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死的尸体，是指灵魄被锁住，镇压，直至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毫无惦念时，方可解脱。


    用处在于为土地荒灵提供养料，度化罪孽。


    只是此方法一向不用，限制有三：


    一布此术的地方罪孽深重：


    二为生灵荒死之前需征得该生灵的意见，自愿或不愿；


    三为生灵须达上万。


    才可引荒火，焚此处尽灭。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生灵愿意自我献祭，其实讼欲离也不知道，毕竟他看的志闻上仅用一句“郎妖居繁华尽毁，水线商陆移至陆海，故址不知所踪”带过。


    原来在这里。


    不过最有意思的一点是：


    “传闻还说，是魔神布的阵。”


    “嗯，毕竟魔神挺闲。”少年微笑。


    “？”


    “传说是当年魔神修为突破期，于是寻了这么个法子，结果在阵里摔了一跤，被当做献祭的，于是死了。不过这也是野闻，咱就不……”计较这些。


    还没说完，讼欲离忽感背后一寒。”……”


    寒的不仅是少年郎的笑，还有他身后那突然出现的鬼空四眼……


    奔到少年面前，


    眼珠却突地转了个方向朝讼欲离飞来！


    正是这时，冒出了一只小手捏住了其中一只眼珠，一用力，“啪”的一声，眼珠碎成荧光，另外三只眼也不见了踪迹。


    “小星！你怎么出来了？”讼欲离伸手。


    原本飘在空中的小孩听了，一笑，转而投进了讼欲离的怀里，声如蚊吶：“再不醒，就要被偷家了……”


    “？”


    青衣少年瞧着在讼欲离怀中的小孩，抱着手，笑意甚深。


    “……等等，不太对劲。”


    二人脚下的土地晃动起来…


    荒尸漂浮起来，一搭一沓叠成了尸壁。


    少年窜到了讼欲离的背后，故作惊恐：“仙长救救我啊，好害怕啊。”


    说着抱上了讼欲离的细腰。


    “……”


    少年你害怕个什么劲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尸体本是干枯如枝，却缓缓流下了紫液。


    “来的正好！”讼欲离腾出一只手，紫液便作一根根尖刺将每一具尸体冲到城门壁世上，破败不堪的门承受不住压力，碎成一地。


    而门后，出现了更多红光绿眼的荒尸！


    不好！怎么这么多，他们怎么会到这么个鬼地方？？！


    “需要我杀了他们吗？”


    讼欲离听着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话，愣了一下，一群荒尸便全然倒地，额上浮现银月月的印记。


    “你们动手了？”讼欲离看看怀中的小孩和身后的少年。


    二人都摇摇头。


    “是我。”


    讼欲离抬头便对上两只近在咫尺的流光眼，吓得后退了两步，却又踩到身后少年的衣角，又往前进了两步头撞进了银月的颈间。


    银月没做躲避。


    讼欲离嗅入一股莫名吸引他的香味。


    小星默默地扩开了手，少年默默地松开了手。


    四个人搂搂抱抱的场面终于缓和一下……大概是。


    讼欲离把小星放到地上，这才看清了眼前人：


    月袍，雪肤，白瞳，银睫，皎如谪仙。


    “请问您是？”


    “银月。”


    “多谢银月前辈…”


    “没关系，讼前辈。”咬牙切齿。


    “那…多谢银月公子…”


    “讼公子多礼。”依旧牙要碎感。


    “额…银月君？”


    “嗯。”


    “……”


    “……”


    “……”


    小星气困了，讼欲离好声哄了几句，便回空间睡着了。


    “那…银月君何故出现在这里？？”


    “来查件事。”


    讼欲离在银月后头跟着，青衣少年趁其不备挽上了他的手。


    “郎妖居的案子…是几百年前的百生颅？”


    “嗯。”


    “百生颅？蛊乌神女的起源故事啊，真的存在吗？”


    银月冷不丁停下，瞥了青衣少年一眼：“他是谁？”


    “他啊，路上遇见的朋友，救了我来着。”讼欲离这才想起来挽着他手的少年，他醒来时少年确实提过他们被妖怪追击落入水中。“哦对，小友怎么称呼？”


    “白星，星星的星”


    “挺适合你的。”讼欲离见他脸色苍白，便任他抱着自己的手。


    银月无言，转过身继续走着。


    “你知道，那百生颅，是何由来？”


    倏尔，讼欲离踢到了一颗颅骨，他默默绕开，回应银月的话：


    “这个嘛…史书记载，百生颅案发生于沂和年间，夙帝当权，叛军攻城，有百位英仙不顾生死，祭大阵，护下城中百姓，剿灭叛军，却精竭力尽，但不愿留城中。


    休养期间，遭人暗杀，那暗杀者猖狂，竟然送了百颗英仙头颅到皇城中。


    据说送到城中时，那百颗头颅似被涂了东西，却是活的，想开口说话时，发现舌头已然被割。


    夙帝悲痛欲绝，为让英仙不再受折磨，只能使他们死去，送往郎妖居，吩咐城中郎妖圣女净化头颅，好让来世圆满。


    便称百生颅案，其惨状，至今凶手未现，众人便怀疑是叛军余党干的。”


    不知觉中，讼欲离感觉被人扯了一下——是白醒。


    他才发现他讲着讲着差点又撞上了银月。


    “讲的不错，确是史书记载，可你不知，后来还发生了一件事……”


    “是什么？”


    “后来，郎妖圣女不知何故离去，数年后，祭天仪，夙帝遭蛊虫侵杀，皇城内乱，郎妖圣女于满天荧蛊残血中出现，得天授引，飞升成神，赐名，蛊乌神女。”


    银月错开身子，让讼欲离看清了他身后的景象——


    头颅碎骨堆积而成的神女像。


    ……


    白星似是害怕至极，直接埋进了讼欲离的怀中，颤抖着——白星稍矮，刚好到讼欲离颈间位置。


    如果它仅仅是骨头堆积着，讼欲离还不至于害怕，可这骨头神像就堆在道路中央，不住往外流出绿液，青苔黏腻，箭插百孔，细细藤蔓交缠编织，盖在一旁空洞的心口。


    唯一完整的一颗头颅，神色宁静，不见悲苦。


    心跳到了嗓子眼，他自己都没发现声音哑了，问银月：“成神…不是要‘善极致，可授引’吗？”


    银月望着他的眼：“你不知道？”


    讼欲离怔住，眼前恍惚，无法动弹。


    连银月一剑贯穿他和白醒时，他都没能反应。


    只能怔怔听着银月说：“他刺了你一剑，你居然也能忘了，看来你真是记性不太好，那让我好好帮你回忆一下！”说着将剑哗地拔了出来。


    等等，忘了什么？白星？什么刺了一剑，我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不对，我的记忆…怎么在流逝……？


    接着，脑子一片空白。


    “我等你回来。”轻柔话语如药，治了他的心慌。


    白星一副紧张样，止不住眼泪汩汩流出。


    他静静地抱着讼欲离，为他展开屏障，阻挡着银月的进攻。


    讼欲离胸口先前隐藏的冰丝消融，湿了怀襟一片，流出的血，却是紫色的，如凝固又融化，却来不及变回红色的凝紫血，血下隐隐发光着。


    是了…刚刚在水中，是他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所以触感与当年混淆，同是沉水浮光中，一幅是两指抵唇，另一幅是少年拥吻，百世追随。


    那年，绪卿带着仍是长殿下的他来到狼妖居，却发现郎妖圣女已然失踪，确实是布下这个法阵，但是作用却是救下这里，和救讼欲离。


    然而襄魂石失效时，天火覆下，如流星般来得匆匆，却久久不散。


    长殿下于水火交接处，主动献吻。


    至于什么魔神摔了一跤，也确实摔了，长殿下绊的，这一摔，摔入了净水中沉眠。


    长殿下以水为识，水环如线，作茧自溶，将自己的魂识和绪卿的记忆封在这里。


    他不打算活，但他希望绪卿活着，不要惦念着他，寻找新的初始点，永远活着，不要为世人偏见所失。


    于是魔神的死，是他编骗世人的谎言。


    后来的事，讼欲离还未看见，便已苏醒，周围的水屏死死抵着银月的攻击，白醒见讼欲离醒来，仍是担忧。


    讼欲离摸摸他的头，柔声说：“辛苦你啦，休息会吧。”


    白星似是已达上限，听此，也就安稳睡去。


    屏障顷刻割离成碎。


    “想起来了？”银月收回剑。


    “银月…我认识你吗？”


    “哟，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了我啊。我是你夫君啊！”


    “你倒是不装了。”讼欲离忽略了最后一句话，信手一挥，液针刺穿银月的心口。


    银月忍痛跪下，但还是戏谑道：“我能伪装什么？我的面目，娘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讼欲离暗骂：狗带的这变态怎么天天纠缠不清的玛德我当初怎么就被这人哄骗成了亲我就算有十八张嘴绪卿那死小子愿意听我解释吗这件事让他知道我晚上还活不活了…


    表面上也是厌恶地微笑：“还是那件事吗？”


    “是的，娘……”子


    还没等银月说完讼欲离便止住他的口：“停停停停停停打住！我查！这少年就是临天的我跟他去临天给你查清楚还不行！咳，那些称呼，你不许再说！”


    “好的娘子。”


    讼欲离一个冷眼过去，银月心口埋的水针刺痛，立马改口：“好的讼公子……”


    讼欲离抱起白醒，拍拍身上的衣服，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真不知道看着好好那么一个人怎么就是个变态……”


    “讼公子在嘀咕我什么呢？才两步就想我了不好吧…”


    “骂你鸡毛仔。”浮出水面，讼欲离还是忍不了，翻了个白眼，“你他妈能不能变回正经的样子，长得好好一张脸给你这么用。”


    “……我的心灵遭受巨大打击，我先回仙宫好好调养了。”


    “……”


    浮光中，天地虚构苍空尽碎，郎妖居的残页，在水针万千中，終得破灭，沉没水底。


    那曾经繁花似锦的郎妖居，在百生颅运来时，注定不得安生，也便安去吧。


    遗留的谜团，终结于未来。


    ……


    讼欲离能有部分记忆，是魂识归来时的作用效果，他的身体仍有残缺，要想记忆和法力全部回归，与他所缺的东西估计逃不了关系。


    他似乎是为了什么任务从未知来的……爱神？


    然后这任务与魔神有关，他要用爱感化魔神，于是混成了沂景年久间大陆两大势力中东午国最受宠爱之一的长殿下。


    那之后他虽然不记得，应该是作为爱神的他多番救了绪卿然后圆满完成任务之类？


    不对劲啊，他这个性格……


    而且后面他怎么就被囚禁了？！


    还是没能阻止魔神黑化？！


    他生活在久间已久，何况还失忆着，对爱神这个职位？……听名字应该是与月老差不多的东西吧！


    任务应该也差不多……


    所以后来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一阵眩晕感涌了上来。


    于是他刚走了点距离，就抱着白星…晕了过去。


    长殿下素来文明，但还是…


    玛德这废物身体。


    ……


    醒来时，月白样式的屏风，鸢尾要是在这，定会认出这是清许神君的寝殿……的偏殿。


    可惜讼欲离不认识。


    所以当他面对清许时，是一脸懵逼的。


    这人跟白星长的怎么这么像！


    他小心翼翼开口：“白星？”


    清许疑问：“嗯？”


    白星从床边悄悄冒了出来：“我在这呢…那是我师父，来帮你看看身体的。”


    顶着白星幽怨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他是你爹吗？”


    白星更加幽怨了：“我是花妖，师父创造我的时候不知道化什么长相就在他自己的基础上给改了些。”


    这改的，有点粘贴复制了吧…


    讼欲离这么想着，又一愣：粘贴复制？他什么时候学的词？


    讼欲离在二人的允许下，住在了这里，没什么意外，除了白星打着方便照顾他的旗号和他住在了一起。


    期间想起白星刺他的那一剑，心口上的冰丝，是保护他的吧？


    不过，白星是怎么知道的。


    这天夜里，二人躺在床上，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白星笑眯眯地回答：“我就是奔着你去的啊！”


    “为什么。”


    白星玩着他的头发一边回应他：“万一我们以前就认识呢……”


    讼欲离没再追问，他直觉白星是当年的魔神绪卿，只是和他一样忘了许多，感觉…很熟悉亲昵。


    讼欲离睡了过去。


    趁着讼欲离迷蒙中，白星紧紧抱住了他，本来隔在二人中央的枕头也被踢到一边，听见呓语几句：“不要…动……”


    白星魇足，埋头安睡。


    作者没话说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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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郎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