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化作水晶粉末。


    而是被那七彩流光彻底吞噬、分解、湮灭，连一丝一毫的存在痕迹都没能留下。


    “傲慢”魔神，陨落。


    漫天飞扬的，只剩下它消逝前逸散的无主能量，如一场无声的紫色雪花，飘落在死寂的水晶丛林。


    失去了对手，那柄燃烧着矮人全族希望的弑神战锤，终于支撑不住，轰然砸落在地。


    锤身上即将蔓延至核心的水晶化裂痕，随着普莱德的死亡而瞬间静止。


    锤内，矮人王那濒临熄灭的灵魂之火，重新透出一丝微光。


    他得救了。


    可他心中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从一个深渊坠入另一个更恐怖深渊的战栗。


    他的意志，透过战锤的形态，震撼地“仰望”着天空。


    一尊高达百米，背生七对形态各异、遮天蔽日魔翼的黑金身影，正缓缓降下。


    那身影散发的气息，是如此的矛盾，又如此的统一。


    既有君临天下、统御万灵的人道皇威。


    又有混乱邪恶、腐蚀众生的深渊神性。


    而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是一种将天地万物、日月星辰都视为自己掌中玩物的……极致傲慢！


    那股傲慢，远比刚才的普莱德更加纯粹，更加霸道，因为它并非源于自负，而是源于一种绝对的“所有权”。


    仿佛他生来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人。


    “你……是谁？”


    矮人王沙哑的灵魂之音在颤抖。


    “我？”


    阿格斯降临于地，燃烧着七彩罪火的重瞳，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光芒黯淡的巨锤。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神明审视造物般的漠然。


    “一个取回自己战利品的主人。”


    “战利品？”矮人王不解。


    “不错。”


    阿格斯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指向巨锤。


    “那头被你打残的晶体怪物，是我的。”


    “你，也是我的。”


    他缓缓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


    “这片大地，这些山脉，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


    “皆为本皇所有！”


    阿格斯的声音很平静。


    却蕴含着一种将整个世界都标记为私产的，绝对占有欲！


    “你……你也是魔神？！”矮人王的声音透出极致的警惕。


    “魔神？”


    阿格-斯闻言，发出一声轻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哈哈……那种只知遵从本能去破坏的低等生物，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笑声，戛然而止。


    阿格斯七彩的重瞳神光暴涨，两道冰冷的意志神光瞬间洞穿了矮人王的灵魂！


    “听好了，石头。”


    “我是终结旧神，开启人道纪元的唯一人皇！”


    “我是驾驭原罪，执掌混沌本源的至高新神！”


    “我是阿格斯！”


    “这个世界，过去、现在、未来，唯一的主宰！”


    他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滚滚雷音，响彻北境！


    那混杂了皇权与神威的恐怖意志，如无形的天塌地陷，狠狠碾压在矮人王本就摇摇欲坠的灵魂之上！


    “噗——”


    弑神战锤剧烈一震，锤身上刚刚燃起的魂火，被这股霸道无匹的意志冲得险些当场熄灭！


    矮人王骇然地发现，眼前这个名为“阿格斯”的怪物，其意志的位阶，比刚才那七尊深渊魔神加起来还要恐怖！


    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存在！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阿格斯一步步走向巨锤，他的脚下，那些曾属于普莱德的华丽水晶大地，在他霸道的脚步下无声地化为齑粉。


    “第一，臣服。”


    “献上你的忠诚与力量，成为我征服世界最锋利的战锤。”


    “第二……”


    阿格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而残忍的笑容。


    “与你脚下这些水晶一样，碎裂。”


    “被我，敲碎。”


    “然后，把你和你那可笑的族人意志，一起融入我脚下的王座。”


    “成为我登上至高神位时，一块毫不起眼的垫脚石。”


    他给出了选择。


    一个，根本没有选择余地的选择。


    弑神战锤之内，矮人王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他的灵魂视界中，一幕幕画面疯狂闪回。


    族人被晶体怪物撕裂、同化的惨状。


    宏伟的地下王国在水晶的蔓延下化为璀璨的废墟。


    自己燃烧了全族最后的希望与荣耀，驱动这柄弑神之锤，却依旧连敌人的真身都未见到，便已力竭。


    仇恨、不甘、愤怒……所有激烈的情绪，在此刻都像被投入极寒深渊的烈火，最终只化作一缕无声的青烟。


    剩下的，唯有无穷无尽的疲惫与绝望。


    他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


    连带着整个族群的复仇之梦，一同摔得粉碎。


    “我……”


    那沙哑的，仿佛从灵魂碎屑中挤出的声音，在战锤内部缓缓响起。


    “选择……臣服。”


    ……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的天堂山。


    云海翻涌，圣光如瀑。


    林炎凭栏而立，衣袂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平静地注视着北境大地上那戏剧性落幕的一幕。


    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看到了吗？”


    他头也未回，对着身后那具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依旧处于麻木状态的绝美身影说道。


    艾莉娅的身体微微一颤，空洞的眼眸终于重新聚焦。


    她缓缓抬起头，顺着林炎的目光望向下方。


    她看到了那个神魔一体、霸道绝伦的黑金身影。


    也看到了那柄不久前还燃烧着复仇怒火，誓要与魔神同归于尽的弑神战锤，此刻却光芒尽敛，选择了屈辱的臣服。


    某种根植于她灵魂深处的骑士信念，崩塌了。


    她无法理解。


    “为什么？”


    艾莉娅的声音带着一丝破碎的颤音，喃喃自语。


    “那个矮人王……他怎么会选择臣服？“


    “臣服于一个比深渊魔神，更像终极恶魔的存在？”


    “他们赌上一切，不就是为了复仇吗？”


    “很简单。”


    林炎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对上艾莉娅迷茫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因为对于一个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仇恨的人来说。”


    “当他发现，连仇恨本身都变得毫无意义时……”


    “臣服于一个更强大、更邪恶，但能赐予他力量去碾碎旧敌的存在，就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那根名为‘希望’的毒草。”


    “因为，他在阿格斯的身上，看到了，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


    “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


    艾莉娅的声音空洞，像是破碎的风铃，重复着林炎的话。


    “那是什么？”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