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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那年，津州的春天来得很晚。三月末才迟迟有了些暖意，四月初又忽然还寒，霜凝在路边垂柳的柳叶上，像覆盖了一层雪。


    天气骤然变化，沈琇不出众人所料，感冒了差不多一个月，每天鼻尖眼皮红红，看上去很可怜。


    这一年，沈琇和柳喻的关系有所缓和，两人签署了“停止内斗，一致对外”的和平协议。


    这个“外”指的是这个学期新转入他们班的一个富二代。


    他们没有去私立中学念书，而是选择了市里第一的公立中学。这所公立学校里大部分学生是靠优异的成绩考进去的，也有些是塞钱塞进去的——那个富二代据说就是塞了一个美术馆进来的。


    虽然俩人和富二代一个班，但他们没有什么交集。沈琇柳喻俩人在学校很低调，同学们都以为他们只是家境好一点，没把俩人往柳氏集团上面想。富二代在班上只跟其他的富二代玩，没和俩人说过话，俩人也不会主动去理会他。


    直到三月份，市里举行了一个作文比赛，打破了这份平静。


    沈琇柳喻两人都在争这个比赛的第一名，虽然赌注暂时还没想好，但不影响他们各自给对方放狠话。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富二代拿了第一名——他的作文题目是《我的企业家父亲》


    柳喻和沈琇并列第二。


    “我靠！我还‘我的企业家爷爷’呢！这人脑子真的有问题，一点脸都不要！”柳喻在车上看到那篇文章，当场爆发，骂骂咧咧，把富二代从头到尾贬了一遍，“我平生最恨这种搞特权的人了！”


    沈琇难得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一脸忿忿不平，带着浓重的鼻音怒斥：“居然让这种作文拿了一等奖，看来以后没有必要参加这个活动方举办的任何比赛了！”


    这次比赛之后，俩人看富二代十分不顺眼，对此人的印象十分不好。


    没想到富二代却经常往俩人跟前凑——主要是沈琇的跟前。


    沈琇向来是将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看着富二代跟他搭话，嘴里莫名其妙冒出来几句酸诗，只觉得烦躁，没有耐心听完就走了。


    他在柳家，除了柳冶文，没人能管得住他，无法无天惯了，不懂得什么叫作委婉，也不想对这种小人委婉！


    沈琇觉得自己没有当场翻白眼已经够客气了！


    班上的同学大多都是知道沈琇的脾气的，也亏得沈琇长得好，同学们也不跟他计较这么多。


    富二代是新转过来的，不知道沈琇的脾气，有一种愈挫愈勇的倾向，沈琇不理他，他反而更起劲。


    如果只是这样，那沈琇还能忍受，毕竟人的一生中总会认识几个奇葩同学。


    但四月中旬的数学竞赛，富二代拿了第一名，这是沈琇柳喻无法接受的。


    倒不是说俩人心胸狭窄看不得同学好，要是换其他认拿了第一名，他们都可以接受，毕竟俩人数学方面确实是稍微薄弱一点。


    但是班上数学好的多的是，怎么都轮不上富二代这个入学考试数学只考了三十二分的人拿第一名吧。


    尤其是富二代领完奖回到班上后，还得意洋洋地把奖状拿到沈琇柳喻俩人面前炫耀。


    柳喻按捺不住脾气，猛地站起来，提着富二代的领子，把富二代拽到自己跟前，恶声恶气地说：“靠作弊拿来的奖，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沈琇站在一旁，抱着肩膀，美丽的脸上满是不屑，嘲讽道：“又靠着你的企业家爸爸拿奖了，好了不起哦。”


    富二代笑得有些贱，说：“怎么办呢？我就是靠我的企业家爸爸拿到了奖。”


    柳喻当场给了他一拳。


    俩人在教室扭打起来，撞翻了沈琇的桌子，沈琇气得上前踹了富二代好几脚。


    这件事过后，三个人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班上的好学生也挺不满意富二代这次的行为的。班上的学生分为了两派，一派以不知廉耻的富二代为首，参与人员有混吃混喝游手好闲的有钱人若干；另一派以柳喻沈琇为首，参与人员为各路正义人士。


    那段时间，班上的氛围很僵，两个派别随时随地都会吵起架。沈琇柳喻和富二代针锋相对，各种互相打击。


    渐渐的，富二代不再满足于光明正大地喝俩人对着干，他阴暗到找了个私家侦探跟着俩人，想要挖点“劲爆”的料。


    还真的给他挖到了。


    私家侦探偷拍到了沈琇穿裙子出门逛街的样子。


    -


    沈琇喜欢穿裙子，虽然上学期间他不怎么穿，但放假了，偶尔会穿上裙子出门玩。


    柳家人清楚这件事，每个季度都会给沈琇订上几件应季的裙子送到别墅里。


    五月的一个周末，他兴致勃勃地穿了一件及脚踝的藕荷色连衣裙，让柳喻陪他出去逛街。


    要是放在平时，柳喻是不会答应他的。因为沈琇出门逛街，就是要去买漫画书，柳喻跟着他去就是当苦力，给他提书。


    柳喻想用“要去打篮球”这个理由拒绝沈琇，没想到沈琇细眉一挑，问：“你和我还是不是同一战线的了？”


    “是，但是……”


    “那还啰嗦什么？快走吧。”沈琇拉着他的手臂，怕他不答应，又赶紧补充，“求求你了。”


    柳喻就稀里糊涂地跟着沈琇出门了。


    他们出门出得急，没来得及带保镖，于是沈琇穿裙子的照片就被私家侦探给拍下来了。


    那张照片拍得很清晰，被富二代发到了学校的论坛上，标题是“原来火箭班的某学霸私下还有女装的爱好啊==”


    底下一堆人跟帖，也不知道是富二代买的水军还是怎么样。


    “哇呃，平时就感觉他娘娘的，这样看来还真的是啊”


    “好变态啊，明明是男的还穿裙子出门……”


    “柳喻和他什么关系啊，怎么看他俩一天到晚都呆在一起？”


    “俩人是男女朋友关系吧（笑）”


    “天，好变态。”


    ……


    帖子很快就被顶上了热门，沈琇柳喻在家里不怎么用社交软件，所以并不知道。等回到学校时，被众人打量的目光看得不舒服，才后知后觉不对劲。


    和他们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将帖子给他们看了。


    沈琇看着跟帖里一水的“变态”，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心神不宁回到座位上，根本听不下老师讲的内容。


    柳喻在一旁轻声安慰他，让他不要担心，他会去处理这件事的。


    下课后，柳喻和富二代又打了一架。柳喻把富二代拖到教室的走廊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把富二代摁在地上，对富二代进行单方面的殴打。


    大课间，休息的时间有二十分钟，柳喻就把富二代打了二十分钟。他用了阴招，专挑不显眼的地方打，拳拳到肉，把富二代打得无力还手。


    “把帖子删了，然后和沈琇道歉。”他阴沉地说。


    富二代喘了几口气，忽然大声地说：“我说沈琇是变态，我有说错吗？他一男的穿裙子不是变态是什么？”


    周围围观的学生很多，听到富二代这话，开始窃窃私语。


    沈琇站在教室门口，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听到了富二代说的话。


    富二代扭头看向他，咧嘴笑道：“沈琇，我说你是变态，我有说错吗？”


    沈琇没有给出他回应。


    因为他晕过去了。


    -


    这件事，最终还是由柳冶文出面解决。


    怎么解决、处理结果是什么，沈琇不关心。他被送回别墅后，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柳喻站在他的房门外，抿唇，英俊的脸上满是焦急，无论怎么喊，沈琇都没有给出回应。


    房门钥匙不知道被沈琇藏去哪里了。


    最后还是柳冶文强硬的撬开了房门，将烧得一塌糊涂的沈琇抱上了床，又找了家庭医生过来。


    他的脸色很差，在睡梦中也不安宁，眉毛难受得皱了起来。


    两三天后，沈琇才退了烧。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神涣散，过了许久，他起身，赤脚下床，去了衣帽间，将自己的裙子一点一点地抱了出来，从卧房的小阳台往院子里丢下去。


    柳冶文坐在他的床边，一言不发。


    最后，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到沈琇身后，轻声地说了一句：“沈琇，衣服是没有性别的，你喜欢穿裙子，那就穿。”


    “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沈琇微微停顿了一下，还是将手中最后一件裙子往院子里扔去，然后出了卧房。


    柳喻也请了假，没有去学校。他坐在客厅中，看到沈琇慢吞吞地下楼，连忙迎了上去。


    俩人去到院子外，柳喻看到满地的裙子，有些手足无措。


    “帮我堆在一起。”沈琇指挥他。


    柳喻没有问他要做什么，沉默地帮他把裙子堆在了一起。


    沈琇拿着从客厅带出来的打火机，点了一把火，将裙子烧了。


    裙子冒出的烟袅袅升起，一直飘到天空中，化成一朵沉重的云。


    柳喻忽然伸出手搂住了沈琇的肩。


    沈琇没有挣扎，安静地靠在他的怀中。


    柳冶文站在小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在院子中搂在一起的俩人。


    某个时刻，沈琇抬起了头，眼睛里波光粼粼。


    于是，柳冶文便知道，沈琇哭了。


    -


    从那之后，沈琇就不再喜欢穿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