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取信众的愿望是狐仙的日常功课。”——郝璃《狐言狐语》


    朴素的供桌收拾得很干净，上面摆了两个牌位，分别刻着“显考陈公”、“显妣林娘”。


    不过今日主祭的却非这两位，而是摆在更前面一点的一个赤色锦囊。


    虽然狐仙说贡品不在多寡，仅取心香一柱也可，但陈兰心还是准备了些东西。不是贵重的，一样是买的线香，一样是她自己做的肉包子。


    圆圆胖胖的包子中间点了一个红点，象征着喜庆的意味。


    “幸女娲娘娘保佑，信女得以平安送父归乡，今已安顿置下，特备微薄之礼感谢娘娘与仙使……”


    软乎乎的肉包子看起来就很香，郝璃抽了抽鼻子，好像真的闻到了麦香气！


    嗯？


    不是好像，是真的能闻到！


    郝璃保持入定状态，越集中精神越能感受到包子的香味，舔了舔牙尖，似乎真的咬到包子般，刺破暄软的外皮尝到了美味的肉汁……


    原来当神仙受供养是这种形式啊，有点爽诶！


    一个信众给一种好吃的，好多信众岂不是能吃自助餐了！


    包子旁边的线香孤零零地燃烧着。


    陈兰心：“我已留意探听仙使所托之事，只是时日尚短不敢误捉风影，待有实据再报与仙使。”


    没事，狐仙不着急~


    郝璃揩揩嘴角的油花，满意地脱离入定。


    她已经弄懂了，信众烧香供神就是简化版的敬神科仪。


    信众的愿力附着在香火上滋养了神明，神明可以主动选择听取愿望，直接帮助实现或者借出力量，也可以选择屏蔽不管。


    郝璃的信众太少，那些信众多的神明如果敞开来听愿估计会被密密麻麻的声音吵死，所以他们基本都会采取一些手段。


    比如把严格的科仪、某种修行法当作重点标识予以回应，或是直接按照香火多寡、愿力大小来回应，当然也有随机回应的、随心情回应的、认真听愿后判断是否回应的……


    看似全凭神明自己的意愿，其实不一样，需分情况看。


    因众生愿力受众生香火而成神的，如果完全不管信众，久而久之香火就变少了，神明也会越来越虚弱，甚至消失。


    因自我修行而成神的，即使香火变少其本源力量也不变，即buff加成没了。


    前者提升快，人神几乎都走这条路，后者提升慢，大部分妖属于这种。


    不是妖不想走快的路，而是妖的数量太少，得不到成规模的香火，他们去给人类当保家仙赚香火也竞争不过人神。


    以上谈论的都是正途的修行法，那种杀生累煞、汲取别人生命力助自己修行的邪修不在此列。


    郝璃的路子又不同，她将孽缘奉给女娲娘娘换取力量，不靠香火也不靠修行，全凭老板发工资。所以香火对她没用，顶多吃点贡品当餐补。


    不过狐有狐德，不会白吃贡品，若信众遇到困难她能帮就帮了。


    贡品供过之后能拿回来吃吗？


    可以的。


    未被神鬼享用过的贡品拿回来吃味道不变，被神鬼吃过的贡品拿回来吃会觉得味道很淡，陈兰心之后要是吃那盘包子估计会觉得自己忘放盐了。


    郝璃吃完包子却是勾起了馋虫，遂去林子里抓了两只野鸡回来，拔毛放血交给燕赤霞，眼巴巴地在伙房门口等吃。


    单道士年轻时云游四方，懂吃会吃，收集了一些食方，无聊的时候都教给小徒弟了。


    燕赤霞长得比灶台高时就开始负责做饭，是以厨艺水平不错。


    师徒俩平日吃得简单，不杀生多食素，仅单道士下山采买时会带回来些肉，改善一下伙食。


    郝璃住人家的学人家的还吃人家的自然不好意思，于是时不时打点猎物作餐费，最近一段时日燕赤霞都习惯了，拿过野鸡就进了厨房。


    看着燕赤霞熟练地将整鸡切块，腌制，下锅翻炒，郝璃幽幽叹了口气：“要是有可乐就好了。”


    “什么可乐？”


    “可乐是一种小甜水的名字，也可以拿来炖鸡。”


    燕赤霞拿过糖罐子往锅里加了一些。


    “哎呀，不是这种……”


    燕赤霞表情无辜，不是想吃甜口么？


    “……”


    “我想吃炸鸡！”


    “不行，油太贵了。”


    “辣子鸡！”


    “花椒、茱萸也贵。”


    狐狸生气：“什么东西不贵？”


    燕赤霞歪着头颇为认真地想了一下，道：“姜不贵，可以多放。”


    郝璃战败。


    失落的狐狸拿着碗筷离开。


    “今日的鸡……”


    单道士看向燕赤霞：“做饭的时候走神了？”


    此时土豆尚未推广开来，燕赤霞炖鸡用的配菜是蘑菇，山菌配野味当是适宜的，就是调味不太合常规。


    燕赤霞没答，目光投向一旁。


    狐仙的大宽袖子用臂绳束起来，露出光洁的小臂，一手执筷一手端碗，正源源不断地产出鸡骨头。


    偶尔想换换口味，便拿勺子舀了菜汤拌饭吃。


    师徒俩对视一眼，均了然。


    狐仙喜欢吃甜的。


    传统小鸡炖蘑菇是放糖的，东北是甜菜产区吃糖能力不比南方差，郝璃好久没有尝到这一口了。


    受调味品所限菜的滋味差一点，但食材的新鲜度弥补了不足。


    一顿饭吃得甚美，吃完犯起食困，便还原狐身团成一个球，枕着尾巴小憩。


    梦中的场景光怪陆离。


    有遍布高楼大厦的都市中出现巨大的狐怪，狐怪生九尾，一尾扫过去便能弄塌一座楼。


    许多小人尖叫着逃跑，还有一拨小人围着狐怪，手里拿着各种奇怪的东西。


    忽然场景变换，来到古色古香的街市上，一只长得像狐狸但有九条尾巴的小兽被人追赶。


    小兽仓皇逃窜，不小心撞倒了别人的摊子，很多包子掉下来被追赶的人们踩扁了。


    人们为什么追赶小兽……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仙人在上……”


    谁是仙人？


    “信女李氏芸……”


    李芸……我认识李芸吗？


    “事急从权，求赤衣大仙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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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有妇人约么三十多岁的，拿着手巾拭泪，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另一中年男子表情比妻子好不了多少，忍不住小声问旁人：“大仙当真能救我儿？”


    他们夫妻二人已经为儿子的事奔走多天，愁得头发都白了，钱亦花了不少，各种方法用尽了皆无效果。


    郎中说是癔症，抓了药吃不管用。


    方士看一眼就说管不了，连茶汤钱都不要了。


    他们只能把儿子用被子裹着，拿绳捆在床上，请人不错眼地看护着。而夫妻二人外出奔走，只求能找到方法救治孩子。


    偶然听说祝家出了鬼事，请到了高人将鬼魂送走，夫妻俩便来拜门叩求。


    祝家儿子怕有碍名声，不愿承认此事。


    老太太不忍心，让女儿把人带进来，说请香求上一求。


    若仙使能听见肯帮忙，自然是大好事，若仙使听不到也是尽力了，不亏自己的良心。


    祝家儿子拗不过老太太，自从经历了变故老太太就不再事事顺着孩子们，不仅将库房钥匙捏得紧紧地，还时常出门与乡里老人聊天。


    老人们经常说起各自的子孙，谁家子孙不孝顺惹父母生气，很快就能传遍村子。


    祝家儿子也不能限制母亲出去，不然那些乡人更会传言。


    名声在很大程度上能影响读书考功名，谁家里有不好的名声，稍微好点的老师都不愿意收他当学生，更不必说考中了。科举竞争激烈，每个地区名额有限，同乡的人巴不得竞争者提前淘汰。


    祝家大儿子跟妻子归宁，躲到岳家去眼不见心不烦。


    祝家二儿子一个人去城里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女儿和二儿媳妇帮老太太准备了香烛贡品，摆好供桌。


    老太太，即李芸，其实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请来仙人，只是乡下人拜神求保佑的流程都差不多，她就会这些，顶多别出心裁地在贡品里加了五两银子。


    多放点银子不是更好么？


    中年男人有此问，只要能救儿子五十两也花得，但他的提议却被李老太太否了。


    “我家薄有财产仙人却未多收，可见仙人不为钱财而为缘法，你奉上太多金银俗物反而怠慢了。”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深感李老太太说的对。


    真正的高人如何缺钱呢，也许收钱是为了让信众安心，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能人异士忽然无偿地帮助你，谁知他是不是有更大的图谋呢。


    郝璃听得满脸黑线，她不介意多挣点钱的！


    难怪睡得不安稳，原来是有人一直在唤她。


    也是奇怪了，郝璃没告诉李老太太自己的来历，也没给她什么信物，竟然这样都能传达到么，愿力真是神奇的东西。


    无心栽柳柳成荫，想不到是李老太太先带来了新事件的线索。


    之前竟把这茬忘了，最信神鬼且消息灵通的人群当属老年人群体，他们的传播能力是不可小觑的，看来以后要好好维护这部分‘客群’。


    香烛烟气袅袅，升而不散，越来越浓的烟气聚拢在一起呈现出某种形态。


    屋内众人皆惊，李老太太带头下拜，连呼赤衣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