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章一行到达某机场后，换乘军用卡车，继续向南，又在山道上颠簸了三个小时。


    车斗里的翼龙被帆布裹着，沈平章时不时看它一眼。


    翼龙能不能一战成名，就看接下来的几天。


    南疆海拔高，紫外线强，阴晴不定，空气里还飘着硝烟味，混着雨水泡烂的泥土腥气。


    这是战争最真实的味道。


    “到了。”


    司机猛踩刹车，卡车停在一片被桉树环绕的山坳里。


    沈平章踉跄着扶住把手，掀开车帘的瞬间，看见成片的迷彩帐篷在山坳里铺开，帆布上还留着弹孔，被人用红布草草补上。


    几个裹着绷带的战士正蹲在篝火旁擦枪，枪管上的反光刺得人眼睛疼。


    “梁军长，沈工，这边走。”


    通讯员小李在前头引路，梁宽和沈平章在后边跟着。


    梁宽是唐振河特意派来，护送沈平章一路南下的。


    他交代过梁宽，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沈平章的安全，哪怕他死，沈平章也不能死。


    沈平章目光扫过周围的景象，十几顶迷彩帐篷呈扇形排开，最中间的那顶明显更大，几个背着电台的通信兵正猫着腰快速跑过。


    不远处的树干上挂着块木板，用红漆写着“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丢阵地”，字迹被雨水冲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透着股狠劲。


    刚走到大帐篷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粗粝的吼声，“让二连再顶半小时，告诉他们，就算用手刨，也得把掩体挖出来！”


    掀开门帘的瞬间，沈平章看见个穿着作战服的老军人正站在地图前。


    他约莫五十岁上下，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刻着几道深纹，像是被南疆的风沙常年打磨出来的，左眉骨上有块月牙形的疤痕，据说还是解放战争时留下的。


    此人正是谅山一线的指挥赵长河。


    “赵军长。”


    梁宽和赵长河是老战友，一起参加过解放战争，多年不见，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听说唐司令给我们送来了个宝贝，在哪？”赵长河问道。


    梁宽指了指沈平章，“就是他，平章同志。”


    赵长河目光紧紧盯着沈平章，“你就是造翼龙那小子？唐司令说，你的翼龙能抵得上一个营。”


    沈平章却摆摆手，“翼龙还没有实战，抵得上一个营，这话说的太虚了。”


    赵长河一怔，这小子还挺谦虚，不错。


    可下一秒，沈平章突然话锋一转，“等翼龙参加了实战，你们就会知道，它的价值，不可估量。”


    梁宽：“……”


    赵长河：“……”


    赵长河终究忍不住批评了沈平章两句，“你小子可别说大话闪了舌头。”


    沈平章却面露严肃，“科学家从来不吹牛。”


    这时，梁宽也说道：“平章同志敢这样说，说明他有底气，老赵，你要相信唐司令的眼光。”


    赵长河没立刻回应，只是盯着沈平章看。


    沈平章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里的重量，这是个见惯了生死的人，眼里不揉沙子。


    突然，赵长河笑了，笑声像两块石头相撞，“好小子，听说你非要自己来？唐司令还说了，你来了能少死一半侦察兵，你有多大能耐，我倒拭目以待，走，先去看看你的飞机。。”


    话音刚落，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长河扬了扬下巴，“正好，主角来了。”


    门帘被掀开，郭涛带着股风闯了进来。


    他刚从前线换防回来，军装上还沾着草屑，左臂的绷带又渗出血迹，显然是刚才跑急了。


    赵长河把红蓝铅笔往桌上一拍，“郭营长，这位是沈平章沈工，人家专门来帮咱们啃硬骨头。你不是总说黑风口的暗堡拿不下？正好，让他露一手。”


    看见沈平章，郭涛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赵军长，不是我不信，只是那黑风口，我们两个侦察班都折在那儿了，人进去都得竖着进、横着出。”


    沈平章抬头看向他。


    这个侦察营营长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底却藏着团火，那是对战友的愧疚，对敌人的恨。


    “郭营长，我带来了一款侦打一体无人机，机器或许不如人灵活，但它不怕子弹，不怕陷阱，给我点时间，我能帮你们摧毁黑风口的暗堡。”


    可郭涛还是不信。


    众人来到卡车旁，沈平章解开帆布绳，翼龙的机身在阳光下露出银灰色的金属光泽。


    “它能飞五千米高，红外摄像头能穿透伪装网，导弹精度误差不超过半米，侦察、打击一体，不用人冒险。”


    郭涛却大手一挥，纱布下的伤口大概扯疼了，眉头皱了皱，“机器能比人可靠？上星期我们营的老陈，在草里趴了三天三夜，硬是靠耳朵听出暗堡位置。机器能听见越军换弹匣的声音吗？”


    他身边的侦察兵也跟着点头。


    一个脸上带疤的战士大声说道：“郭营长带我们摸过七次封锁线，哪次不是靠人盯着、听着？这玩意儿要是掉下来怎么办？”


    沈平章没动气，他知道这些怀疑不是针对他，是战士们用鲜血换来的警惕。


    他掷地有声说道：“人需要休息，需要呼吸，会被子弹打中，但它不用。同样的侦察范围，人要走一天，它只要半小时。”


    “吹牛！”


    “那我们就试试，你选个最难的地方。”沈平章目光灼灼看着郭涛。


    郭涛转身走向作战地图，手指重重戳在一处山涧。


    “这就是刚才提到的黑风口，牺牲了那么多战士，到现在连暗堡在哪都不知道，这仗打的真是窝囊。”他声音中带着一股浓浓的自责。


    沈平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地图上的黑风口标着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像团缠死的绳结。


    “就去那，现在就走。”


    赵长河也想看看沈平章和他的无人机到底有多大能力，并没有阻止。


    梁宽面色紧绷，“来之前不是说好远程操控吗？”


    他非常担心沈平章的安全。


    沈平章却不以为然，“我得去看看黑风口的地形。”


    赵长河见状，对郭涛说道：“郭涛，给沈工当向导，要是他真能拿下黑风口，我给你们营请功。要是拿不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篷外的群山，“那咱们就还跟以前一样，用人命去填。”


    郭涛的拳头猛地攥紧，绷带下的伤口大概又疼了，却没吭声，只是朝沈平章抬了抬下巴，“走，现在就去黑风口。我倒要看看，你这无人机是不是真有那么神。”


    “郭营长，务必保证沈工的安全，要不然你提头来见。”梁宽严肃说道。


    越野车在山路上颠簸时，沈平章一直盯着窗外。


    路边的弹坑越来越密集，偶尔能看见炸变形的钢盔，被野草半掩着。


    不知过去多久，车停在黑风口山脚。


    郭涛跳下车，指着前方的峡谷，说道：“看见那片乱石堆没？越军的暗堡肯定藏在里面，可只要有人靠近，机枪就跟下雨似的，我们最后牺牲的三个兵，就倒在那块黄石头下面。


    沈平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峡谷两侧是垂直的岩壁，中间堆满棱角锋利的巨石，伪装网和野草缠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哪里藏着枪口。


    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