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起时
作品:《咸鱼天才被灭门后刀疯了》 宛驰其人,人称宛二公子,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奇”。
修真界秘辛不少,能端上台面来说的不多。有关宛二公子的谈资,不涉及什么阴谋诡计,单纯就是离奇,可以不分场合地聊,丰富了不少人的茶余饭后。
他出身南城太华山宛家。宛家曾有先祖飞升,后人却几百年没再出个像样的,世代隐居太华山。后人们闲得无聊,种种地、养些花花草草,小兔小狗满山跑。
几代人修为平平,寿命与凡人无异。身拥万贯家财,过起农夫生活,百姓幻想里皇帝种地用的金锄头,太华山有好多把。
到这代,宛驰行二,家中事务都有大哥操心。可以预计,他要循着“先贤”的榜样,过一辈子富贵种田生活。
那一年,百年独来独往,不参与宗门事务也不收徒的剑尊不知中了什么邪,一眼挑中宛驰。这么一个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剑尊的大徒弟。
三大宗门,修士趋之若鹜。无为宗的剑尊,剑意破万障,世人敬仰。多少人羡慕,叹宛二公子好命。宛驰那厮,既已师承剑尊,却又坚持以刀为灵器。
“不识好歹。”
故而有些仙门弟子暗暗发不平之声。
“宛二不过就是仗着先祖隐蔽。”
叫他宛二公子,本有调侃纨绔之意——这个称呼他却很喜欢,欢欣鼓舞地认下了,每当有人这么叫,他就端上好脸色,弯着桃花眼对人笑。
二公子年少,又好皮相,调侃的人没惹到火,反而因他的笑不好意思。
少数上门挑事的人,被剑尊打服了。
再后来,十年前,宛二公子提着把镶满宝石的刀上了道会演武场。
那时他年十六,入门仅八年,这种年资的弟子按说都会只安排观战,怎能上台生死搏斗呢?
宛家的纨绔、剑尊的徒弟要上台,还没开比,观战台已挤满了人。
台上人在同龄人中颇为高挑,身形是少年人特有的纤细,面容俊秀,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如瓷器薄胎,镶满宝石的刀鞘被扔给小厮,莹白指节搭在刀柄的白玉石上。握着刀时,他的笑容都隐去了,薄薄皮相下显出冷硬来。
画面赏心悦目,众人只当看美人耍大刀,瓷器易碎,也衷心希望对手手下留情。
美人眉目自含情,刀却一点不留情,冷冽如新雪迸裂,杀伐的锐响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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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驰首秀道会,居然夺魁,从此再无质疑之声。
最后一战,少年宛驰对上好友——羌山宗的钟星辰。少年一把流云刀,招招凌厉势难挡。灵力澎湃,招式间的蓝色灵息仿佛淬着幽火,有如实质。
原来他是百年难见的先天灵体。
宛驰站在擂台上,长睫低垂着,众人只听他说了一句话:
“不过如此。”
有人羡慕他的好天赋,修行一日千里。有人羡慕他有一个擅识良材美玉的好师父,一步弯路也不曾走。也有人认为他年少骄狂,必吃苦头。
道会的战况传回羌山宗,宗主钟传溪敷衍地宽慰了一下儿子,转头要认宛驰为干儿子。
说道:“宛驰此子,有望飞升。”
然而,宛驰转头就离开无为宗,说是游历天下去了。
数年间,人们已习惯了宛二不按常理出牌,不解,只能尊重。
一封信四平八稳地落在钟星辰案头,信封上有桃花形状的封泥,以宛驰的灵力封就。
那是一封长长的信,开头是:
“钟兄大鉴:修行无趣,修仙害我。人生苦短,光阴可贵……”
中间部分是胡话,钟星辰简直不愿回忆。
概括着说,就是痛诉师父严厉、大哥无情,狠心摧残如花娇嫩的宛二,逼他修炼,浪费青春年华,据若干事例为证……还好小爷天资聪颖,略施小计,终于摆脱云云。后面就比较不客气了,几句话明里暗里夸自己,明褒暗贬地损钟星辰。
最后他说:
“小爷要去寻访天下美人。待游遍崇正大地,找到最美的人,请你来太华山喝喜酒。”
“视你为友,方致此信,切莫泄露我行踪。”
“修此长书,浪费时间,不多说,珍重。”
“牧之上。”
钟星辰盯着那个落款,看得心头火大,把信纸揉成一团,恨不得烧了。引火诀刚掐好,他变了主意,一个上佳的计谋浮上心头。
要是在宛二的喜宴上公开这封信,让宛二的师父和大哥狠狠揍他一顿,如此定让他颜面尽失,岂不快哉?
钟星辰有无数次庆幸,自己没有烧了那封信。
那杯喜酒,至今没有等到。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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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宛驰从此再无音讯了。他只在世道中露了一脸,辜负了所有或期待或审视的目光,星宿流火一般急匆匆划过。
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师父——剑尊谢一泓。
头几年,茶前饭后:
“哎,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副好天赋。要是我有这个命,那……”
“何至于此啊,从此消沉了。”
过了几年:
“也不知道宛二公子找到心仪的美人没有?”
“别想了,指不定孩子都大了。”
“长得不错,出身上佳,其实可以择个名门女修,何必去找凡人?”
“男修也有貌美的,他怎的不来找?”
“说不定是死在那场浩劫中了!”
“剑尊呢?陨落了还是飞升了?”
所有问题都不会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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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十年,一晃而过,又是道会。
七月十五,望月之日,天海城。
崇正道会不问出处,各门弟子都可参加,一展锋芒,翌日就要在天海城地界的无为宗举行。此刻城内熙熙攘攘,大多为此而来。
雨生来这里,为了找一个人。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了。
好在,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就在这附近。
但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雨生想。
雨生扫视四周,不肯放过周围每一张脸:
衣袍制式统一、跟着领头人行动的是宗门弟子。
独来独往的、或是三两成行但衣着不统一的,大约是散修。
另有一类人脚步虚浮、身体沉重,要不就是行商走卒,要不就是无聊来凑凑道会热闹的凡人。
目之所及,并没有他要找的人。
一个竹青色衣裳的姑娘炮弹一样地窜过来,这个速度和力道,明显是带着灵力的。雨生轻轻侧身避开了。
“师兄!”姑娘撞上一个青年的背。这青年同样着竹青,在这样惊天动地的撞击下纹丝不动,侧过头来,是一张端正的脸。
雨生留意了一下。这个青年不算魁梧,匀称高挑,修为应该也不错。可惜那张脸不够好看,也不是他要找的人。
“哎,钟师兄!真不愧是第一道宗、第一城!”姑娘大声说着没见过世面的话:
“天海城也太热闹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
雨生听了,将姑娘引为今日的知己:“这个姑娘举止像猴子,说的话倒是令我非常赞同。”
他状若无意地跟了上去,想继续听听姑娘和他如出一辙的高见。
羌山宗一队人在人流中缓慢前行,大街上人头攒动,雨生脚步轻,浑身上下几乎没有灵息,羌山宗无知无觉自己多了个尾巴。
姑娘问:“十年前也这么热闹吗?”
钟星辰奉师门之命,带羌山宗五十余名弟子从南疆远赴天海城参比,顺路游历。一路走走停停一月有余,就等今夜好好休整一下。他的精神终于松了,微微笑答道:
“当然。不过十年前我也是第一次来,天海城却已热闹几百年了。”
姑娘倒豆子般说了一串:“十年前,师兄在道会摘得榜二,魁首是无为宗剑尊的徒弟,宛二公子。”
“不过,他身为剑尊弟子,为什么用刀啊?师兄你知道吗?”
“他十年前就隐退了,我还没见过呢。这次他真的不会来了吗?哎,师兄——我刚听人说,”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雨生天生五感敏锐,听见这个名字更是竖起耳朵,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听人说,宛二公子十招就胜了,把你打得飞下擂台,撞碎了演武场的玉衡门,牙掉了两颗不说,那天价的账单,现在掌门都没给你付,真的吗?”
“——哎哟!”
姑娘挨了一脑门弹指。
眼见着越说越离谱,钟星辰再也绷不住大师兄的风度,龇着一口整齐且存在感极强的白牙:“好阿简,好师妹,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牙打掉,然后把你的嘴缝起来。”
他绷着脸,面无表情,心里想:“定是宛牧之那厮散播的谣言。这么多年呢,不知死哪去了,也不消停。”
阿简把嘴紧紧地闭上了,保护她的牙。
雨生才不管什么牙不牙的,他满心骄傲地心道:“嗯,他可真厉害。”
继而又想:“原来这就是钟师兄,看来是个坏脾气的师兄。不过这位阿简姑娘确实颇有见地,知道不少。可钟师兄的牙并没有少,难道传言有误?”
他无意识地继续跟着走,那股若有若无的神魂牵动告诉他,自己要找的人更近了。
阿简姑娘和钟师兄没再聊下去,此行的落脚处到了。
只见一张黑色云锦幌子悬天而挂,织霞为缀,上题鎏金大字——云海楼。
雨生心道,是了,就在这里。
幌子下站着云海楼的掌柜,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身形高挑单薄,穿着天青色交领长袍,随风招摇,一根水葱似的。
他的衣缘和那透着富贵的幌子是一个风格,也滚着金边,布料暗纹隐隐流动着灵力,这是织布的时候用秘法织进的。一身打扮无不贵重,可谓十分低调又风骚。
这人生得白,如漆的眼眸含笑,眉目点在一张留白画卷似的脸上,唇色稍淡。高调的装扮也没有喧宾夺主的感觉。
他刚春风和煦地迎进去一批客人,回头瞥到钟星辰一行人。看到大主顾,他眉梢微扬,眼里的笑意更甚了。
“羌山宗钟大公子!久仰、久仰。”云掌柜一拱手,眼神游过羌山宗一行人,有意无意地在钟星辰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像是俗尘老百姓一样,他习惯了“公子小姐”之类的称谓,没有张口闭口的“尊主真人”,然而嘴里妥帖的话让人无端生出好感:
“各位贵客,在下云归,等候多时了。有缘借着道会的机会一见!各位远道风尘,云某不多耽误,上房已经准备好,浴汤和饮食稍后会送入房中,里边请!”
云掌柜一摆手,左手的折扇收起来,摸出一张名册,风度翩翩招来一个白衣跑堂小姑娘:“小五,带各位贵客上楼,按名册入住。”
小五循着他的动作来,看身量也就髫年,年幼的脸上写满了一水儿和掌柜师出同门的客套热络:“贵客请随我来。房间有什么缺的短的、饭菜有不合口的请和我小五说,一定包各位满意!”
“哎,房间到了。”
小五挨个指明了房门,又背了一串话:“要唤小五,就催动门口左手边传呼阵,一盏茶之内就会来的,各位贵客休息,小五不多打扰啦。”
说罢,一溜烟下楼去了。
房间门口有传呼阵,大堂内左侧放着运送行李的传输符,连楼内的照明都是烧灵石的仙灯,银光流水般撒下来,映得白玉雕就的栏杆莹润又好看,仿佛人间月宫一般。
阿简先是被掌柜的风骚做派迷了眼,继而一路上楼见识了云海楼纸醉金迷的内饰,她有心想入乡随俗、说出些文邹邹的感叹的话来,脱口的却只有:
“云海楼,好大、好有钱……”
钟星辰:“……”
几个羌山宗弟子也附和。羌山宗地处南疆,宗门历史悠久,隐于十万大山。修行弟子起居都在山上,头一回出远门,沿路住过的客栈都没有云海楼气派。
凡人和修士区别很明显,掌柜的虽然矜贵,却是个没有根骨的凡人。
一个凡人能在崇正第一城开如此规模的销金窟,简直奇事一桩。
这个姓云的掌柜一定很有背景,阿简想。可是奇怪,没听说崇正大地上有哪门哪宗的掌事姓云啊。
羌山的弟子们安顿下来,堂内一时无人。阿简端着茶出来看热闹,一眼看到一个少年背着剑站在门口,不及弱冠,玉雕似的脸上没有表情,正是雨生。
神魂的牵动告诉雨生,要找的人就在这。
待羌山宗进去,他决定来探探。刚要进去,和回过头来的云掌柜对上了眼。
云掌柜撞鬼一般,顿了片刻,罕见地叫不出名讳:“这位小公子,日子特殊,房间已定满了,趁早回家吧。”
雨生:“我不住店,我找人。”
云掌柜:“什么人?”
雨生:“我道侣。”
云掌柜的眼微微瞪圆了,仿佛真听到了鬼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