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貌美女子
作品:《墨上清》 源水镇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风景秀丽,镇上的人热情好客,也正因为这样,夏禾在溪边洗衣服时听到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住在夏禾隔壁的一家人,她家有个读书的年轻书生,科举考试考了好几年,才中了个秀才,终日在家抱天怨地,母亲更是给他烧香拜佛求取功名,眼看到了弱冠之年,亲事连个着落都还没有,急得他母亲又得给他烧香拜佛求取亲事,老母亲跟外人诉苦时,也是老泪纵横,一个劲的说,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还要为他操心这操心那,也不知道一天忙活个啥劲,活不下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夏禾见过年轻书生好几次,温温柔柔,很有礼貌,就是说话很直白。
镇上有个做生意的富商,家里娶了两位貌美如花的夫人,富商因为做生意常年不在家,家里的大小事都是由两位夫人掌管,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女人是非多,但这两位夫人却不是这样,平日在大街上可以看到两位夫人如姐妹般手挽手有说有笑,你说奇了怪了,这是哪门子事。原来啊,富商在京城有座宅子,宅子里养了个外室,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正常,怪就怪在,这个外室是个男人。断袖啊,这个富商是个断袖。
又说东街头,谁家小姐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却还没选好夫家,媒婆都快要把门槛踏破了,她家老爷却说,不急,我家姑娘还小。你说,姑娘家不趁年轻找个好婆家,难道要等自己变成老姑娘再找。夏禾觉得,大娘们属实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些,别人爹都不急,你们急个啥劲。
几个大娘说起别人家的事,也是毫无顾忌,说到源水镇,更是喋喋不休,源水镇山清水秀,吸引众多行人前来观赏,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山上的桃林,漫山遍野的桃花,更是美不胜收。
桃花可用来做糕点也可用来晾酒,结的果子香甜可口,家家户户每到这个时候都有吃不完的桃子,更有商贩闻名前来购买桃子,拖上一整车卖给别人。
当日,夏禾去街上买吃食,前方有位姑娘的香囊从身上滑落下来,她上前捡起,急忙说道:“姑娘,你的香囊掉了。”
姑娘愣了一下,摸了一下本该放有香囊的地方如今变得空空如也,她回过头,一张清美的面容如水中桃花般徐徐绽开。
“多谢姑娘,我如今要去一个重要的地方,不能当面向姑娘表达谢意,真是对不住。”
她伸出一双白细的胳膊,如白玉般晶莹剔透,又好似在冬日下上了一层白霜,她接过夏禾递过来的香囊,满眼都是感激之情。
“举手之劳而已,姑娘太客气了。”
见对方稍稍屈身,客气地说:“那真是多谢了。”
夏禾买完东西就回了家,刚关上门,门外就传来敲门声,她有些不耐烦地打开院门,是隔壁的年轻书生王致,他笑了笑,说:“夏姑娘,竹林有个诗会,我们一同去看看。”
夏禾犹豫了片刻,说:“诗会?我可不会作诗。”
“不需要姑娘作诗,我们就去凑个热闹观赏观赏。”
前几日,王致拿着一些纸笔说要教夏禾写字,还说夏禾的字丑陋不堪,他无法忍受,夏禾瞬间变脸,把他轰出院门外,站在院门外的王致一边拍门一边说,“夏姑娘我的心思是好意,绝无冒犯夏姑娘的意思。”
夏禾搞不懂这读书人的脑回路,可能古人就是这样,太在乎功成名就,成天不是看书就是看书,想着一朝中榜,能在京中任个一官半职,殊不知读成了个书呆子。
“行吧。”
竹林离得有些远,两人叫了辆马车,坐在马车里的王致表现得很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夏禾不想搭理他,但出于礼貌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前几日,我说要教姑娘写字,姑娘毫不留情把我赶出门外,属实过分了些。”这种责备的话,在王致口中却变得软绵绵的。
马车开始变得颠簸起来,夏禾有些坐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去,王致伸手扶住了夏禾,他的一只手握住了夏禾的胳膊,突然意识到什么,王致瞬间松开手。
王致急忙说:“我是看你快要摔倒才伸的手,绝没有占姑娘便宜的想法。”
夏禾狠狠地说:“我看你也不敢。”
“之前问姑娘从哪个地方搬来源水镇,姑娘也不同我说,想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莫非…姑娘是逃犯,所以才隐匿于此。”
听到逃犯这个词,像是有一把利箭正中夏禾的把心,她有些恼怒,一边用脚踢王致一边说:“你才是逃犯,你全家都是逃犯。”
王致抬起脚,左躲右躲,嘴里还不忘说道:“姑娘说我就罢了,怎么还提及我家人,毫无家教可言,想必定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不是大家闺秀怎么了?碍你眼了?我是吃你家大米还是烧你家房子了?”
两人闹得动静有些大,马车里“咚咚咚”地响,车夫回头看了两眼,帘子挡着他什么也看不到。手中的饼只剩最后一口,车夫胡乱塞进嘴里,随便咀嚼了几下便吞进肚中,他有些不高兴,便大着嗓子嚷嚷道:“我可提醒二位,我这马车可有些年头,经不住你们这样折腾,折腾坏了可是要赔银子的。”
听到要赔钱,两人不再打闹,虽说姜云霆在离开之前给了她不少银子,但她想省着用,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她不想很快就囊空如洗。
“姑娘怎么能这样说?”
“我想怎样说就怎样说,怎么?你能说我,我说不得你,到底谁更过分?”她太过生气,于是起身扒开帘子,对着车夫大声说道:“我要下车。”
“吁~”
“竹林到了,姑娘正好下车。” 车夫跳下马车,搬下马凳放在地上,他刚直起腰,就看见车上的姑娘提起裙摆,从马车的另一边跳到了地上。
王致见状,温声中带有些无奈道:“夏姑娘,女子应着马凳下车。”
“那你就当我是男子好了。”
王致踩着马凳下了马车,从腰间拿出一些铜钱递给车夫,见夏禾没有等他的意思,便急匆匆追上前去。
一小片一小片的竹子,形成了一整片竹林,无数片叶子,在微风轻拂下沙沙作响,那细长的竹身屹立不动,如若它姿态难以挺拔,经历风吹雨打想必早已弯下躯干。
两人走进竹林深处,就听见声声叫好声。
“不愧是孙姑娘,妙哉妙哉。”
“月落亭畔孤相依,竹中美酒何须醉。好诗,好诗。”
王致的目光被那边的声声赞美声所吸引,眼神定定地看向那名作得一首好诗的孙姑娘,只见他眉眼带笑,愣神说道:“孙姑娘,真是美若明月。”
夏禾看向他所说的孙姑娘,见她在书案前握着毛笔低着头,全然看不到王致口中如明月的姑娘,又见王致仍然含情脉脉的望着孙姑娘,便说道:“我和孙姑娘相比,谁更美?”
她对着镜子看过姜映清的面容,是极美的,薄薄的嘴唇,脖颈雪白晶莹,宛如树梢的白雪,眸子里虽有些暗淡,脸蛋却是小巧精致的,这样的容貌让这丝暗淡变得极为深邃,一身素衣白衫,更显骨子里的孤傲与冷寂。
“自然都是美的,但姑娘你太凶。我今后的妻子定要像孙姑娘这般,作得一首好诗,写得一手好字,一颦一笑,温柔至极。”
“你喜欢她?”
“是欣赏。”
“你喜欢欣赏她?”
“夏姑娘说话怎会如此轻浮?”
“过奖,过奖。”
不远处,另一张书案前,一名男子朝这边露出不屑的目光,嘴里冷哼出声,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折扇走向孙姑娘的书案前,两名小厮打扮模样的男子紧紧跟在他身后。
“女子做这些有何用,孙姑娘是书香世家,父亲孙学士更是藏书胜广,孙姑娘自然博览群书,但姑娘没看过这样一句话吗?女子无才便是德。”他身穿墨色缎子长袍,腰带和长袍上用银线绣着竹叶的图案,头顶用玉簪绾着发髻,他这模样与这里素衣木簪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身后两名小厮听到这番话连连点头,齐齐附和道:“就是,就是。”
孙姑娘和旁边丫鬟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丫鬟倒先开了口,气道:“丰公子,怎么如此无礼?”
“我是为孙姑娘着想,姑娘可别会错了意。听说孙姑娘已经定好了亲事,这成天在一群男子面前抛头露面,以后去了夫家指不定会被他人说闲话,姑娘还是呆在闺房,等着夫家来上门迎亲,这才是姑娘该做的事。”他一脸得意,手上的折扇被他轻轻甩开,对着自己扇出清风,心里的怨气也被扇走了些许。
“谁说的?”
夏禾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大摆着步子走向丰天顺,王致跟在她身后也一同走到他跟前,她发现这个丰公子和她一般高,在远处她没注意到,两人站在一起倒是十分明显。
书案前的人,齐齐看向这个脸庞陌生的姑娘,纷纷露出疑惑的眼神,丰天顺最先开口,不悦的语气说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夏禾说道:“我是你外祖母的女儿的表妹的表姐。”
众人的目光又纷纷落在丰天顺身脸上,眼神中好像在询问这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其中一名小厮倒是问了出来,“少爷,她说的可是真的?”
丰天顺没理会小厮的询问,盯着夏禾问道:“那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你当然未见过我,我成天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见过我就有鬼了。”
“既然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你怎么识得我?”
“当然是你母亲曾跟我说,她儿子个子矮不说,还整日以欺负女子为乐,特别是才华出众的娇弱女子,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遭罪受嫁给你,这人品简直烂到骨子里去了。”见这边越说越凶,不少人凑过来一看究竟,女子和男子争吵不休是极少见的,况且这个丰天顺是镇上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们想看看究竟是哪家姑娘胆子如此之大?
丰天顺气急了,他收回手里的折扇,用折扇指着夏禾说道:“你…你胡言乱语,我母亲定不会这样说,而且我说的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好,既然你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男子呢?男子有才便是德?如若真是如此,那丰公子有才却无德,想要德那便无才,二者之中只占一头,不知丰公子是想要才还是德?从丰公子刚才的言语来看,很显然丰公子的德行属实不敢恭维,但论起才又着实一般般,公子这是无才也无德?”
人群中有人噗呲笑出声,丰天顺瞅了两眼是谁敢笑他,当看到一群人围着他们,又被一姑娘这般羞辱,瞬间丢尽了脸面,怒气压在心底,脸胀得通红,他又甩开手中的折扇,对着自己快速扇着风,却丝毫没减轻心中的怒意。
丰天顺急切地说道:“你竟敢对我出言不逊,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夏禾笑了笑,嘲讽道:“说不过就搬爹出来,丰公子不仅无才无德还无能。”
他一顿,双眼狠狠地瞪着夏禾,牙齿咬地滋滋作响,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烂嚼碎了,他从未在外人面前下不来台,因家里关系,没人敢轻易得罪他,他也在心里默认自己比别人高一等。
他喜爱书法和作诗,也一直认为自己颇有天赋,周遭的人也夸他诗写得好,气性也逐渐变得心高气傲起来,他讨厌别人比他更胜一筹,更何况还是一名女子。
手中的折扇被他重重地收回,他的气没地方撒,只能撒在这只折扇上,一旁会看眼色的小厮连忙劝阻道:“少爷,少爷,这姑娘刁蛮任性,我们不跟她一般计较,少爷消消气。”
“哼。”
他一甩袖子,扭头就往外走,两名小厮一边收拾书案上的纸笔一边看着自家公子气冲冲地往外走去,两人皆是无奈,心想,这回了府,不知得砸坏多少东西。
见丰天顺和他的两位小厮走远,众人皆是大笑,其中一位皮肤较黑的年轻男子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丰天顺吃瘪的模样,真是十分滑稽。”
另一位眼角下弯,笑起来颇像条小狗的男子说道:“姑娘说的真是大快人心,丰天顺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没少欺负人,今日居然还欺负到孙姑娘头上,真是越来越过分。”
一名长相颇好的年轻男子说道:“姑娘面生,想必刚来源水镇没多久,不知姑娘芳名为何?”
话语刚到嘴边,却被王致打断,他缓和说道:“这位姑娘是我的表妹,名叫夏禾,正如林兄所说,我表妹刚来源水镇没几日,她生性刁蛮,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日后有得罪林兄之处请多多包涵。”
“既然王兄这样说了,那是自然。”
围在书案前的人纷纷散开,三三两两的又重新聚在另一块。
这些文人喜欢以诗会友,通过诗词交流来展示自己的才华,以诗言志,以诗传情,来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久前姑娘捡到我的香囊还于我,这份情义还未答谢,现在又为我出头得罪丰天顺,今后姑娘如若寻求帮助,可随时来孙府找我。”
听到香囊二字,夏禾才后知后觉回过头,她看到一张略显熟悉的脸庞,不久前她捡到香囊还与过此人,她就是王致口中心心念念的孙姑娘,这小子眼光甚高啊。
夏禾轻声说:“举手之劳而已,孙姑娘不必记挂于此。”
王致有些惊讶,原来两人之前见过,他都不曾有过的缘分,居然被夏禾占了去,可孙姑娘亲事已定,再谈缘分也着实没必要。
“那等会我们一同用饭,来表答我对姑娘的谢意。”
孙姑娘说完话之后,旁边的丫鬟陡然看向自家小姐,拉着她的衣袖,小声说道:“小姐,老爷今日叮嘱要你早些回府。”
孙姑娘看向丫鬟,不以为然地说道:“巧儿,你是我爹的丫鬟还是我的?”
巧儿放开自家小姐衣袖,委屈地低下头,小声说:“当然是小姐的。”
夏禾被书案上的字所吸引,她绕道孙姑娘一旁,看着书案上的字说道:“姑娘这字如湍急的瀑布般飞流直下,磅礴豪迈之气,和人倒是两个模样。”
“我父亲也经常这样说,女子字体应当清秀雅致,而我的字体却如男子般豪气直爽,但比作瀑布的姑娘还是第一个。”
她盈盈笑着,举手投足分外端庄,端庄之下又有一丝娇羞之气扑面而来,“犹如琵琶半遮面”。
王致看得有些呆愣,他的视线被不远处的孙姑娘所吸引,半晌,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低头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他这一举动被丫鬟巧儿尽收眼底。
“那这三个字呢?”两行诗的末尾属着名字,夏禾用指腹轻轻摩挲这三个字,墨迹早已干透,字体依旧潇洒自如。
“孙岚书,我的名字。”
一阵清风徐来,林间的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鸟儿被惊到从这边的枝头飞到另一边,书案上的纸张被掀翻在地,林间男子却不以为意。
不经意之间,鬓角的发丝随着清风轻轻扬起,此刻孙岚书美得像幅画似的,如春季的芍药、夏季的茉莉,又如秋季的绣球、冬季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