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从前有人真心待过你吗？”


    楚风有些惊讶。


    他着实是没想到，鸠摩智竟然会有这样的觉悟。


    要么是悟性十足，要么就是，他从前也遇到过，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自然是有过的，而且还不少呢。”


    鸠摩智龇牙道。


    “在小僧还不是吐蕃国师之时，乡亲们都是真心对待小僧的人。”


    “即便是家中不剩多少余粮，家家户户也都还是愿意接济小僧。”


    “小僧作为出家人虽不能杀生，却也能上山为乡亲们寻些野菜充饥。”


    那段时日，虽是他最弱小，也最没有地位的时候，却也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现在呢？”


    察觉到鸠摩智语气变化，楚风问道。


    “大半都饿死了，剩下的借着小僧的庇护，活的还算不错。”


    子欲养而亲不待，虽然这么说不太准确，但差不多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待得他功成名就之时，回到村子里，相较于寥寥无几的村民，更多的，是无人去收的枯骨。


    即便知道有人饿死，也没人能去收尸。


    不是不愿，而是没力气。


    为了安置活下来的那寥寥数人，他也是唯一一次动用了自己属于国师的权力。


    “如果再来一次，小僧大抵是不会再抛弃他们背井离乡了。”


    “既然都感受过权力带来的好处了，为什么不再干脆些，让自己也过的舒坦点，总好过一路蹭饭吧？”


    楚风不解。


    鸠摩智却只是笑笑。


    “施主知道何为苦行僧吗？”


    苦行僧？


    “就是那些对自己无比苛刻，甚至称得上折磨的行为？”


    “倒是听说过一些，但并不理解。”


    主要是不理解，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施加痛苦，并冠以修行的名义。


    按理来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是佛家，也是最唾弃自残、自杀的。


    唯有那些苦行僧，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着苛责己身。


    “小僧跟你解释你应该就能懂了。”


    “有那么一些人，认为这世上的痛苦与幸福都是定量的。”


    “他们多吃些苦，世上的人便少受些苦，他们少享些福，这世上的百姓便能多感受一丝温暖。”


    “年少时，乡亲们给小僧的粮食，都是从自己口粮中挤出来的。”


    “如今小僧既然是有了能力，那自然也想替乡亲们多吃些苦头，那些年，他们太苦了，福气，就让他们去享吧。”


    这就是鸠摩智的理念。


    哪怕已经成了吐蕃国师，他也从不追求表面上的光鲜亮丽。


    自身的穿着用度依旧是照着勉强能活的标准来准备。


    于他而言，给新人祝福能顺带着蹭顿饭，就已经是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若是这么说的话，倒是能够理解了。”


    楚风面色稍稍动容。


    他从前只是不理解，却没想到，那些人的想法竟然这般纯粹。


    虽说是迷信，却也是在用自己所信仰的方式，为这世上的人祈福。


    “所以啊，小僧觉得，这世上之人逐利无可厚非，想拼了命的往上爬也是人之常情。”


    “可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该被辜负的。”


    鸠摩智的神情很是认真。


    “国师，你这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按理来说，你不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楚风能看出来，这货打心底里是想出手相助的，哪怕没有半分好处。


    “小僧平日里不爱多管闲事，只因江湖恩怨，说不清谁对谁错。”


    “可眼下这出戏，对错一目了然。”


    说罢，他又扫了眼新郎陆展元的方向。


    眼下的陆家庄中，除却本身便武功不俗的庄主陆展元之外，往来的江湖人也都不是吃素的。


    或许武功参差不齐，但终归也是股不小的势力。


    若要趋吉避凶，那自是该什么也不管，埋头等着他的斋饭。


    可鸠摩智却不想坐视不理。


    好歹他也是吐蕃国师，路见不平也是理所应当！


    “好好好，那我可就等着看国师你大展神威了。”


    眼见新娘的花轿接近陆家庄，李莫愁已缓缓站起身来，楚风饶有兴致的退到一旁。


    就当闲暇之时看一场热闹，倒也不错。


    “嗯？楚少侠，你愿意让小僧出手？”


    鸠摩智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摸不准楚风的意思。


    “叫我名字就是，少侠少侠的，听着不顺耳。”


    “至于是否让你出手这种事，国师，你即便是上了我的船，也依旧是独立的个体。”


    “在正事之外，我不会约束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楚风笑着道。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只会听命令的傀儡，而是有血有肉的同伴。


    鸠摩智：“……”


    他眨巴着眼睛，看看楚风，又看看正逐步接近陆家庄的李莫愁。


    只犹豫片刻，他便转身走向那道孤单的身影。


    “小僧会尽量不给你惹麻烦的。”


    “若他们当真不讲理，那小僧也绝不会连累你。”


    他身影如风，留下最后两句话后，几乎眨眼间便挡在了李莫愁身前。


    远处陆家庄内，陆展元正满脸期待的等着自己的新娘子。


    周遭除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就只剩下江湖人祝贺的话语。


    就在他迫不及待之时，走到庄子里随意找个位置坐下的楚风，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武三通并未在宾客之内，也没有在送亲的队伍之中，反而是远远的看着，面色不善。


    记错了？


    楚风有些困惑，他确定自己没记错何沅君的身世，这件事也是从鸠摩智口中确定过的。


    江湖人都知道，何沅君是武三通养女。


    可养女出嫁，作为养父与养母，本该送上祝福后，等候拜堂之时才对。


    可现在，武三通却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这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武三通竟然对他的养女……”


    楚风喃喃自语，险些笑出声来。


    这场热闹，还当真是没来错。


    而他身边的人好似听到了他的自语，伸手捏过一粒花生丢入口中。


    “渔樵耕读，这耕夫怕是要葬送段王爷一世英名了。”


    “这何沅君跟陆展元也是对可怜鸳鸯，遇到这么个养父，着实令人惋惜。”


    楚风扭头看去，他确定自己坐下的时候，身边并无其他人。


    来者轻功不错，甚至连他都未曾察觉。


    不过楚风也并不在意，对于此人的话，更是没什么好气。


    “可怜鸳鸯？”


    “没想到兄台年纪轻轻的，眼睛就瞎掉了，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