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明玥瑶，正在澳大利亚乡间的公路上望着满天绚丽的晚霞，夕阳的余辉将她的身影拉得又长又孤单。


    这些天她租了一辆房车，从悉尼出发，将新南威尔士州的酒庄和农场粗略转了个遍。


    沿途风光壮丽，初秋的葡萄园硕果累累，一串串葡萄沉甸甸挂在枝头，绿色的像翡翠，紫色的像玛瑙，饱满晶莹，玲珑剔透。


    除却这静止的画卷，成群结队的牛羊也走出一幅流动的风景画。天空辽阔，农场无垠，牛羊时而悠闲漫步吃草，时而无拘无束奔腾，从rou ti到灵魂无比自由。


    晚霞如炽热的火焰点亮整个天空。世界仿佛被染成一片火红色，慢慢又变成一片金色。


    沐着夕阳余辉，明玥瑶打开抖音搜索“中国风”账号，果然找到战辰星及他同伴的抖音账号。


    那个白白捡来的战辰星小兄弟，和他三个同学组成的“中国风”乐队，足迹遍布欧洲、美洲，现在来到澳洲。


    明玥瑶一个作品一个作品地翻看，发现“中国风”出品的视频，虽然不经专业人士剪辑、美化，却非常优质。因为其成员优秀，他们在世界各地的演奏非常精彩，不需花里胡哨地修饰，如实记录现场就是一个好作品。


    明玥瑶点开下一则作品，是他们在意大利罗马斗兽场前的一场演出。


    罗马的艳阳下，古老恢宏的斗兽场前，站着两位时尚潮流、青春蓬勃的年轻男孩，高高的个子，酷酷的穿着，自信张扬，青春该有的样子。


    剪着美式前刺发型的男子手持唢呐，一脸桀骜不驯；扎着非主流脏辫子的男子手里握着的是洞萧，同样一脸洒脱任性。


    他们时髦的穿着与手里拿的传统乐器形成鲜明反差。但凡他们拿的是吉它或苏格兰风笛，都不会显得如此违和。


    如果说叛逆男孩拿着传统乐器的画面过于不协调，那他们前面坐着的两位年轻女子则显得和谐多了。


    因为她们一个穿汉服，一个穿旗袍。前者长发垂肩，优雅地弹着古筝，仙气飘飘的汉服与古筝搭配出唯美的汉唐古风；后者波浪卷的长发搭配大气庄重的旗袍，曼妙地拉着二胡。


    四人合奏旋律柔美、温柔深切的《痴情冢》，直击人心。


    先是二胡拉开序幕，如泣如诉，幽怨哀愁；接着古筝响起，如泉水潺潺，夜风悠悠；然后洞萧登场，婉转悠扬，余音袅袅。战辰星的三位同学使用不同民族乐器，完美演奏出《痴情冢》的精粹。


    最后唢呐一出，二胡也好，古筝也罢，连同洞萧一起，都被压下去。战辰星一挥手中唢呐，雄浑音色响起，将缠绵悱恻、忠贞不渝的爱情，吹奏出战场上万马奔腾的气势。


    明玥瑶对音乐和乐器没研究，但战辰星这个便宜弟弟吹响唢呐那一刻，她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也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战辰星之前那堆微信里关于唢呐的内容：


    “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


    “唢呐一出，谁与争锋！”


    也就在这一刻，她已走进了战辰星的人生，虽然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


    另一边的战辰星非常苦恼。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美女姐姐竟然理都不理他，他都自闭了。


    这一趟澳洲之旅非常无聊，他总是蔫蔫的，耷拉着漂亮的脑袋，那头美式前刺发型让他显得既年轻又忧郁，让人心疼。


    萧曲生、林香影都来安慰他，杨凌霄则非常伤心和生气。原以为下飞机后，那位漂亮美女就会走出战辰星的人生，没想到她却直接走进战辰星的心里。


    一股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也蔫蔫的，耷拉着脑袋，一头浓密的波浪卷长发也变得无力而颓废。


    此时他们刚结束一天的演奏，正在悉尼一家西餐厅里吃着晚餐。澳洲和牛配西拉红葡萄酒，一场舌尖上的惊艳碰撞，在这群年轻人中上演。


    餐厅里忧郁而美好的小提琴声响起，跳跃的烛光中，萧曲生主动谈及“中国风”抖音账号新发布作品的成绩，以打破沉闷压抑的氛围。


    “悉尼歌剧院前的演奏视频，各项数据都是最好的，播放量、完播率、好评率、点赞数都遥遥领先。来，同志们，喝一杯！”


    说完，萧曲生举杯庆贺。林香影与杨凌霄虽然各有心事，但都挤出笑脸来庆贺。只有战辰星不情不愿地举杯，浓密剑眉下是一双写满忧愁与哀伤的眼睛，好像这个世界亏欠了他似的。


    轻抿一口杯中佳酿，林香影放下高脚酒杯，眉眼弯弯地分析起这个视频成功的原因：“首先是悉尼歌剧院这个选址吧，它本身就是澳洲必到景点，又漂亮又具有艺术氛围，在这里演奏，肯定比在普通街头更佳。”


    “对，自带流量那种。”萧曲生竖起大拇指，露出赞赏的神色，附和道。


    “还有就是这次我们弹的是《护花使者》。这歌节奏欢快，悦耳动听，让人不由地心情好起来。”


    “对，而且广为流传，即使不知道歌名，也听过这歌的旋律。”


    萧曲生和林香影就这样自谈自赞，认真复盘。到后来才发现就他俩在说，战辰星和杨凌霄两个为情所困的饮食男女一声不哼。


    这太过分了。


    “中国风”抖音账号的运营几乎由杨凌霄运营，从定位，到内容规划，到视频录制与制作，甚至是踩点发布，都是她在研究与实操。这都是她努力得来的成果，她却对这次好成绩不闻不问，爱理不理。


    成立“中国风”，携带民族乐器到国外街头演奏以弘扬中华文化，是战辰星率先提议的。为此他们走过德国、法国、意大利、奥地利、英国、爱尔兰、美国等欧美国家，踏足澳洲。如今他却对这样非凡的壮举无动于衷，还愁眉苦脸。


    对于这一点，杨凌霄很清楚。为了战辰星组建的这个“中国风”，她下了狠功夫，明明音乐专业出身，却去研究新媒体传播之道，为的就是将“中国风”运营好。因为，这是战辰星组建的。


    她那么努力为他，他却看不到，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了相思病，去爱恋一个萍水相逢、不知底细的女子，想想都觉得可悲。


    她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眼里跳跃着不甘的怒火。她用调皮的口吻拖长语调说，以刻意营造出明显的酸醋意：“在台上演出，虽然台下观众众多，但自己在意的人不在那里，演得再精彩，也只是演了个寂寞，不是么？”


    话音一落，大家冷场。萧曲生和林香影自是听出个中意味，明白杨凌霄既是指战辰星，也是暗指她自己。大家都是情窦初开的年轻人，自是知道“很多人喜欢我，唯独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的苦楚。


    林香影皱了皱柳眉，有些不安。好同学的情字劫不好化解，她虽然担忧与同情，却不会介入别人的人生。


    萧曲生可没这个柔软心肠。情场得意、女友无数的他早已把爱情看轻看淡，或许世间再无他珍视的人。他看杨凌霄对战辰星的情意不顺眼，也看战辰星拙劣的求爱手段不顺眼。


    于是他耸耸肩，翻翻眼皮，轻描淡写地说：“阿星，要想哄到女孩子，就要说她们喜欢的，而不是说你喜欢的。”


    一句话，让为情所困的战辰星醍醐灌顶。虽然不久前他还骂骂咧咧说不需要萧曲生支招，但现在不得不承认，萧曲生一句话为他破了局。


    ***


    房车里，明玥瑶正对着一张发黄的黑白老照片发愣。


    照片里，一个高个子男人单手叉腰站着，满脸堆笑，另一只手牵着三只牧羊犬。他背后，左边是一片宁静的葡萄园，右边是成群的牛羊。更远处是一个小山丘，山顶处依稀可见一座古老神庙，在阳光下显得神圣肃穆。


    这段日子，明玥瑶无数次翻看这张老照片，想从背景里看出具体的地点。可是除了神庙能透露出一丁点线索，其余的都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也许，找到那座神庙，就能确认出大致范围。为此，在来澳洲之前，她就在网上、图书馆搜查澳大利亚的神庙信息，但都没找到与照片上的神庙相似的。


    神庙下的农场与酒庄——这，就是她前来澳大利亚寻找的地方。


    没错，照片中那名笑得开心、满足、自豪的高个子男人，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太爷爷，那位在澳大利亚通过中国人的勤奋努力买下一个酒庄后就杳无音信的亲人。


    他在失踪大半个世纪之后，频繁出现在重孙女的梦里。梦里他总是沉默地叹气，忧愁地看着明玥瑶，说：“我想回家。”


    明玥瑶虽然警察出身，却不会质疑这个梦的真实性。因为超出科学范畴的东西，不一定就是迷信，人类无法理解的事情，不一定就不存在。


    她也不会质疑：“为什么只找我？”因为明家三代单传，她的太爷爷只有一个儿子，她的爷爷只有一个儿子，而她的爸爸只有一个女儿。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响。明玥瑶有预感，定是那个白白捡来的小兄弟。


    她不自觉地嘴角含笑，眉眼也荡漾出一丝妩媚。


    点开手机，只见战辰星微信里问：“澳大利亚有非常成熟的葡萄酒旅游线路，想去么？我带你去逛不同的酒庄，尝不同的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