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诏尸变(二)
作品:《陛下,我们这脉不用戒欲》 然而李去尘还来不及咀嚼心底里生出的惊艳感情,就差点被那无阻喷涌的黑红尸血吓得一头歪倒在地。
一阵眩晕中,李去尘本能地将手伸进兜里,火速掏出张避水符拍在了自己脑门上:“
“贫道晕血,陛下先上!”
那人流畅的身姿顿了顿,百忙之中给李去尘射来了一记锋利的眼刀。
随后,她又朝着正准备扑向惊恐行人的第二只尸傀挥刀而去。
她用右手将长刀打平横在左肩之上,蓄力的同时,加快步伐逼近那背对着她追击别人的尸傀。
在确认将那怪物纳入刀锋横扫的范围内后,她果断转动腰身联动手臂发力,猛然平挥出势如破竹的一刀。
于是那血色涌泉再次在李去尘眼前喷发了。
李去尘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幸亏背倚着客栈门框,这才没有当场栽倒。
这下长街上就只剩一只尸傀了。
但看着这身形比寻常南诏人家要高大粗犷得多的尸傀,李去尘忽然明白了为何那人最初要绕过这只尸傀。
若是先挥刀砍向它,大约一刀断不了头,万一因此成为三只尸傀共同的目标,可就十死无生了。
故而应当先将那两只体型正常的尸傀迅速斩杀,如此方能专心对付剩下这只最棘手的巨怪了。
李去尘忍下目眩之感,加快了手上翻找的动作。
陛下虽是身手不凡,但面对身形如此高大之尸傀,若想最终了结它,免不得费一番工夫。
自己手上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东西呢?
生意招财符、福德正神符、治病保生符……
李去尘一边翻找着,一边用余光关注着面前战况。
除了那身怀紫薇帝气的英武刀客外,这条鲜血满地的街道上已空无一人。
这一人一尸正你来我往地周旋着。
尸傀没有思考能力,仅是遵从本能地追寻生人血肉,因此攻击往往横冲直撞。
而那持刀之人身姿矫健,总能在那尸傀张牙舞爪冲过来的一瞬间闪身躲避,同时刀尖直取对手咽喉。
大约是二者身形差异大,导致刀身倾斜太多从而发力受限,因此那尸傀脖颈虽然已经皮开肉绽,但颈椎骨仍然将它那头颅和身躯完好无损地连接在一起。
如此下去,只怕败下阵来的会是陛下。
毕竟人会疲倦,但尸傀不会。
只要陛下失误一次,就将万劫不复。
李去尘额上逐渐被冷汗覆上,焦急的目光穿梭于层层叠叠的黄黑符箓之间。
直到两沓花纹不一的符箓被扒出,李去尘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她抽出三枚符箓捏在手中,两枚画迹一致,另一枚符文繁杂。在深呼吸几次后,李去尘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猛地冲那尸傀一头扎去!
十来步之后,李去尘与尸傀撞了个满怀!
受到冲击,她不由得往后跌坐在地,而那尸傀却凭借体型优势仅仅踉跄一步,随后就要朝面前这更容易捕获的猎物咽喉咬去!
然而,尸傀正欲上前一步扑杀,却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动作大不如之前灵活顺畅。而那人也趁着这个空档,一脚将重心不稳的尸傀踹倒在地。
于是在这一滞的工夫里,李去尘便有了起身逃走的机会。
而那被她甩在背后的迟缓尸傀的裤管上,赫然贴着两道符箓!
“五岳召来符起效了!”李去尘一边逃出怪物周身,一边双手按照记忆依次翻飞掐诀——
天雷诀、地雷诀、□□诀……
那持刀之人已单膝跪地,用手中长刀将倒地尸傀脖颈死死压住,但由于发力空间有限,仍是没能斩断颈椎。
那尸傀还在不断嘶吼挣扎着,隐隐有起身反扑之象!
神雷诀、社雷诀!
李去尘掐诀完毕,声音清脆婉转但坚定决绝:
“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
“急急如律令!”
刹那间,一团黑云在长街上空凝聚,随后电闪雷鸣之间,一道乌夜色的曲折紫雷挟着奔腾神怒,骤然朝着尸傀腹上第三张符箓劈下!
那尸傀身躯连同四肢和头颅一并被天雷烤成了焦炭。
而那持刀帝王已然起身躲过,只是绸缎衣角被汹汹雷势灼成了飞灰。
李去尘此时见状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其实陛下不用躲,五雷只劈邪祟,不劈活人,更不可能诛杀天命帝王。
正这样想着,李去尘却望见那帝王笑意吟吟地朝自己走来:“小道士,人小小一个,本事却不小。”
那人在她面前站住,微微躬身俯视她,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不过我这身乌银锦缎,你要怎么赔?”
怎么赔?李去尘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却顾不上回话了。
口腔里涌出一股腥甜热流,眨眼之间已有粘稠液体滴在自己的唇上。
李去尘下意识抬手将那温热液体抹开,垂眸瞥去,一朵似血红梅绽放在自己指尖。
那枚血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去尘无力向前栽去,被一个沉静檀香夹杂着铁锈味的温暖怀抱稳稳接住。
“这是……把你自己赔给我?”
李去尘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听到的是这句语气暧昧缱绻的调笑。
等她再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
虽然卧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李去尘还是感到五脏六腑都在铁锅上煎烧。
看来自己道行微末,情急之下强行催动那召五雷神符,还是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这寿年,短了几何?
不过自己无悔亦无怨,虽是听命下山寻那废帝,即便时常腹诽抱怨,但自己所为向来遵从道心。
“不杀不害,不嫉不妒,不淫不盗,不贪不欲,不憎不缀……国安民丰,欣乐太平。”
李去尘在心里默念着师傅教的《度人经》,期望以此驱赶身上伤痛。
如今自己凭借能力守护了那失位帝王,也就是守住了自己的道心与天下太平。
自己本应开心的,可为何这么想哭?
肺腑……
肺腑真的好烫!
涟涟泪水从自己眼角滑落至耳鬓,紧接着又打湿了枕头,濡染了因疼痛发烫的耳垂。
李去尘还是忍不住用被子捂住脸颊,发出了细碎的呜咽声。
“小道士,又哭什么。”
头顶传来一声温柔轻笑。
那人身上的紫薇帝气已随着缠斗结束而敛去,此时她已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石青色锦衣,周身清雅檀香中再无半点腥甜味,举手投足之间贵气逼人。
她坐在李去尘床沿,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欲将李去尘攥着的被子往下轻轻拉开。
察觉到覆面之物即将被移开,李去尘手上加大了力气。
“你这小道士,本事不小,力气竟也不小。”来回拉扯几次未果,那人无奈笑叹道。
“既然如此,那鄙人只好从你包裹里再取几张天师符箓,勉为其难抵作药钱了。”她的声音朗朗明快,似乎欢喜得不行。
“不可以!”
李去尘像被捉弄到跳脚的红眼小兔,顾不上身上难受,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跃起,就要扑去护住一旁自己的包裹。
那人假装要去打开行李的手顺势往下一捞,就将着急忙慌的李去尘拦腰抱起,随后又扔在了床上,接着她把那端了许久的药碗贴在了李去尘的唇上。
“小道士,乖乖张嘴喝药。”
李去尘眨巴眨巴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眼前人眸中藏着的狡黠笑意,这才发觉自己又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陛下怎么又戏弄贫道!”李去尘很没有底气地抗议。
面前人眼中的摇曳春光霎时转换成了肃杀凛冬。
“小道士,你认错人了。”
她伸手捏住李去尘的下颚,强迫着她吞下那苦涩的汤药:“鄙人虽免贵姓谢,但名唤逸清,仅仅是拓东城来财客栈的掌柜而已,与那京城里的贵人们可毫无关系。”
李去尘憋红了脸,好不容易将汤药与恶心一同咽下肚,却又被谢逸清塞了一颗硬物进嘴。
舌尖掠过,竟是一颗甘草糖。
李去尘咂了咂嘴,那甜滋滋的味道就淌进了肺腑,缓解了许久的焦灼之感。
“不可能,陛下明明身怀紫薇帝气,贫道瞧得一清二楚。”李去尘毫无吃人嘴软的自觉。
“嘘……”谢逸清这次又将食指压在了李去尘的唇上,“小道士,少说两句吧,这可是要杀头的!”
李去尘只得哼哼了两声。
一定是陛下想闷声干大事,她替谢逸清在心里找好了借口。
“那贫道唤你……大老板?”李去尘灵光乍现。
谢逸清嘴角往后撇了撇,似是很不满意这个称呼:“在外叫我老板就行。”
李去尘顺着她的话反问:“那在内呢?”
谢逸清欺身而下,将自己那如画眉目贴在李去尘眼前,两人鼻尖距离不足三寸,连呼吸都纠缠在了一处。
“那你想怎么叫我?”谢逸清莞尔一笑,眼中寒冰破碎,语气缠绵得像情人耳语,“逸清?还是……阿清?”
李去尘不敢与这双善睐明眸对视,只得将眼珠转向别处:“陛下。”
她见谢逸清一怔,笑容滞在脸上,以为是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在内我想叫你陛下。”
“不可以。”谢逸清笑意一敛,这回轮到她说这三个字了。
接着她将一套全新的道袍抛至李去尘面前:“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这道袍布料柔软顺滑,李去尘摩挲着回答:“贫道李去尘。”
“尘去光生,照破山河。”谢逸清望进李去尘那双清澈眼瞳,“小道士,人如其名。”
“换上衣服吧,我已吩咐人将你原来那身拿去浆洗了。”谢逸清转身准备离开,却见那店小二慌张地闯进屋里。
“掌柜的,南诏王府传您和道士问话。”
谢逸清闻言颔首,侧眸对李去尘叹道:
“小道士,愿你历经尘世还能心如明镜。不要像……旁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