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站的音乐响起。


    庄苡晨慢吞吞收拾好书包站起来，没等走到教室外面，就听到了突然变大的雨声。


    噼里啪啦地打在走廊的铁栏杆上，吵闹到能跟学校的年级主任媲美。


    同桌陈清圆扒着门探出一个脑袋，愤怒质问：“庄苡晨你在磨叽什么！放学了还不赶紧回家。”


    庄苡晨赶紧背好书包挤出来，好言好语道：“你戴伞了？”


    陈清圆挽住她的胳膊：“没有，”她们随着人群往楼下走，陈清圆撇着嘴说，“谁知道今天要下雨。”


    庄苡晨伸手挡了一下旁边突然冲出来的同学，这才没让自己被直接撞倒。


    她扭头想跟陈清圆讲话，结果直接对上一张跟想象中不一样的面孔，而那个陌生同学后面还隐隐有张她觉得熟悉的脸。


    庄苡晨：“……”


    她这才发现她和陈清圆早就被冲散了，拼命踮起脚尖后才看到同桌书包后面常期晃荡着的小兔子挂件。


    她赶紧加快脚步，但左右夹击，小白鞋上被盖满各种“印章”，然后——


    没赶上陈清圆，赶上了那张熟悉的脸。


    庄苡晨赶紧低下头，但刘青正跟本没停下来。


    可能是对她中午的话怀恨在心，住在她楼上的“青梅竹马”打着伞和兄弟轻飘飘路过她身边，走出来一段距离后又悄悄回过头隔着一片五颜六色的雨伞冲着她勾起嘴角。


    庄苡晨涌出了一股追上前的冲动，但不是想打他，而是想抢他的伞。


    再往前走几步她就要失去长廊遮雨棚的庇护了，现在留给她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放下尊严去追刘青正，要么被雨淋湿。


    庄苡晨缓慢提起脚，然后又轻轻放下了。


    不行——


    她闭上眼睛都能想到刘青正会说些什么。


    “啊可是你明明说了，不让我靠你太近。”


    “什么？你竟然没带伞！不行我们不能打一把，这里可是学校。”


    “男女授受不亲，我怕吓着我朋友。”


    ………


    不行！绝对不行！


    她长舒一口气瞪大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雨下得更大了。


    广播流畅地从英文歌切换到了另一首，温柔低沉的男声配上雨景特别有感觉。


    小兔子挂件从她眼前闪过——


    庄苡晨眼睛一亮，迈开腿跑起来：“陈小果！等等我！”


    果果是陈清圆的小名，庄苡晨平时心情好的时候喊她小名，特别激动的时候就连着姓一块喊。


    比如现在。


    扎着啾啾的女孩正打着不知道哪来的伞，一蹦一跳走下台阶。


    庄苡晨不在乎刚讲自己没伞的同桌打起了伞，她只觉得很幸运，就是这么被老天眷顾着。


    广播里的音乐快放到**，庄苡晨终于听出了到底是哪首。


    陈清圆迷茫地回过头，在看到庄苡晨的那刻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高抬起右腿，跨上了电瓶车。


    庄苡晨冲到了陈清圆和她爸的电瓶车前，保持着还没完全消失的笑容，小声道：“陈……陈老师好。”


    她忘记同桌在学校属于特权阶层了，不需要走到校园门口就能坐上交通工具。


    头发寥寥无几到不需要雨伞的陈亮冲她点点头，然后招呼陈清圆：“坐好，把头盔戴上。”


    陈清圆点点头，右手举着雨伞，侧着身子面向庄苡晨，挥舞着手道：“明天见喽。”


    庄苡晨攥紧手指挤出微笑，看着教师子女陈小果和她的秃头老爹一起骑着小电驴扬长而去，车轮驶过掀起星星点点。


    男声呜咽着唱到：“转身想哭～”


    庄苡晨：“……”听懂了谢谢。


    她向前眺望，高高低低的伞连成一片，刘青正早就没影了。


    从兜里掏出手机戳进绿泡泡，看到她爹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今晚有点事，妈妈已经出发去接你。


    庄苡晨拧起眉，然后发现下面还跟着一个表情包。


    爸爸：sorry。


    庄苡晨：“……”


    她恶狠狠地打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蟹黄堡秘方：你给我等着。


    然后——


    就只能等着了。


    她妈妈彭女士忙得像春天的小蜜蜂，作为一个事业型女强人，不知道要她等到什么时候。


    庄苡晨暗暗叹了口气，早知道给刘青正妈妈打电话了。虽然儿子绿茶又可恶，但她干妈却温柔又善良。


    左顾右盼再也等不到认识到人了，庄苡晨把两侧的碎发挂到耳后，还是决定带上帽子去外面等妈妈。


    “天总会晴，我爱下雨，像得了怪病……”


    歌曲开始第二轮节奏循环，庄苡晨昨天刚洗过的头就这样经受了大自然和精神上的双重攻击。


    不防水的帽子被雨水浇得湿答答，紧紧黏在她的头上。


    她小心地往外挪，别人嬉笑打闹的声音钻进庄苡晨的耳朵。庄苡晨朝着声源望去——


    讲话的女生白净又高挑，看不太清楚脸，但感觉应该很漂亮。


    大概她的人缘很好，身边围着一圈朋友，叽叽喳喳地讨论道：“你也觉得刘青正帅？”


    “我也觉得！”


    “你别说，他打起球来真的绝了……”


    庄苡晨拼命咬紧腮帮，不让自己笑得太招摇。


    刘青正的风评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离她很近的女生还在：“听说有好多好多人喜欢他。”


    另一个思考着说：“但他平时都不怎么跟女生接触……”


    眼见着她们走路挤着人的朝她这边歪了，庄苡晨赶紧加快脚步，从人群空隙里钻了出去。


    她皱着眉头，咬了咬下嘴唇，都憋不住要喷发出来的笑。


    高二才开学一个月不到，没想到刘青正就已经成功给自己树立了新人设——帅气的冷酷男高。


    正笑着，突然冲出一个不长眼的，庄苡晨闷哼一声，又听到刚刚那几个女生抬高了笑声。


    “你去啊！勇敢一点！”


    “哈哈哈才不要，我又不是非这男的不可……”


    庄苡晨没心情观察情况，她衣兜浅，刚刚一被撞，兜里的粉色毛爷爷直接不翼而飞了。


    庄大小姐不缺钱，但很差钱。


    她立刻弯下腰去摸索，帽子缺少撑力滑落到脑后。雨水顺着她的高马尾滴滴答答浇在脑门上，刘海被分成一条又一条。


    校园里的路灯较为昏黄，庄苡晨眯着眼睛冲向地上红色的纸票子冲去。


    突然，一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


    林竹许的声音传了过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庄苡晨一抬头，就看到刚刚被议论的男主角和她的另一个发小。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比她还磨叽，到现在还没出校门。


    她跟林竹许关系还行，为了体面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庄大小姐再次弯下腰去捡毛爷爷，就看到——


    不苟言笑的大帅哥仗着身高优势，眼疾手快地捞走了她的钱。


    庄苡晨：“……”


    亏她还自作多情想了一瞬，以为刘清正看她没带伞特意等在这里。


    钱被抢了更没必要客气了。


    庄苡晨抬起脚踹向刘青正：“以下犯上。”


    刘青正直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庄苡晨，眉毛一挑：“嗯？”


    庄苡晨踮起脚一把夺过他的伞：“嗯什么嗯，你是米老鼠？”


    刘青正垂下头，庄苡晨能清晰看到他的睫毛，又细又密的双层。


    他微微歪着头：“为什么不带伞？”


    男生的眼睛很亮，渔火通明，庄苡晨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但确实也只有一瞬。


    毕竟认识了这么久，帅是真的，欠也是真的。


    她冷笑着问：“我为什么要带？”


    刘青正很温柔地笑了：“我下午提醒过你。天气预报说了下午会下雨。”


    庄苡晨撇过脑袋：“我以为你在骗我……”


    刘青正和庄苡晨站在同一把伞下，由于是庄大小姐撑着伞，男生被迫半弯着腰。


    她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愧疚，或许下午不该……


    刘青正的表情突然丰富起来，手从脸颊一直摸到下巴：“大小姐嘛，自然与别人不同哈，”他摇着头叹气道，“我们这种做奴才的呢……”


    庄苡晨：“……”受够了。


    “咳咳咳。”林竹许要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拍拍刘青正的肩膀，“哥们我先走了啊，你好自为之。”


    刘青正扭过头，不冷不热地瞟了他一眼。


    林竹许一惊，在心里怒骂这个阴晴不定的玩意。他朝庄苡晨挥挥手：“再见啊，今天实在对不起。”


    庄苡晨微笑：“没关系的，拜拜。”


    刘青正直勾勾盯着她瞧，庄苡晨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不适后终于想到点事来。


    “还我钱！”她嚷道。


    刘青正一愣，随后“切”了一声。


    庄苡晨手一伸，刘青正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伞，稳稳当当撑在两人头顶，甚至还有意往庄苡晨那边倾斜了点。


    虽然大小姐不大领情。


    “我帮你撑伞了。”他道。


    女孩明眸皓齿，远山眉黛长，笑起来的时候又春光正好。


    她抬起眼看他：“那又怎么样？”


    刘青正突然很想逗逗她，就故意弯腰伏到她耳边：“我以为，你是故意想跟我打一把伞。”


    上一秒他很得意地看到庄苡晨的脸红了起来，下一秒——


    庄苡晨一巴掌招呼上他的脑门：“滚！”


    刘青正：“……”


    他就喜欢自找苦吃。


    庄大小姐从小下手没轻没重，擅长殴打他的脑袋。小时候比他长得高打，后来跟他一样高打。现在比他矮了一个头了……


    照打不误。


    庄苡晨懒得再理他，伸手掏出手机，准备给她亲爱的妈妈彭女士打电话。


    已经放学将近二十分钟，彭女士连人影都没出现。


    庄苡晨划拉一下手机，什么都刷新不出来。


    她正欲给她妈打电话，刘青正又凑了上来：“别打了，等会儿就来。”


    庄苡晨头也不抬：“给你发信息了？”


    刘青正懒散地站着，带着一种吊儿郎当的舒坦：“嗯，我妈说和彭姨马上到。”


    他说着又往庄苡晨身边凑了凑，看她连上蓝牙开始搜寻歌单，就伸出一只手来：“分我一半？”


    庄苡晨欠欠地说：“不给。”倒是挺干脆。


    刘青正直接动手抢了过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庄苡晨瞪了他一眼，懒得计较。


    刘青正心满意足地听了一会儿。是首小甜歌，配上温柔的女声称得上暧昧缠绵。


    “唉，我帅不帅。”他突然问道。


    庄苡晨明显听得很投入，她侧过脸去：“什么？”


    刘青正提高了一点声音：“我说，我帅不帅？”


    庄苡晨说：“帅啊，当然帅。”


    她脸上带着笑，让人分不出真假。


    “我猜着你的心，要再一次确定……”


    刘青正发现她在轻哼，有点不在调上，但跑出的调子也像一个个圆滚滚的汤圆，很可爱。


    “挺好听的。”他评价。


    庄苡晨有点小得意：“对吧。”她想了想补充道，“你好好表现，以后我都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