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掌心冰凉，像是被这地底深处的潮湿浸泡了太久，已经完全没有人类该有的体温。


    可这样的冷却奇异的让虞灵昭身体里的沸腾欲念得到安抚，虽然寒意更重了些，但比一冷一热的折磨要好受许多。


    只是她没能握住太久。


    除了刚开始的不解，男人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睨着那只带着脏污握住他的手，脸上总算有了些别的表情。


    那双深色的眉极轻的蹙了蹙，下一秒，虞灵昭尚且带着水渍的手指陡然向后折去，形成一个扭曲的角度。


    指骨断裂的声音在静谧的地牢里清晰可闻，虞灵昭手掌脱力的从他手上滑下，砸在他墨色的袍角上。


    她看着手指愣了几秒，断骨的疼痛才慢半拍的传达到她大脑里，额头瞬间泌出一层冷汗，她想要尖叫痛呼，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似的，带着她的头不自控的向后仰，她的视线也从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上被迫高抬，再次与他对视。


    她惊恐的通过男人暗色的眼眸看见真相，是她脖颈上的水痕凝聚成了一条水色的绳索，正在缓缓收紧。


    很明显，无论是她的手指还是这条水带，都是她面前这个看上去安静到有些阴沉的男人做的。


    这该死的修真世界，连这种非人类的能力都存在！


    虞灵昭试图挣扎，却绝望的发现她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似乎能控制水，但她伸手去扯脖子上的水带却只是让手指穿过一层冰凉的液体而已。


    要死在这里了吗？


    窒息的感觉逐渐让虞灵昭脸色涨红，大脑因缺氧开始胀痛发昏，可比起死亡的恐惧，她更难以忍受的是体内疯狂想要靠近面前这个杀人狂的冲动。


    她发誓，离开这个世界后她要去学心理学，研究出肌肤饥渴症的治愈办法。


    实在太痛苦了。


    她一边因为恐惧想要逃离，一边却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对方，矛盾的感官让她的灵魂都像是被撕扯成两半，各自承受着不同的痛苦。


    男人在此时抬起了手，他将食指抵在虞灵昭额头，却并没碰到她，在他指尖下有一滴晶莹水珠。


    明明是最柔软的液体，可虞灵昭却感觉额头瞬间刺痛难忍。


    他竟用这滴水充当刀刃，生生割开了她的皮肤！


    真是个疯子！


    虞灵昭寒毛直竖，完全不敢去想他要做什么，总之她一定必死无疑。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将胸腔撞破，身体因死亡的恐惧不受控制的颤栗，头皮阵阵发紧。


    可她身体里的渴望也随之更加高涨。


    这一刻她总算理解原主为什么选择自戕。


    这样的折磨真不是靠意志力就能忍的，没有办法保持理智，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无法维持，她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


    牵住面前这个男人的手，拥抱他，和他肌肤相贴，感受他冰冷却能安抚她的体温。


    哪怕他现在正要杀了她。


    “求你……”


    她奋力从被水带勒紧的喉间挤出嘶哑的音节，眼泪和额间血痕一同落下。


    男人静静望着她，哪怕是在杀人，他的表情也依旧沉静，仿佛他切开的不是一个人类的皮肤，只是一块没有灵魂的普通布料。


    他知道眼前这个落魄的圣女正在害怕，她泪盈盈的眼眸里盛满了恐惧和祈求。


    他杀过很多人，那些人临死前的眼神都是如此，恐惧他，却又想求他放过他们。


    他还当虞灵昭是个例外，毕竟她说他是恶鬼时并无半点惧怕，他这才起了些好奇。但原来她和旁人并无相同。


    既然怕他，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求你……”


    他冷眼看着虞灵昭在窒息中求饶，手指抵着她额间往下，准备如她所说那般剥下她的皮肤。


    却陡然听到少女满含祈求的话语并非是想求他饶命。


    她说：“求你……抱抱我。”


    冷玉般的手指蓦地停滞，他冷寂的眸光跟着一颤，像是安静的湖面丢进了一粒石子，掀起波澜。


    下一刻，他手心泛起灼人的烫意。


    是方才虞灵昭握住他掌心时沾染上的血迹。


    她的血……糟糕！


    离渊神色一沉，连忙收回抵在少女额头的手指，避免沾上更多血迹，连带着缠绕在她脖子上的水带也转而涌到他手上，将他掌心残留的血痕洗去。


    可还是迟了。


    黑雾骤起，霎那间弥漫整个牢房。


    “咳咳……咳咳咳……”


    脖子陡然一松，虞灵昭整个人趴在地上咳的撕心裂肺，声音嘶哑破碎，仿佛声带破了个洞。


    好疼，脖子好疼，额头好疼，手也好疼。


    可她一秒也不敢耽误，边咳边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放手，或许是觉得她胆大包天，在这样的时刻还敢向他索要拥抱，又或者他不喜和人触碰，被她的话恶心到了——她骨折的手指就是证据，只是牵手就被掰断了手指，拥抱岂不是要换来更极端的对待？


    她必须抓住这死里逃生的机会逃跑，只要出了地牢，清衡掌门一定有办法对付他。


    她强撑着因害怕而酸软的腿脚往外跑，却发现不对劲。


    本该在她背后的牢房门消失不见，只有一条绵延往下的山路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深色。


    地牢里哪来的月光？


    虞灵昭呼吸发紧，心脏砰砰作响。


    她抬起头，似墨布一般的天空上正悬着一轮皎洁圆月。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只是幻觉——她记得，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传送阵这样的东西，只可能是障眼法或者幻术，让她产生了身处别处的错觉。


    一定还是那个男人做的。他想做什么？


    冷静。


    至少他现在没有勒死她，也没有用水刃抵着她的头划开她的皮肤，她还没死。


    可这并不值得庆幸，像他那样的变态杀人狂，或许是在用这样的幻境玩什么猫抓老鼠的游戏，看她在恐惧中失去理智，从而得到病态的满足。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她绝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害怕，只有他得不到满足，她才能有更多时间自救。


    虞灵昭不断调整呼吸，挺直发颤的脊骨，从怀中掏出宋瑶交给她的信件，因声带受损，嗓音沙哑破碎：“我乃玄天宗圣女，奉命来接你去见掌门，若你今日杀了我，我师尊定然不会放过你……方才确实是我有所冒犯，但你也同样伤了我，我们便算扯平了，掌门面前我也不会多言，如何？”


    没有回应。


    但虞灵昭感觉到背后有道视线在看着她，阴冷的目光带着审视，让人不寒而栗。


    更让她感到崩溃的是，她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间，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总算注意到，那条看上去有些诡异的山路，是因为有一层黏腻又厚重的鲜血。


    她面前所见之处全都是这样的深红。


    这座山上全都是血！她此刻正踩在鲜血铺就的血海上！


    虞灵昭低头看着鞋子上的血，浑身僵硬，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不能喊！不能害怕！这些都是假象！


    空旷的山间带着潮湿的寒意将她包裹，她死死咬紧牙关，瞪大的眼眶盈满了泪水，悬而欲滴。


    背后那道视线一直都在……虞灵昭猛地转身，手中一张禁身符丢了出去。


    这是她从原主房里找到的，原本是想着受不住皮肤饥渴症的折磨时再找个人用，没想到现在真成了救命稻草。


    禁身符落在那道穿着黑衣的人影上，虞灵昭手在半空僵硬的停了几秒，直到对方静止不动时才松了口气。


    她心下一松，腿顿时发软，忍了半晌的眼泪再憋不住，断了线似的往外涌。


    还好有用。


    但原主画的这种低阶禁身符只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她必须快点找到办法破开这个幻境。


    不管障眼法还是幻术，只要找到阵眼就能破境。


    虞灵昭丝毫不敢松懈，撑着发软的腿脚在这满山血水中寻找可能是阵眼的物件。


    可很快她就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像暗河一般看不见尽头的鲜血，和被贴了禁身符，站在血水中的杀人狂。


    阵眼只可能在他身上。


    月色下男人墨发披散，一身黑衣更显得皮肤苍白，他面上血痕斑驳，极端的白与黑在血色中交融，秾丽的五官愈发透着阴郁，深潭般的眼眸一片冷然的望着虞灵昭。


    虞灵昭艰难的咽下因恐惧而疯狂分泌的唾液，深呼两口气，走到他的身边。


    不能退缩，她必须要活着出去。


    按照原主所学的阵法知识来看，只要在幻境中找到阵眼所在，然后将其挪个位置便能破除幻象。


    只是……他怎么这么高？！


    进地牢后男人一直都在坐着，进幻境后他虽然站着，但虞灵昭不敢离他太近，直到现在站在他面前，她才发现这个杀人狂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


    按照她160的身高来算，他至少得有185以上。


    悬殊的身高差更让虞灵昭感到了深深的压迫感，男人身上的血腥气混合着另一种有些冷冽的气息霸占了她周遭的空气，让她很不适应。


    而且也没多少时间了。


    禁身符正在快速消散，只剩下末尾半截符纸还贴在男人身上，约莫再过两分钟就会彻底失效。


    虞灵昭朝他弯了弯腰：“得罪了。”


    要把比自己高将近三十米的成年男人挪个位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她一只手已经骨折的情况下，抱是肯定抱不动的。


    就算抱得动，时间上也来不及——她还要在破镜后跑出地牢，两分钟显然不够她将人抱到旁边后还能有时间逃命。


    所以她选择了最粗暴的办法。


    后退几步，蓄力疾跑撞上去，他一定会被撞倒在地，也算是挪了位置。


    但事情却没如她所想的这般顺利，在她蓄力撞到男人身上之前，她陡然有股强烈的不安感——有人正在她身后窥视她！


    那种仿若被毒蛇盯上的阴寒感瞬间激发她内心的恐慌，她心脏漏跳一拍后，身体涌上熟悉的强烈渴求。


    果然，情绪越大，病症也就越强。


    虞灵昭无法控制自己，她疾跑的步子变得绵软，原本预想的将杀人狂整个撞到在地的画面并没发生，她被内心的欲求所控制，撞进他怀中，张开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和他的手一样，他的胸膛也毫无温度，冰冷刺骨。


    虞灵昭心中几乎绝望的想，死定了。


    她没能把握最后逃生的机会，还强行抱了他。


    这次他会怎么对她？会不会直接掰断她的四肢，再拧下她的脑袋？


    “呜……”她怕得在他怀里呜咽发颤，可手却不受控制的将他抱得更紧。


    最后一点禁身符消失殆尽，男人抬起了手。


    虞灵昭闭上眼睛，祈祷死后能回到现代。


    可她等了很久也没等来四肢断裂的疼痛，只有腰间像是错觉似的凉了一瞬。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甩飞出去，身体似乎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而后坠落。


    坚硬冰冷的岩石磕的虞灵昭龇牙咧嘴的叫疼，但等她睁开眼看到身后的墙壁上那根突起的尖利石刺时，十分庆幸她只是磕到地上，至少还能喊疼。


    怎么回事？她不是没能把杀人狂撞翻吗，阵眼没动，她怎么回到地牢了？


    是他主动解开的？


    虞灵昭谨慎的抬头观察对面的男人。


    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往她这边走来，虞灵昭这才发现他脚腕上扣着玄铁锁链，铁链在地上拖行的声音让人骨寒毛竖。


    虞灵昭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在他极具侵略性的逼近下，甚至忘了背后的墙上还有一根尖利的石刺。


    后背快要抵上石刺时，她身上的衣服陡然一轻，裙子上的雨水凝成一条长长的水带将她整个人缠绕禁锢，而后猛地朝前一拉。


    她远离了那根会刺穿她心脏的石刺，却也靠近了比石刺要危险上百倍的存在。


    墨发披散的男人半蹲在她面前，轻蹙着眉头看她，深暗的瞳仁里似乎有些不解。


    与此同时，虞灵昭看到一直没有动静的进度条有了变化。


    任务进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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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遇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