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脆亮的声音响起。


    林舒身上穿着王府侧妃的锦缎冬装，款款从屋内走向院子。


    这是《云州有味》最后一扬戏，她的杀青戏。


    镜头稳稳地对准了院中央那张临时搭起的八仙桌。


    桌上，一只咕嘟咕嘟翻腾着白气的铜锅端放着，奶白色的汤底里，切成薄片的羊肉、白嫩的豆腐、碧绿的菜叶上下翻滚。


    “娘娘，快坐！”掌事嬷嬷张嬷嬷一张圆脸上堆满笑意，伸手虚扶着林舒的胳膊肘，引她走向主位。


    周围站着几个穿着粗布棉袄的下人，此刻都低眉顺眼地杵着。


    林舒摆摆手，温和地说道，“张嬷嬷，不必拘礼。今儿过年，咱们院里没那么多规矩。”


    她目光扫过那几个局促的群演，又落在饰演贴身丫鬟茉莉和小厮福来的年轻演员身上，“都坐，都坐下。围炉守岁，图的就是个热闹团圆。”


    她率先在铺着厚厚棉垫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那椅子宽大，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


    张嬷嬷挨着她右手边坐下，春桃和茉莉则挤在她左手边的条凳上。福来和其他几个下人互相看了看，这才带着点迟疑，在桌子外围的矮凳上坐了半拉屁股。


    “动筷子啊，愣着做什么？”林舒拿起自己面前的长筷子，率先伸进锅里，夹起一大片烫得微微卷边的羊肉，放进张嬷嬷的碗里，“嬷嬷这一年辛苦了。”


    “哎哟，谢娘娘！”张嬷嬷赶紧捧起碗。


    林舒又夹起一筷子，放进春桃碗里，“你也多吃点，瞧你瘦的。”


    春桃受宠若惊，脸都红了。


    茉莉和福来也得了娘娘夹的菜。


    林舒小口吃着碗里的菜，眼角余光留意着旁边摄影师扛着机器慢慢推进的手势。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羊肉的香气混着炭火气，暖融融地烘着每个人的脸。


    林舒放下筷子，春桃立刻机灵地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锦袋。


    “这年节上，大伙儿跟着我，都辛苦了。”


    林舒把锦袋递给张嬷嬷，“嬷嬷，这是给大家伙儿的一点心意，压岁钱，添些喜气。另外，每人再裁两身新衣料子，开春了做。”


    张嬷嬷双手接过，脸上笑开了花：“哎哟，谢娘娘恩典！娘娘体恤，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旁边几个下人也赶紧放下碗筷，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着谢。


    “谢娘娘赏！”“娘娘仁厚！”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饰演正院大丫鬟的演员穿着一身更鲜亮的绸缎袄子，脚步匆匆地穿过院子，停在离桌子几步远的地方，微微屈膝：“娘娘安好。”


    茉莉忙扶起对方，“红玉姐姐？你怎么来了？”


    正院的大丫鬟红玉脸上没什么表情，“回娘娘话，玉衡楼苑的戏班子正唱《牡丹亭》呢，唱得可好。王妃娘娘特意吩咐奴婢过来，请侧妃娘娘过去一同观戏赏玩，也沾沾新年的喜气儿。”


    张嬷嬷捏着锦袋的手紧了紧，春桃和茉莉下意识地看向林舒，那几个坐矮凳上的下人更是把头埋得更低。


    镜头无声地推进，特写稳稳落在林舒脸上。


    她脸上那点温和的笑意没有褪去，反而更深了些。


    林舒抬起手，用衣袖轻轻掩住了口鼻。


    “咳咳……”


    两声短促的轻咳从衣袖后面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虚弱。


    她放下衣袖，目光投向红玉。


    “烦你跑这一趟了。回去替我谢过王妃姐姐美意。只是……”她又用袖口掩了一下唇，眉头微蹙，“我这身子骨，自打前些日子病了，一直未曾大好。这大正月里的，戏楼人多，万一再过了病气给姐姐，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还是安心在自个儿院里将养着吧。替我祝王妃姐姐看得尽兴。”


    红玉站着没动，似乎想从那略显苍白的皮肤和微蹙的眉间找出点破绽。


    过了好几秒，红玉才垂下眼，规规矩矩地又屈了屈膝：“是，奴婢知道了。娘娘好生歇着。”


    等红玉走后，春桃的脸上满是不解，“娘娘！您还要忍让到什么时候啊？”


    她又急又气，眼圈都有点红了：“正院那位，这都第几回了？明里暗里地挤兑咱们！王爷那边，您也总找由头推脱不见。这都多久了？整天就关在这院子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娘，咱们到底在等什么呀？再这么下去，这府里哪还有咱们栖身的地儿？”


    张嬷嬷脸色微变，赶紧低声呵斥：“春桃！放肆！娘娘面前，胡吣些什么！”


    林舒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投向坐在她右手边的张嬷嬷。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一碰，像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自己才懂的密码。


    藏巧于拙，韬光养晦。


    “卡！”


    “好！过了！非常好！”祝导满脸红光，用力拍着巴掌，“林舒，最后那个眼神，绝了！收得漂亮！大家辛苦了！”


    “杀青啦！小舒姐杀青啦！”


    春桃的演员第一个跳起来，刚才戏里的焦急委屈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兴奋，她几步冲过去，给了林舒一个大大的拥抱。


    “恭喜林舒姐！”


    “林老师辛苦啦！”


    “杀青大吉！”


    七嘴八舌的祝贺声涌了过来。


    林舒被春桃抱着，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扮演张嬷嬷的演员也笑着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她才真正意识到，这部戏结束了。


    从九月闷热的初秋，到如今十一月底的初冬，整整三个月的拍摄，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她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回抱了一下春桃：“谢谢！谢谢大家！”


    这时，两个扬务小哥合力推着一个带轮子的三层蛋糕车过来了，上面是一个装饰着翻糖云朵和精致小点心模型的大蛋糕，最顶上插着“云州有味 林舒杀青大吉”的牌子。


    另一个工作人员捧着一大束盛开的香槟色玫瑰和向日葵，挤过人群塞到林舒怀里。


    “林老师，杀青快乐！”花束沉甸甸的，带着冷冽的清香。


    “谢谢，谢谢！”林舒抱着花，闻着那玫瑰清香的味道，感觉鼻子有点发酸。


    祝导也走了过来，张开手臂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小林，表现非常棒！云味这个角色，立住了！回去好好休息，等着看成品吧！”祝导声音里带着肯定。


    “谢谢导演！”林舒的声音有点哽。


    闪光灯亮起，剧组摄影师记录下这热闹的一刻。


    林舒抱着花，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对着镜头露出明媚的笑容。


    第一部戏结束了，而她的演艺圈之路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