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傅府时夜已过半，菱欢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


    “是老爷吩咐要留的，姑娘回来一定会饿，特意嘱咐奴婢给姑娘留一份。”


    云扶清一边吃着元宵，一边询问菱欢：“过几日是不是有鬼市？”


    菱欢杏眸瞪大，快速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才压低声音道：“姑娘问这个干什么？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随便议论是要杀头的！”


    鬼市开启，百鬼夜行，凶险丛生，所有平常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鬼市都能买到。其中包括能让人永葆青春长生不老的药丸，传言历代皇帝都想得到这个长生不老丸，可无论出怎样的高价，鬼市主人就是不卖。皇帝一怒之下以鬼市霍乱人心、有违天道伦理为由，下令严查封禁。


    虽是如此，鬼市主人仿若不知道似的，依旧照常开启，依旧有不少人冒着砍头风险进入鬼市。


    菱欢害怕也是正常。


    “无事，我看话本子上提到长生不老丸，好奇问一问。”


    菱欢松了口气，却也没完全松下：“姑娘还信这个，奴婢觉得这个就是骗人的。若是真的有长生不老的药丸，那鬼市主人为何不自己服下？”


    “你说的对。”


    云扶清舀起一勺粥送入嘴里，不是骗人的，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却能救人一命。她要的，就是这个救人一命。


    菱欢这几日一直注意着云扶清，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再提起关于鬼市的事。好在姑娘如同失忆一般，半点没提那天的事。


    “姑娘姑娘，您看谁来了。”


    云扶清坐在妆奁前，刚将碎金双碟流苏插到发髻上，就听芙玉的嗓音从院子中传来。


    谁会来？


    云扶清步出屋内，院内坐着一红衣女子，一脸不耐地望着她房门的方向。见她出来，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瑶月表姐，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沈瑶月一脸吃惊和吃瘪的样子。


    沈瑶月身边的侍女绯樱道：“还不是云姑娘那天说要来找二姑娘，可二姑娘在府内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姑娘登门，云姑娘这不是不将我们二姑娘放在心里不是，亏得我们姑娘如此记挂您。”


    沈瑶月瞪了绯樱一眼，后者低下了头，却还是不忘补一句：“云姑娘这也太欺负我们姑娘了。”


    “你可别听绯樱这丫头胡说，我可没有等你。只不过你那天说要来国公府却食言，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哦，算账的……”


    云扶清趴在她肩头，伸手戳她气鼓鼓的脸颊。


    “你干什么？”


    沈瑶月如同炸毛的小猫，脸颊飞快变红。


    “当然是补偿表姐，是我的不对，表姐想怎么惩罚，我绝不反抗。”


    云扶清扬着笑脸，眉眼弯弯像只小狐狸。


    沈瑶月施舍了一点眼神过来，一炷香后，几人出现在千衣阁门前。


    “你这一身，嗯，不好看。”


    ？


    云扶清看了看自己身穿的绯色点绣锦裙，芙玉还夸她这身好看来着。


    沈瑶月撇撇嘴，拉过她的手进了千衣阁。满目皆是绫罗绸缎，锦玉华裳，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瑶月大手一挥：“掌柜的，将你们这里最好看的衣裳都拿过来。”


    掌柜的一见是沈瑶月，立马笑着应声，没多久空闲地方就被堆得满满当当。


    沈瑶月拿起几件在云扶清身上比划着，摇摇头不是很满意。


    掌柜的最会察言观色，见她不满意掏出一个小册子来：“小娘子若是还不满意，我们这里还有未展示的款式，绣娘正在加紧赶制。若是小娘子喜欢哪款，我们可为娘子留下。”


    掌柜的展开册子，上面画着精美的衣裳样式，沈瑶月接过来一看，眸子瞬间亮了。


    “这个这个这个，做好了到时候送到太傅府。”


    “你不许拒绝，我这是怕你丢了姑母的脸面。”


    话一说出口，沈瑶月就后悔了。好端端的，她提姑母干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云扶清的脸色，后者没什么变化。


    “我，我的意思是别丢了我们国公府的脸。你别多想。”


    云扶清略过这个话题，揽住沈瑶月的胳膊晃了晃：“那我们接下来去吃好吃的？我好久没回上京了，不知出了什么美食。”


    “哼，跟我走吧。”


    沈瑶月出手阔绰，凡是云扶清看上的东西，二话不说全打包送到太傅府。


    “表姐，你真是我的人美心善的好姐姐！”


    芙玉和绯樱默默跟在后面，静静看着云扶清将沈瑶月夸得天花乱坠，偏偏沈瑶月还就吃这一套。


    ……


    傅家。


    傅柔正缠着一貌美妇人撒娇。


    “娘，那个云扶清实在是可恶，因为上元节那件事，她们都不搭理我，平日里都躲着我。”


    “不过是一个刚从乡野回来的丫头，哪能越过你去？”


    “可她那张脸长得好看，若是让她在宴会上出了风头，那岂不是更压女儿一头。更何况，她和元山哥哥有婚约！”


    傅夫人总算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如何：“侯府那位世子的为人为娘已经派人去查了，不是良配，柔儿，你嫁过去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况且他和云家有婚约，你最好不要去趟这趟浑水。”


    “娘，我就是喜欢他，凭什么那个刚从乡下来的云扶清就能和侯府攀亲事，我们不行？”


    “再说了，我就喜欢他这样的，他长得好看，又会哄人开心，女儿就喜欢他！”


    “上京贵公子中长得好看的不少，你为何非他不可！别说你父亲不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况且你姨母兰妃打算让你嫁到皇家，绝对不会同意你和忠勇侯府扯上关系。”


    傅柔一听这彻底急了，腾地站起身来，连带着茶盏掀翻，滚烫的热水浇了傅夫人一身。


    旁边候着的嬷嬷一声惊呼，连忙弯腰擦拭。


    “娘，你们这不是要毁了我？二皇子风流成性，三皇子体弱多病是个病秧子，四皇子虽养在皇后膝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受宠，哪一个值得女儿去嫁？”


    幸亏穿得厚实，人倒是没烫到。傅夫人拧着眉头，想出口训斥自己的女儿，到嘴边却换了口吻。


    “你姨母的意思是选二皇子。”


    “二皇子？”傅柔尖叫起来，“你们这不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二皇子那个妾室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女儿嫁给二皇子岂不是去受气！”


    “慎言，二皇子是最有可能当上太子的人。”傅夫人拉过女儿的手，示意她小声，“二皇子母妃是镇北王的女儿，镇北王手握北疆兵马，圣上也更偏爱二皇子，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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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的事也只是小小惩罚，足以见圣意。”


    “可是……”


    傅柔犹豫下来，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户部尚书不满这次的婚事，何不是你上位的好时机。等二皇子登上皇位，你就是皇后，到时候你就是这天下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人，哪一样不比你现在选的忠勇侯世子强？”


    “可女儿不喜欢二皇子。”


    “喜不喜欢不重要，这天下美事安能两全，只要后位是你的就行。”


    “女儿还是更喜欢远山哥哥的脸……”


    “等你当上皇后，权利在手，找几个与他容貌相似的男人不难。娘也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容颜会老去，可这权力不会。”


    言罢，傅夫人也不再多言，领着嬷嬷离开。


    傅柔身边的丫鬟上前来，为傅柔斟上一杯茶。


    “小翠，你说我应该听娘的吗？”


    “奴婢觉得姑娘不必听夫人的。”


    傅柔蓦地抬眸，死死地盯着小翠。小翠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却不畏与她对视。


    “姑娘可听听奴婢的经历，再决定是否听夫人的。”


    “说。”


    “奴婢有一阿姊，阿姊喜欢村头那读书的书生，可那书生科举落榜，母亲就认定他是个没出息的，非逼着阿姊嫁给那有钱的屠户。”


    傅柔明显被勾起兴趣：“嫁了吗？”


    小翠点点头：“纵使阿姊不情愿，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听母亲的老老实实嫁给那个老实的屠户。可谁知那屠户是个残暴的，他又看上别家姑娘，被阿姊撞见后竟拿起那屠刀杀了阿姊。阿姊死相极惨，身上被砍了数刀，头都被砍去大半，只剩一点皮肉黏连。奴婢见那场景都被吓坏了，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


    傅柔哆嗦了一下，握着杯盏的手攥紧，杯中的水撒了一手也不觉得烫。


    “阿姊留下一绝笔信，告诫奴婢以后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起码得自己争取一下。”


    傅柔咬着下嘴唇，忽地一拍桌子。


    “你说的对，多亏你点醒我。你去吩咐后厨，今晚我要吃点好的。”


    小翠领命离开，傅柔端起茶盏抿口茶。忽地肩膀被人打了一下，手一抖茶盏中的水撒了出去。


    “谁？”


    四下无人。


    “小翠？”


    一连叫了几声皆无人应声，地上躺着一团揉成一团的纸团。


    纸条上写着：「想要云扶清消失/我可以帮你」


    傅柔差点从杌凳上跌落，寂静的夜色中，心脏砰砰的跳动声一下一下刺激着耳膜。


    是谁？谁将她的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


    很快她镇定下来，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燃烧成灰烬。


    坐在桌案前，提笔写下几字。


    「你想要什么？」


    笔墨未干，又是一个纸条砸到肩上。


    “谁人在装神弄鬼？”


    傅柔害怕起来，提着灯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没发现半点人影，一张纸条再次滚到她脚边。


    「不用找了，我是来帮你的，和你一样恨她。若是你同意和我合作，我们见一面」


    傅柔跌坐在地上，提着的灯砸在地上彻底熄灭。


    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朱窗上渐渐浮现一个身影，一袭黑衣的女子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