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里的空气像是被冻住的铅块，压的人喘不过气。


    叶冗的声音幽幽响起：


    “大概过了有大半年吧，他们就开始让我做饭了，一日三餐，一顿不落。


    灶台太高，我根本就够不着，就只能搬个小凳子站在上面。


    你说，一个几岁的孩子哪里会做饭，那油星溅到胳膊上，烫出一个个水泡。


    疼得晚上睡不着，第二天还得接着做，切菜切到手是常事。


    每天早上我第一个起床做早饭，天没亮就要起来。


    天太黑还不能开灯，因为浪费电费，只能摸黑做。


    动作还不能太大，不然影响他们睡觉，不然又少不了一顿打。”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厉瑾玄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他能想象出那个小小的身影，踩着不稳的凳子在灶台前忙碌的样子。


    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就这样，家里所有的家务都落在我身上，扫地、洗衣、做饭，擦桌子……光做这些还不够。”


    叶冗的目光缓缓移到地板上，像是在寻找什么早已消失的痕迹。


    “到了上学的年龄，别的孩子都在上幼儿园，而我却连个户口都没有，还被他们赶出门去捡垃圾。


    小区里的、街道上的，每个垃圾桶我都熟得很。


    哪个时间点会有纸壳子，哪个角落能捡到塑料瓶，我比谁都清楚。


    一直到十岁那年，社区的工作人员上门，强制给我上了户口，送去了学校。”


    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的悲凉让厉瑾玄眼眶发酸：


    “是不是很可笑？一个几岁的孩子，活得跟老妈子一样，要伺候他们一家。


    换来的只有剩饭，连剩菜都没有，有时候他们吃得晚，我就只能啃冷饭，就着自来水咽下去。”


    “够了，冗冗，不要说了！”


    厉瑾玄低吼一声，眼眶泛红。


    可叶冗依旧没有停顿，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那些尘封的记忆汹涌而出。


    根本停不下来，他的声音平静的可怕：


    “我除了是老妈子，还是他们家的出气筒。


    叶大有在外面打麻将输了钱，回来抓着我就打，说我是丧门星，克他输钱。


    牛大花跟邻居吵架吵输了，回来也拿我撒气，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就连叶光华考试考不好，也是我的错，我还是要挨打。


    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就连安安静静站着呼吸都是错的，还是逃不了一顿毒打。


    或许，我真的不该活着。”


    他侧过头，冷漠的视线第一次落在不远处脸色煞白的叶昌鸿的身上。


    “后来大一点，每次做饭的时候，我都偷着先吃一点。


    不过不能吃太多，被发现的话又少不了一顿毒打。


    就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五岁那年。


    有一天，叶大有那个畜牲，趁牛大花不在家，闯进我房间，想对我做那种事。”


    叶冗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极致的寒意。


    厉瑾玄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他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能感觉到怀里人瞬间绷紧的肌肉，像是回到了那个绝望的瞬间。


    “我跑到厨房，拿起菜刀，就朝他砍了过去，一刀砍在他的手臂上，血流了一地。


    我当时就想着跟他同归于尽也好过被他们继续折磨下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好像带着血腥味。


    “从那以后，只要他们再敢打我，我就拿刀对着他们。


    晚上睡觉，枕头底下永远压着菜刀，我不敢睡沉，怕一睁眼，又是噩梦。”


    “他们后来还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想把我一辈子锁在那里。”


    他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荒芜。


    “医院的医生看我可怜，说我只是受了刺激，构不成住院的条件。


    他们终于怕了，怕我哪天真的疯起来，把他们一个个都砍死。


    后来啊，他们就买了新房子搬走了，走得很匆忙，就像是在逃命。”


    叶冗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那是解脱后的空茫。


    “我终于自由了，从那天起，我自己打工挣钱，养活自己。


    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三不五时的回来闹一场。


    有时候还到我打工的地方去闹，去冒领工资。


    呵呵呵呵……怎么样？


    跟你们三兄妹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人生比起来，我的人生，是不是很精彩？


    现在你还觉得没有妈妈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吗？”


    他一字一顿地问，眼神里没有恨，只有彻底的漠然，像是在看几个陌生人，


    叶冗冷漠的看向叶秋三兄妹，眼里闪过绝望，恐惧，嘲讽，最后只有无尽的恨意。


    然后他就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在会客厅里回荡着，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叶秋三兄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叶翎下意识地往后叶轩缩了缩，不敢去看叶冗的眼睛。


    厉瑾玄将他死死按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心。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发誓，要用余生所有的温暖，去捂热这颗早已被寒冰覆盖的心。


    叶昌鸿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衣，贴在背后像被覆盖了一层冰。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件事会被当众揭露出来。


    柳清舞早就瘫软在地上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这样，你们认为我还会认你们吗？


    要不是为了回来揭露你们的恶行，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叶冗冰冷的声音砸进他的耳膜里。


    叶昌鸿猛地抬头，混浊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哆嗦着要说什么，却被他的下一句话堵的死死的：


    “叶昌鸿，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梦到过她？应该没有吧。”


    叶冗轻轻一笑，笑声里裹着冰碴子。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想，你大概是不敢想起她的，又或许心里早就把这个人忘记了吧！”


    “我没有，我没有忘记她，我是爱她的，不然当初也不可能跟她结婚，还生了几个孩子。


    我没有忘记，没有忘记…”


    叶昌鸿嘶哑的喊出一句，声音却很虚浮，一直在强调没有忘记，这大概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