠檬片，动作麻利。刀锋在砧板上发出规律而快速的轻响，黄绿色的柠檬被切成厚薄均匀的薄片，清新的酸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许知亦看着他微微低垂的脖颈，线条流畅而脆弱。看着他偶尔抬手整理一下帽檐，露出手腕一截同样冷白的皮肤。


    他看得有些出神。


    “请A459号顾客取餐。” 机械的女声播报响起。


    许知亦一个激灵，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一个陌生店员看了这么久。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走到取餐台前。


    “您的柚柠茶，少冰五分糖。” 那双好看的手将一杯颜色清透、点缀着青柠片和薄荷叶的饮料递了过来。杯子外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着细碎的光。


    许知亦伸手去接。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杯壁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对方递杯子的左手。


    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位置。


    一道疤痕。


    很浅，很淡。颜色比周围的皮肤要白一些，像一条被时间冲刷得模糊的、细长的白色丝线。形状……有点奇怪，不像普通的划伤，更像是什么东西烫过或者……撕裂后留下的？它静静地趴伏在那片冷白的皮肤上，像一条沉睡的、带着隐秘痛楚的小蛇。


    许知亦的目光像是被那道疤痕牢牢吸住了，直愣愣地盯着那里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具体的想法，只是那突兀的、与周围干净肌肤格格不入的印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力，让他移不开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直到一个带着怯意、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请问……还…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知亦猛地回神。他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口罩上方那双眼睛。此刻，那点困倦的水汽已经完全褪去，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被冒犯的不安？那双清冷的桃花眼，因为他的注视，微微睁大了一些。


    许知亦感到一阵燥热瞬间从脖子根蔓延上来。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当场抓包，尴尬得无以复加。


    他飞快地移开视线，一把抓过那杯柚柠茶，冰凉的杯壁激得他手心一缩。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丢下一句：“没……没什么！” 然后逃也似的转身，一把推开奶茶店的玻璃门，冲进了外面喧嚣燥热的阳光里。


    门上的铃铛在他身后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叮铃”声。


    夏日的热浪瞬间将他包裹，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许知亦站在奶茶店门口的人行道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杯冰凉的柚柠茶，杯壁上的水珠迅速沾湿了他的掌心，带来一片黏腻的凉意。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刚才那个店员怯生生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他一下。还有……那道疤。


    为什么会盯着一个陌生人的手腕看那么久？还看得那么失礼？许知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对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失态感到一阵懊恼。他低头猛吸了一大口冰凉的柚柠茶。清爽的柚子味混合着青柠的酸涩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甜和冰凉，瞬间抚平了喉咙的干渴，却没能浇灭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好奇……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网吧待太久脑子不清醒了吧。他这样告诉自己，迈开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杯冰凉的柚柠茶握在手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滴在人行道的方砖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迅速蒸发的小圆点，


    就像他心头那点突兀的、无法解释的涟漪。


    小贴士[害羞]：


    小夏不是真的是那种高冷人设的，其实他内心是个很温柔的小男孩，也挺“活泼”的。


    小许的话……纯纯就两字“傲娇”反正不管他干什么和傲娇就扯不开。


    我是真的不会跳场景所以可能看起来会乱乱的……


    最后……柚柠茶真的很好喝哦[狗头叼玫瑰]酸甜酸甜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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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