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灵昭觉得自己现在和变态没什么区别。


    ——那种躲在暗处，等着女生经过时再突然跳出来假装不小心碰到她们的猥琐变态。


    濛濛细雨下，空气里好像都染了一层潮湿的水汽，两位穿着统一浅蓝长裙的女子从廊檐另一侧转弯走近。


    “一定要去吗？”年纪稍小些的姑娘紧张地道：“我好害怕。”


    听到脚步声，躲在柱子后虞灵昭拢了拢斗篷轻吐一口气，却仍然压不住心里莫名的兴奋和迫不及待。


    如果不是清楚这具身体有什么毛病，她真的会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在穿来这个世界后被激发出来了。


    她是三天前穿来的东玄大陆，这里和小说中的修真界有些相似，妖鬼横行，修术法者以渡鬼师和捉妖师两类天师区分，她穿来的这个身体正是渡鬼师中的第一宗门玄天宗的圣女。


    但却是个假圣女。


    十五年前，玄天宗掌门找到虞家，言明受灵灯指引，要从虞家带走圣女。这圣女其实是原主父母收养的一个孤女，但原主父母却让自己的亲生女儿顶替了这孤女的身份，拜入玄天宗。


    直到几日前，虞家父母突然暴毙，真圣女虞轻竹将养父母下葬后上山寻原主，却偶遇玄天宗掌门。


    只一眼，掌门清衡便认出这才是他们玄天宗的正统圣女！


    虞轻竹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圣女之位，还展露出绝佳的术法天赋。相比之下，十五年来连天眼都不会开的原主更显得天资愚笨，虽然清衡并未将她逐出玄天宗，但她这个冒名顶替他人的鼠辈，已然让玄天宗的人都对她嫌恶至极。


    但这些还是其次，最要命的是原主自小就有个怪毛病，她每日都得与人肌肤接触，否则便会心神难安，严重时甚至会有蚀骨般的疼痛折磨。


    虞灵昭翻看记忆的时候嘀咕了一句：“这不就是肌肤饥渴症？”


    之前原主作为圣女，每日都有人侍奉，她时不时摸两下婢女的手也能将这毛病忍下来，但现在婢女都被掌门送到了虞轻竹房里，其他人也对她避而不及，原主自尊心受挫，又加上受病痛折磨，七天后在屋子里抹脖自戕了。


    虞灵昭穿来这三天，也被身体里莫名的渴望折磨的连觉都睡不好。


    好在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虞灵昭缓缓绷紧脚尖，做好蓄势待发的准备。


    按照她的计划，一会等人走近时她立马冲出去死死抱住一个，另一个肯定会来拉她，这个过程里肢体接触的时间应该够她再撑几天。


    虞灵昭全神贯注，只等着对面靠近时就立刻行动，谁知其中一位女子突然停下脚步。


    是先前说害怕的那位，她声音还带着些哭腔：“五师姐，我真的不敢去。”


    年长些的姑娘皱了皱眉头：“宋瑶，这是掌门的命令，你若不去，可是要挨罚的。”


    “那就挨罚好了！我宁愿被打上二十戒鞭，也不想去地牢见那个恶鬼……”


    宋瑶说到这里，连哭腔都不敢有了，声音憋着，颤抖得厉害：“五师姐，你难不成忘了，当年他可是一个人杀光了整个乾坤门的人！连乾坤门掌门在内，上千个天师，却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我们要是去了，一定也会被他杀了的！”


    虞灵昭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和根基深厚的玄天宗不同，这个乾坤门原本是个小门派，近些年飞速崛起，成了仅次于玄天宗，位列第二的天师门派，只是二十年前突然被灭门，据说还是一人所为。


    而这个以一杀千的凶手就关押在玄天宗的地牢之中。


    虞灵昭不太明白，犯下这样的重罪，在现代都够死刑八百次了，玄天宗为什么只是关押他？


    “慎言！”被唤五师姐的女子脸上血色全无，明显也是怕的，只是碍于师姐的身份强撑着道：“你身为天师，还怕他一个恶鬼？”


    但她这话显然没法安抚到对方，眼见宋瑶转身要跑，虞灵昭也顾不上细想关押凶手的问题，连忙从柱子后站了出来：“师姐且慢！”


    宋瑶二人回头，诈然看到一身黑影被吓了一跳，等看清这黑影是谁时，皱着眉头嫌恶道：“虞灵昭，你躲在这里想做什么？”


    虞灵昭摘下斗篷帽子，唇边扬起一个讨好的笑：“两位师姐误会了，我并非是躲在这里，只是在屋里闷得厉害，出来透透气……方才听师姐说，你们是要去地牢接人？”


    “与你无关。”五师姐暼她一眼，护着师妹又往后退了两步，眼里明晃晃的嫌弃憎恶毫不掩饰。


    若是原主在这里，看见这样的眼神定然是不会再纠缠，宁愿回去忍着疼痛折磨。


    但虞灵昭才不会在乎，她总不能为了尊严，连命都不要了吧？


    “虽然和我无关，但我还是想提醒师姐一句，你们要去接的人……”她话音一顿，眉头轻轻蹙起，像是犹豫似的：“我还是不多话了。”


    她如果直接说了还好点，这样遮遮掩掩的，原本就害怕的宋瑶更觉得背后隐隐有些发寒，急道：“你要说什么便说！”


    “不是我不说，只是此事不好张扬……”虽然四周无人，但虞灵昭还是坚持左右看了一圈，小心谨慎地朝她们招招手：“师姐若是想知道，不妨过来，我悄悄说与你们听。”


    做天师的，常年与鬼打交道，比旁人更要迷信，虞灵昭一副知道内情，这内情又格外重要的模样，联想到她好歹当了十来年圣女，说不定真知道一些她们不知道的秘密，或许掌门曾教过她对付那恶鬼的办法呢？


    对恶鬼的恐惧甚至让她们战胜了对虞灵昭的厌恶，两人对视一眼，宋瑶率先走到虞灵昭身边：“说吧。”


    她一靠近，身上的香粉气息就往虞灵昭鼻子里钻，让她心里想要与人肌肤相贴的渴望愈发强烈。


    她不着痕迹的挪了挪步子，离对方近了些，才语气担忧地道：“师姐，那人可是灭了乾坤门上千人的凶手啊，其手段之残忍，心性之狠辣，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活脱脱就是恶鬼在世，听闻他面目狰狞丑陋，看一眼便令人作呕，平日里最爱活剥人皮，食人心肺……”


    她刻意压低声音营造恐怖氛围，或许是老天也在帮她，她说话时原本的绵绵细雨忽而停了一瞬，随后化作更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暴雨将天光遮掩，廊檐里光线昏沉，雨丝被风吹进来，虞灵昭穿着斗篷，只有一截纤细脖颈露在外面染了水渍，雨水在她颈上蜿蜒成一圈，微凉的触感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贴在上面缓缓收紧，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不能再等了。


    恰逢一道惊雷，虞灵昭趁着宋瑶被吓住时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正色道：“师姐！你可务必要小心啊！”


    那道雷声沉闷的像是凶兽的怒吼，宋瑶被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往虞灵昭身上靠。


    虞灵昭唇角抿着笑，一手揽住她肩膀，安慰道：“师姐莫怕，虽然那恶人凶残，但有五师姐陪着你，定然是没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接触的面积还不够，她心底莫名的渴望虽然减轻了些，可身上却依旧难受得厉害，雨水沿着脖颈滑下去，被浸湿的衣衫贴在身上，有些黏腻，还有些许刺痛，像是那些水渍正透过皮肤往她骨子里钻似的。


    虞灵昭琢磨着要不要再说的夸张点，让宋瑶怕得更厉害，她也借机抱得更多点。


    “只是……”


    她刚刚开口，院外有风吹过树梢，轻微的簌簌声里她陡然汗毛直竖，头皮一阵发麻——有人在背后看着她！


    强烈的被窥视感让虞灵昭后脊梁窜起一阵寒意，她猛地转身，幽长的廊檐里弥漫着因暴雨而产生的雾气，晦暗的天光将其模糊成一团深色，却也能看出没有人在那里。


    可虞灵昭仍然有种错觉，那道深色的暗影中仿佛站着一个人，他冰冷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那些染着雨水的皮肤陡然像是被冰雪覆盖，冷意直达肌骨带来令人颤栗的疼痛，她甚至怀疑下一秒她的骨头就要寸寸碎裂。


    虞灵昭没忘记，这个世界是有鬼存在的。


    尤其是玄天宗这种上下都是天师的地方，以前原主也遇见过从某某师兄手中逃出来的水鬼，还险些没了半条命，这段深刻的记忆也立刻浮现在虞灵昭的脑海里。


    再看那模糊不清的幽暗长廊，她后脊骨都在发凉。


    此地不宜久留，反正今天手也牵了人也抱了，还能再撑一段时间，明日再想别的办法。


    她正要开溜，却不料宋瑶主动拉住她手。


    宋瑶似乎是被她这突然的回头打碎了最后一丝勇气，哆哆嗦嗦的将一封信塞到虞灵昭手里：“你去地牢接人！”


    她一个有真本事的天师都这么害怕，虞灵昭哪里敢去？她看着手里的信件，想要拒绝：“师姐，这是掌门交给你的任务，我去怕是不好……”


    宋瑶却道：“你若不去，我就告诉掌门你在此意图朝我和五师姐行恶，让掌门将你逐出玄天宗！”


    虞灵昭：“……”


    其实她不在乎能不能留在玄天宗，她现在虽然不再是圣女，可虞轻竹将虞家的产业都给了她，就算离开玄天宗，她也饿不死自己。


    可问题是……


    虞灵昭看了眼在她脑海里的东西。


    那是一条类似进度条的透明横线，此刻横线丁点未动，按现代说法，还是百分之零。


    她有原主的记忆，很确定这个进度条是三天前她穿过来才有的。


    根据网上那些小说里的设定，她猜可能是她需要做什么任务，完成后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虞灵昭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做任务，毕竟她在现代也无牵无挂，爸妈在她小时候离婚后便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两人都嫌她多余，将她丢在了农村老家自生自灭，如今她来了这里，他们应该会觉得终于摆脱了一个麻烦。


    不过现在背后那道阴湿森冷的视线让她清醒了。


    这里有鬼。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鬼。


    她两三岁的时候，爸妈还没离婚，但都不想带她，貌合神离的夫妻两在这方面格外有默契的选择给她说鬼故事恐吓她听话一点。


    什么绣花鞋，床下有人，鬼敲门……以至于过去这么久了，她只要往深处想想鬼这个字眼，浑身上下就有股寒气直窜天灵盖。


    所以她一定要离开这个世界，万一任务和玄天宗有关，她现在撂挑子不干，岂不是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绝对不行！


    虞灵昭捏紧手中的信，很快便做好选择。


    “我去就是。”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突然消失，唯有暴雨未停，廊下愈发潮湿黏腻，随着虞灵昭的走近，深雾缓缓将她吞没。


    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凶兽正等着她送上门，再亲手将她撕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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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遇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