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是那股子风，掺了血腥味，就变得格外刺鼻。


    众人靠着残破的寨墙，看着黑牙部落那群人影，连拖带拽地消失在林子深处。


    像一群得了赏的野狗，叼着腐肉，仓皇逃窜。


    庆幸死里逃生者有之，捶胸顿足骂那帮杂碎趁火打劫者，亦有之。


    “黑牙那帮畜生！沙河那些个贱皮子！”


    “呸！这群天杀的！”


    骂声不高，却字字泣血。


    烈火部落的女人，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战利品却叫人顺走了，这窝囊气，能把胸口都给撑破了。


    祝融焱拖着刀过来，刀尖在地上划拉出一道刺耳的声响，血迹斑斑。


    “都闭嘴！嚎丧呢？！”


    众人噤声。


    秦昊开口，声音不高，却盖过了风声：“死了多少人？”


    祝融焱皱眉道：“将近三百余人。”她看向秦昊，“神子，这次死伤惨重，部落男女老少只剩一千多一点了。”


    “挑块好地，埋了吧。”秦昊淡淡道。


    ……


    夜色寂寥，亡魂无言。


    秦昊走到坑前，沉默地看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那件干净的兽皮外衣脱下，盖在了一具最年轻的战死者身上。


    然后他看向祝融焱，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听清了：“把她们的名字，刻在石上。让后人知道，今天的一切，是用谁的命换来的。”


    没人欢呼，甚至没人说话。


    只是那些原本因疲惫和悲伤而佝偻的脊梁，一根根，于沉默中，悄然挺直了。


    她们看着秦昊的背影，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


    她们仿若看到，死亡不再是终结，而是一种可以被铭记的荣耀。


    “勇者之墓！”不知是谁，用沙哑的嗓音喊了出来。


    “勇者之墓！”


    声音汇聚，从零落到齐整，最终化作低沉的咆哮，震散了林间的阴霾。


    祝融焱怔怔地看着秦昊的背影。


    这个男人，不仅能呼风，还能为亡魂加冕。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部落众人心中悄然滋长。    那不是对神子的敬畏，而是另一种名为荣耀的火焰，正在重塑所有人的魂灵。


    天将明。


    部落内，伤者呻吟未歇，男孺低泣。


    血腥之外，空气里还弥漫着焦灼的等待，等待着探子回报。


    秦昊却像个无事人，他拿过干净的兽皮，撕成条块。


    又寻了些止血的草药，捣烂，递给那些忙着救治伤员的男人，时不时说上一两句如何处置伤口。


    物资清点，食物分配，有条不紊。


    “你说……他们会吃那些肉吗？”祝融焱忍不住问。


    秦昊手下动作不停：“会的。饿疯了的狗，屎都是香的。”


    正说着，一个探子，几乎是滚进来的。


    她扑倒在祝融焱脚下，脸无人色，话不成句：“首……首领……神子……”她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黑……黑牙部落……完了……”


    “说清楚！”祝融焱一把扶住她。


    探子发着抖，低声说：“她们……在笑。首领，黑牙部落的人，七窍流血，一边跳舞，一边再吃……吃人，还在笑。”


    一时间，周遭死寂。


    毒，竟至于斯。


    先前还骂骂咧咧的女战士们，此刻脸上只剩下后怕。


    若是自家部落吃了那些肉……


    死寂里，所有人的眼都望向秦昊。


    秦昊脸色平静，只是下意识地，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兽皮袖口，那上面还沾着一点干涸的，不知是谁的血迹。


    少时，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看向祝融焱，唤了一声：“焱。”


    “在！”


    “点齐部落还能战的精锐。一个时辰后，出发。”


    祝融焱心头一跳：“去哪？”


    秦昊的目光投向黑牙部落所在的方向，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去为勇者之墓，献上第一批祭品。”


    夜色，再次降临。


    黑牙部落的营地，异常诡异。


    空气里，弥漫着恶臭，血腥、腐烂、还有些别的什么，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晕脑胀。


    秦昊一行人，如幽灵般潜行至此。


    入目所及，皆是炼狱。    残肢断臂，扭曲的尸骸，散落得到处都是。


    有些还圆睁着眼，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恐惧。


    有的在地上胡乱爬行，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有的则抱着什么东西，疯了一般啃噬，嘴角淌着黑红的血沫。


    “呕……”


    饶是祝融焱这般见惯生死的，此刻也忍不住胃里翻腾，别过了头。


    她带来的那些烈火部落精锐，也都白了脸，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武器。


    秦昊胸口更是堵得慌，这人间炼狱，终究是他一手策划。


    那份沉甸甸的罪孽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然而，自古功成枯骨铺路，更何况是她们自取灭亡。


    若非如此，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秦昊和烈火部落的所有人。


    黑牙部落的首领，那个嘴角有痣的女人，此刻正披头散发，抱着一截断木，一边啃咬，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笑声。


    她的几个亲信，有的已经倒毙，有的则在不远处抽搐，口吐白沫。


    “动手吧。”秦昊挥了挥手。


    祝融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沉声道：“放箭！”


    “咻咻咻——！”


    箭矢破空。


    那些在幻觉中挣扎的黑牙部落族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夺去了最后一点残存的生机。


    惨叫声此起彼伏，然后渐渐稀落。


    “进去，清点一下。”秦昊轻声说道，“所有新鲜的肉食，一律不准碰。其余能用的，弓箭，石器，兽皮，粮食……全部带走。”


    他顿了顿，补充道：“动作快些。天亮之前，我要这里，再无黑牙之名。”


    祝融焱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是。”


    她忽地明白，昨夜秦昊让她的人跟着黑牙部落，看他们吃没吃那些肉，用意何在。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黑牙部落留活路。


    那所谓的礼物，不过是催命的毒药。


    而他，秦昊，就是那个手持屠刀，面带微笑的……神。


    或者说，人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