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行？”


    劳拉站起身来，双手一拍桌子，瞪着一双大眼，声调都拔高了三八二十四度。


    “这不行那不行，那我们等死好了！”


    梅内德斯刚想要说什么，就被江锋一摆手拦住了。


    “先听她说完。”江锋平静地做出了决定。


    梅内德斯闻言，微微点头，劳拉一喜，急忙继续介绍道。


    “危险是危险了一点，但我能肯定，回报是丰富的。”


    “那叫一点吗？”卡尔嘟囔着，表情幽怨。


    “咳咳……”劳拉瞪了他一眼，娓娓道来。


    “最近，随着地联和奇恩帝国的第二次谈判，‘阿基里斯裂隙’被双方共同认可，宣布成为名义上的‘主权缓冲区’，但事实上，这只是他们无力掌控这里的借口。”


    江锋顿时被引起了好奇心：‘这个地方听着挺邪乎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劳拉操作手环，一道全息投影浮现出来，在会议桌的中央旋转着。


    “三合星系统？”江锋惊呼一声。


    劳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对，‘阿基里斯裂隙’是一个三合星星系，两颗脉冲星狂暴地缠绕着彼此，一颗红矮星在外，围绕整个星系的质点而转动。”


    “整个星系的质量，几乎都集中在这两颗脉冲星上。”


    “所以，也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这颗红矮星围绕两颗脉冲星而进行运动。”


    “你看，这是伪色图……”


    全息投影瞬间被染色。


    高能的伽马射线、X射线以及超强的紫外线波段。


    0.1nm以下的高能伽马波段，用蓝上色。


    0.1~9nm的硬X射线波段，用绿上色。


    10~200nm的真空紫外线波段，用红上色。


    一瞬间，整个星系空间被刺眼的红色和橙色光晕笼罩。


    占据视野中心的，并非是一个光点，而是一片剧烈脉动，相互纠缠的蓝绿色漩涡。


    江锋一挥手，放大了中心图像，迅速地，各种天文图标在他眼前闪烁起来。


    “这是一对即将在数百万年内合并的双脉冲星？”


    脑海里，有某种本能的东西涌了出来，即便江锋从未学过这些知识，但无数的信息仍旧从全息投影里映入脑海，并在他的意识中结合。


    这两颗星，P1和P2，“厄运双星”，它们高速绕行的轨道清晰可见。


    并非是平滑的曲线，而是被强大的引力波扭曲而成的螺旋。


    每一次轨道接近，漩涡中心便爆发出极度耀眼的，近乎纯白的闪光。


    那是伽马射线主束短暂扫过探测器方向的瞬间，一切都过曝了，哪怕相隔几光年，探测器的电子元件几乎快要承受不住，图像上出现大量噪点。


    “12分钟……它们相聚八十多万公里，相互公转的速度却只有12分钟？”


    江锋盯着那两团缠绕的白光，倒吸一口凉气，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梅内德斯和卡尔一致否定劳拉的想法了，这个星系实在是太危险了。


    “P1，1.42个太阳质量，自转速度8毫秒……比子弹都快，P2小一点，但也差不多。”


    “一旦被它南北极的射线束扫到，估计能量护盾会连着装甲一块儿消融。”


    “对！”劳拉的眼神微微变了，她叹了口气：“就算是大型舰船也不行。”


    “这颗脉冲星单次脉冲的峰值功率，是太阳光度的25000倍以上。一旦近距离被扫到，就算是新闻里，奥比斯客户协同社最先进的战列舰，也会在一瞬间化作太空垃圾。”


    “而且，最糟糕的是，这片区域的时空抖动很大，相对论效应显著，时间忽快忽慢。”


    劳拉继续说道：“危险还不止于此，你向右看。”


    江锋猛地挥手，星图向右侧偏移，一颗暗红色的光点浮现出来，轨道椭圆，偏心率奇高无比，像是一张被拉满的弓。


    “RS，0.27个太阳质量，偏心率0.85，叫做‘垂死余烬’。”


    劳拉解释道：“它每次抵达近日点，就会被这对双星扒层皮，物质流就好似彗星的彗尾，拖出十多亿公里，在整个星系里清晰可见。”


    “最糟糕的是，这些物质和气体被伽马射线和紫外线激发，释放出全方向的剧烈辐射，这比起脉冲星的定向辐射来说，影响更大。”


    江锋眯起眼睛，指了指轨道线：“轨道进动很大，看样子随时会被引力弹射。”


    他继续放大，那颗红色的黯淡光点表面，已经因为持续的引力撕扯而遍布裂痕。


    剧烈的耀斑不断随着物质喷涌而迸发，如同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所以这里既危险，但也安全！”劳拉说出了惊人之语。


    “任何飞船，一旦无防护进入这片区域，要不了多长时间，船员就会因辐射而死去。再多层的物理防护，都无法避免完全不被辐照。”


    “时间一长，船壳的合金也会出现晶格畸变，甚至转化为放射性同位素，变成危险的太空垃圾。”劳拉承认了，这里的危险性比想象中更大。


    “可你看！”她把星图放远，指向了厄运双星的恐怖引力边缘。


    那里有一颗冰巨星，“冥河之泪”，如同一颗海蓝色的宝石，孤零零悬浮在黑暗太空里。


    环绕冰巨星，有好几重星环，初步数去，最多数到6，最小数到4。


    “它们就是我们的目标！”劳拉认真地说道。


    “‘哀嚎之环’，是好好几颗卫星坠入洛希极限后，被潮汐力撕碎的残骸，各个环带的偏心率都不尽相同，而且角度也不同，变成了一片混沌的迷宫。”


    “特定区域的碎片，会因为轨道共振而周期性聚集，形成转瞬即逝的安全通道，但这些航线的有效期很短，往往以小时计算。”


    劳拉快进了一下探测器的速度，江锋看到，无数冰晶和岩石碎块会周期性的闪光。


    他顿时眼神一缩：“双星的脉冲辐射扫过环带，能量竟然足以激发物质闪光？”


    “对！”劳拉兴奋无比。


    “这两颗脉冲星已经接近合并的最终阶段，快速地相互绕行，使其各自都变得非常活跃。”


    “大量的磁重联现象，产生了大型耀斑，这些耀斑将富含中子的物质喷发出来，经过快中子俘获机制，形成了大量的黄金、铂金元素。”


    “你看吸收谱线！这里除了黄金和铂金外，由于异常剧烈的虫洞行为。在冰巨星的环带上产生了非常多的超重元素矿脉。”


    “经过数百万年的累积，这里的天然铀元素丰度已经很高。得益于超强的辐射环境，还能找到半衰期极短的钚、锔，还有其他多种超铀元素。”


    “从光谱上看……那里简直就是放射性矿物的天堂！”


    江锋的眼睛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光芒，他明白劳拉的意思了。


    但同时，他也明白梅内德斯和卡尔的顾虑了。这种地方，简直就是用命去淘金。


    “劳拉！够了！”梅内德斯看到江锋的表情，突然站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说，这里还有微观虫洞？嗯？”


    “平均每隔1到10小时，就会在任意角落‘噼啪’一声出现，释放出一股高能冲击。”


    劳拉沉默了，手掌默默放在了大腿上，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梅内德斯进一步说道：“哦，对了！还有宏观虫洞。”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然后消失，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无数的探险队，就是因此而折戟沉沙的！”


    “这导致该星系的超空间航道极不稳定，我们到底要配备什么样的装备，什么样的船，才能去那里‘淘金’？嗯？”梅内德斯失望地垂下手。


    “江协理，恕我冒昧，这是极为冒险，且绝对不符合经济效益的想法。”


    “这是……”他看着江锋的眼睛，强调道：“无稽之谈！”


    劳拉蓦地喊道：“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江锋侧头看她，静静聆听着，劳拉的想法也许过激，但江锋基本同意她的理念。


    “大型矿业公司的勘探船队根本不愿意去，成本太高，风险太大。”


    “而小型的矿业公司，现在正在经历批量的倒闭潮，没有人手，也没有资本进行探险。”


    劳拉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正因为它未被任何官方机构详细勘探，也未被任何公司正式注册和宣称知识产权，所以它目前属于‘无主之地’。”


    “我们去了，采了，只要不被地联和奇恩帝国的边境巡逻舰队发现，就没人能管。”


    “那要是被发现了呢？”卡尔幽幽地问了一句。


    “我们干爆那群狗娘养的！”霍夫曼突然插嘴道。


    “拿什么干？”梅内德斯双臂一抱，靠在椅背上。


    “那环带是绞肉机，劳拉！”他看向投影里模拟的高速碎片流，眼神中闪过一丝仇恨。


    “脉冲星的引力干扰，会让轨道计算变得近乎不可信。”


    “钻探平台就像是烂树叶，星际货轮就像是纸飞机。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碎块，就能让几千万的设备变成太空垃圾，更别提……”


    他顿了顿，鼻息都带着一股怒火：“那里的辐射读数，能把我们现有的任何防护涂层，像是黄油一样烤化，除非是‘水晶复合镀层’，甚至更高级的‘水晶锻造镀层’。”


    “否则，我们连一小时都撑不下去。”


    “不止是辐射和碎片，江工。”卡尔接过话头，他的情绪很低落。


    “那附近的星系，都有奇恩帝国的巡逻队，‘猎食者’级护卫舰，速度快得离谱，火力足够把我们这种民用船舶当靶子炸碎。”


    “要是被它们抓到……”卡尔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


    “当奴隶叫做走运，更有可能，是直接被送到厨房。”


    “虽然奇恩帝国和咱们没有开战，但边境上的摩擦，这几个星期哪天不是愈演愈烈？”


    “就算是特使团队抵达了蒙娜丽莎空间站，又去拜访了‘行星都城’，但那些外星杂碎可没有说它们要停下来，它们只是承认了地联的存在，仅此而已！”


    “官方说这里是‘缓冲区’，但依我看，这里是‘猎扬’。”


    “我们进去，就是给奇恩人加餐去的。”


    “卡尔说得对，我绝对不会支持这样的计划！”梅内德斯完成了表态，目光投向江锋。


    劳拉反应激烈：“可茉莉小姐支持啊！我跟她说过了……”


    江锋打断了她：“茉莉说的，那个‘非常适合在深空偷采小行星’的好地方，就是这儿？”


    “嗯！”劳拉认真地点头，她已经什么都说了。


    “那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宝藏，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


    江锋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他已经看出来了，梅内德斯和卡尔是坚定的反对派。而霍夫曼只要听到能够干爆外星狗娘养的，就热血沸腾，什么都不管。


    至于劳拉，她的理想主义令人钦佩。


    但同时，过度的理想主义往往会高估自己，低估危险。


    江锋扪心自问：‘我呢？我有着赛伯勒克斯兵工厂做后盾，我怕个球？’


    ‘这种金山银山，只有胆大心细，做足万全准备的人能够挖掘。’


    ‘我最好立刻开始做准备！’


    ‘然后再想办法说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