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叙趁着国庆假期跟宿缪去了淮州，看了看宿家准备投资的那块儿地。


    两个人看完地之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


    “这块儿挺偏的。”崔颂叙四处观察了一下，又看向宿缪，“这边有项目吗？”


    崔颂叙也没瞒着她，摇头道：“等草药基地这个项目落实了，这边的商业价值估计会升个几番，到时候开个度假村什么的应该不错。”


    “宿总有兴趣一起吗？”


    宿缪笑得温和：“我不擅长这些事，还是本本分分地经营好家里的生意吧。”


    崔颂叙也就是开个玩笑，又道：“那还要麻烦宿总先把草药园的消息瞒下来，不然这块地可就成香饽饽了。”


    她是一个生意人，肯定是想以最低的价格拿下来的。


    宿缪明白她的想法，点头应下了。


    两个人正聊着天呢，宿缪的手机响了起来。


    宿缪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也没多想就接起来了：“喂，您好。请问哪位？”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宿缪的表情僵了一瞬，她匆忙起身，留下句：“失陪一下。”


    崔颂叙见她不对劲也没说什么，只点了个头。


    她只依稀听到是个男声。


    宿缪出门打电话，崔颂叙就和秘书商量工作，让他把刚才拍的照片给她看。


    看了没几张，就有人停在他们跟前。崔颂叙抬头，就看到了孟泊之正对着自己微笑的脸。


    “好久不见啊，崔总。”


    崔颂叙有些意外，身子往后一偏，抬头看着他：“孟二公子怎么来淮州了？碰巧？”


    秘书很有眼色地起身避开了。


    “不是，我是来找崔总的。”孟泊之随即坐下，笑看着她，“我还没来过淮州，正好跟崔总好好逛逛。”


    “我不是来玩的，明天下午就走了，孟二公子要是想玩的话自便吧。”崔颂叙懒懒敲着桌沿，眼皮不抬。


    “孟二公子？”宿缪打完电话回来看到孟泊之，显然也很意外，“您来淮州是有什么安排吗？”


    孟泊之瞄了崔颂叙一眼，有些遗憾：“本来是想跟着崔总一起来淮州玩玩，不过看来崔总和宿总事务繁忙，没空了。”


    崔颂叙也不搭理他，看向宿缪：“出什么事了吗？”


    宿缪没说，只道：“一些私事，不重要。”


    “祖母吩咐让我一定带你回老宅吃饭。”


    崔颂叙点头：“是我应该去拜访宿爷爷和宿奶奶。”


    “孟二公子也赏个脸一起？”宿缪瞧了孟泊之一眼，又看向崔颂叙，“等明天，我带您和小崔总在淮州逛逛。”


    崔颂叙瞪了她一眼，却被宿缪无视，张口就要拒绝，结果被孟泊之打断。


    “好啊，却之不恭。”孟泊之笑嘻嘻地应下，又看向崔颂叙，“我们不要辜负宿总的一番好意。”


    “好啊，不辜负。”崔颂叙转头瞪着宿缪，举起茶杯，“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晚上几个人在宿家老宅吃饭，孟泊之殷勤地给崔颂叙夹菜剥虾，在他又一次夹菜过来的时候，崔颂叙一记眼刀飞过去，终于止住了他的动作。


    不过孟泊之仍在剥虾给她，崔颂叙从小被伺候惯了，自己是不愿意脏了手的，虽然开始有些抗拒，不过后面也就随他去了。


    坦然地无视了桌上众人探究的目光。


    宿老太太让人给他们收拾了房间，让他们留宿在宿家老宅。


    老宅地处偏远，天色又晚了，崔颂叙也就没推辞。


    两间客房是挨着的，宿家老宅是仿古建筑，屋里陈设也是古色古香的，甚至还点了香。


    屋子很大，被半拱门隔成两个部分。


    崔颂叙洗完澡，打开电脑正准备工作，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去开门，只见孟泊之站在门口。


    “有事？”崔颂叙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回里间工作了。


    “一个人无聊，想找你聊聊天。”孟泊之关门跟上来。


    “巧了，我不无聊。”崔颂叙没看他，手指落在键盘上敲着。


    孟泊之默了半晌：“那我陪你。”


    “我在工作，真的没空管你。”崔颂叙抬头看了他一眼，隐隐有些不耐。


    “我就在这待着，不说话，绝对不打扰你。”孟泊之快速道，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本书坐在一边。


    崔颂叙手上一大堆事儿，没时间和他瞎掰扯这些有的没的，转头又开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孟泊之看了两页书又抬起头去看她，她身上穿着家居服，没有化妆，一侧的头发被随意别在耳后，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却依然精致的像打扮过。


    此刻她正皱眉看着电脑屏幕，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眼前的人似乎总有很多面，最开始他调查到的她是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大小姐，他以为她和那些肤浅无用的少爷小姐一样，只要他稍稍动点心思手段就能让她喜欢上自己。


    可这个想法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被打消了。孟泊之看到她的那瞬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比照片上还要漂亮，眼睛圆润，清澈灵动，睫毛纤长，鼻梁精致高挺，嘴唇饱满，下巴小巧且微微上翘。


    头发被高高盘起，穿着黑色的礼服短裙。


    是个从头到脚，甚至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的人。


    那晚的聚会，她始终礼貌坦荡，待人接物完美的让人挑不出毛病。他那时就想，觉得自己原本的计划多半要作废了，所以他提出了合作，她欣然接受，可很明显，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崔颂叙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但却是个心软的人。


    在工作的时候，却又不像平时那样散漫，反而认真严肃，让人觉得可靠。


    “我好看吗？”冷不丁的，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孟泊之还没反应过来，眼睛还落在她身上，脱口而出：“好看。”而后心脏狂跳起来，这才回过神，有些尴尬地移开眼。


    “孟二公子以后看人的时候收敛点，别让人发现了。”崔颂叙的麻烦似乎解决了，心情颇佳地调侃他。


    孟泊之也是第一次这么盯着别人看，还被发现了，一时有些脸热，那颗躁动的心也许久没能平静。


    崔颂叙结束了工作，舒了口气，合上了电脑，又把眼镜摘下来随手放在一边。


    “崔总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孟泊之坦言。


    崔颂叙看了他一眼，然后轻笑：“你想的我是什么样的？一个游手好闲的废物草包？”


    “也没有。”被点破心思，还说的如此直白，孟泊之没底气地否认。


    不过崔颂叙倒也不在意，她向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只勾着唇开玩笑：“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不能那么拿不出手。”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听爷爷说，叔叔婶婶回去了？”崔颂叙拿起杯子抿了口。


    孟泊之点点头：“那边生意忙，离不开人。”


    “事先不知道，没能去送送他们。”崔颂叙随口说道。


    孟泊之只笑了下，没继续这个话题：“明天想去哪儿玩？”


    崔颂叙想了想：“客随主便吧。”


    孟泊之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又很快移开。


    屋中忽然有些安静下来，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有些不自在。


    孟泊之不是个不会聊天找话题的人，可在此刻他却不知道该跟崔颂叙聊些什么。


    崔颂叙也有些意外，她以为孟泊之这种性格应该很开朗健谈，没想到也会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


    “孟二公子今年多大了？”崔颂叙开始找话题。


    “二十三。”孟泊之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再次抬眼看着她，轻笑着，“长小崔总四岁。”


    崔颂叙也笑，垂下眼端起茶杯：“看二公子的样子倒像是比我小呢。”


    孟泊之觉察她话中另有深意，却没来得及细想，又听她道：“你跟你大哥不对付吧。”


    崔颂叙抬起头看向他，眼睛被光映得柔和明亮：“孟泊之，你别在我面前装了，挺没意思的。”


    崔颂叙不是不能接受联姻，对未来的结婚对象要求也不高，只要两个人能够相互信任，彼此扶持就够了。


    孟泊之的行为，她以前觉得是他不懂事，被家里惯坏了，但那天在崔家老宅她想起来孟江言对他是有敌意的。


    能让孟江言这种人防备，他肯定不会是盏省油的灯，两相联系下，孟泊之很明显是在试探她。


    “我这个人，不喜欢成天和别人勾心斗角，尤其是未来的结婚对象。”孟泊之看着她，忽然有些心慌，崔颂叙接着说，“你想追我，我给了你机会，但你如果再跟我耍心机的话，你就没机会了。”


    “我原本是想离你们家远一点儿的。”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你们家太复杂了，我爷爷跟我说过一些，但剩下的，他怎么都不肯说了。”


    “我不想趟你们家的浑水，本来想晾你一个月就算了，但那天你跑到我家哭了。”崔颂叙轻轻笑起来，孟泊之却垂着眼默默听着，“所以我觉得，我真的应该认真回应你的感情。”


    “孟泊之，你是想跟我玩玩吗？”崔颂叙抬起头看着他，目光直白得似要把他看穿，“如果是的话，我不是一个好的对象，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利益互换……”


    “不是，我不是想跟你玩玩的。”孟泊之也抬眸认真看她，收了那副不知事的天真模样，“我是真的想跟你结婚。”


    他这副冷静成熟的样子倒是让崔颂叙有些不适应，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就别跟我耍那些心思。”


    孟泊之勾勾唇，垂眼盯着手上的书盯了半晌，然后轻声道：“其实我没怎么跟你耍过心思。”


    除了兔子玩偶那件事，除了他的动机不纯之外，他真的没算计她。


    崔颂叙没兴趣跟他分辩这些，反正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他怎么选，怎么做就是他的事了。


    崔颂叙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她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已经很晚了，孟二公子回去休息吧。”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然后好好休息。


    孟泊之看着她，张口想问她刚才是为什么苦恼，可现在这话已经不合时宜了，最后也只说了一句：“那，明天见。”


    崔颂叙估计崔竟元已经休息了，给他发了个信息，先简略说了自己对于在草药基地旁边弄个度假村的想法，就睡了。


    到了半夜，她迷迷糊糊间听到手机在响，崔颂叙想起来刚才发完信息忘静音了。


    但她睡得正香呢，懒得去接，皱着眉把被子蒙到了头上想要阻绝噪音，可铃声还是响个不停。


    崔颂叙烦得不行，伸手去够手机，眼睛都没睁把电话接了：“哪位？”


    “是我，孟泊之。”他声音很轻。


    “有事？”她含糊地问。


    “我做噩梦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孟泊之问得没底气，他也知道大半夜给人打电话很烦，但他除了崔颂叙不知道该打给谁了。


    崔颂叙蹙了蹙眉，很久都没有回话，孟泊之只得又道：“那你别挂电话行吗？”


    “你说吧，我不一定听。”崔颂叙想发火，但实在困得不行，随手把手机推远了一点。


    孟泊之听着她含糊不清的声音，知道她没醒，他不论说什么，她明天一早估计都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种想把所有事都倾诉出来的冲动，可他知道，他不能。


    “我小的时候，被绑架过一次。我被那群绑匪关在一间小黑屋里，里面很黑，也没有窗户，我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门缝那里会透过来一点光。我那时候小，被关了三天，什么都不敢吃，最后被救出来的时候都晕了。”他轻轻笑了一下，听到那边的呼吸再次平稳绵长，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梦到这件事，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吧。”


    孟泊之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只是觉得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很安心，哪怕只是呼吸声。


    “崔颂叙，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真的很心软。”


    嘴硬心软……


    “太心软的人，总是轻易就原谅别人。”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似乎是怕吵醒她。他垂眸看着手中亮着的屏幕，眸光微闪，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那边的人。


    她没有醒，却也没有挂掉电话。


    明明脾气不好，却在很多他以为要生气的时候轻轻放过了。


    “谢谢你。”


    无尽孤寂中，他看着黑暗中的那抹光亮，想要抓住。


    彼时，如今……


    似有不同，又似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