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锈在墓碑上的名字
作品:《青春锈蚀了我们》 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着山脊,空气里浮动着泥土和腐叶的沉闷气息,像一块浸饱了水的旧绒布,沉甸甸地裹住呼吸。许眠的登山靴碾过碎石,发出单调的声响,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节拍。镜头盖旋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单膝跪在湿冷的泥地上,肩胛骨微微弓起,像一张拉紧的弦,目光沉入冰冷的取景框。
取景框切割着世界。远处,一片破败的坟茔散落在倾斜的山坡上,像大地溃烂后裸露的疮疤。雨丝细密,斜织成灰蒙蒙的纱幕,笼罩着那些被遗忘的名字。几根枯草在风里颤抖,徒劳地想要挺直腰杆。
快门声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异常清脆,咔嚓,咔嚓。
她移动镜头,对焦。一块低矮的墓碑顽固地闯入视野,青黑色的石料被岁月和酸雨啃噬得坑洼不平,边缘模糊,几乎与湿冷的山岩融为一体。墓前没有香烛,没有祭品,只有一丛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叶片边缘蜷曲着枯黄,在风雨里苟延残喘。镜头缓缓上移,扫过石面被苔藓侵蚀的刻痕,努力辨认那被风霜磨蚀得快要消失的字迹。
周。
许眠的手指僵在冰冷的快门键上。心脏毫无预兆地、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几乎要冲破肋骨。一股尖锐的寒意从指尖倏地窜上脊椎,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猛地移开相机,视线毫无遮挡地、**裸地投向那块墓碑。膝盖在湿冷的泥地上又往前蹭了一步,冰冷的湿意立刻透过厚实的登山裤布料渗进来。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微颤,用力擦掉墓碑表面那一层黏腻滑手的墨绿苔藓。
水珠顺着她的指节滚落,混着苔藓的泥污,在石面上拖出肮脏的痕迹。更多的字迹在苔藓下显露出来,像被尘封多年后陡然曝光的秘密。
周迟。
两个字,清晰得如同烙铁,狠狠地烫进她的视网膜。
下面一行小字,更浅,更模糊,却带着致命的重量:
生于一九九三年七月二十日,卒于二零一一年六月九日。
“轰——!”
一声沉闷的雷鸣在天际炸开,紧接着是撕裂布帛般的闪电,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墓碑上那张凝固的年轻脸庞——许眠的幻觉。雨水骤然变得凶猛,瓢泼般砸落下来,冰冷地抽打在许眠的脸上、身上,顺着她的脖颈灌进冲锋衣领口,刺骨的寒。她跪在那里,浑身湿透,像个被遗弃在荒野的石像,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两个名字上,钉在那冰冷的“十八岁”上。
世界只剩下喧嚣的雨声,和心脏在冰水里沉沦的绝望闷响。
小镇派出所的窗户玻璃蒙着一层油腻的灰,窗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枝桠被风刮得在玻璃上划拉,发出吱嘎吱嘎的、令人牙酸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陈年文件纸张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劣质消毒水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许眠坐在靠墙那张掉漆的长条木凳上,湿透的冲锋衣紧贴着皮肤,寒意一丝丝地往骨头缝里钻。她像一尊被雨水泡涨又迅速风干的泥塑,僵硬,冰冷。对面墙上挂着的石英钟,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刺耳的、神经质的“咔哒”声,精准地切割着她混乱的神经。
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多个日夜。她扛着相机走过战火纷飞的断壁残垣,穿过瘟疫弥漫的隔离区,在无数个陌生或熟悉的地方按下快门,捕捉生离死别的瞬间,自以为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她以为她已将他妥善安放,藏进了记忆深处某个落满灰尘的角落。可墓碑上那两个冰冷的字,轻易就凿穿了所有自以为是的遗忘,露出底下从未愈合、早已溃烂流脓的伤口。
门轴发出艰涩的呻吟,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警服的老警察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牛皮纸文件袋,边缘磨损得厉害,显出陈旧的棕黄色。他脸上的皱纹很深,像被时间用刀子刻上去的,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见惯生死后的疲惫和麻木。
“许眠同志?”老警察的声音有些沙哑,像破旧的风箱。
许眠猛地抬头,动作幅度大得几乎牵扯到僵硬的颈椎。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沙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狼狈不堪。
老警察没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仿佛也浸透了岁月的尘埃。他把那个小小的纸袋放在两人之间那张布满划痕的木桌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许眠心上。
“周迟的案子,当年是我经手的。”老警察的视线落在纸袋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时间太久了……按规定,有些东西早该销毁了。但……”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抬起来,在许眠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有些东西,我觉得还是该交给他惦记着的人。”
许眠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纸袋,仿佛那是潘多拉的魔盒,里面封存着能将人彻底焚毁的烈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老警察粗糙的手指解开纸袋口缠绕的白色棉线,动作缓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仪式感。他探手进去,摸索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捏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一枚戒指。
极其简陋的铁质指环,暗淡无光,表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锈斑,像凝固发黑的血迹。它那么小,那么不起眼,静静地躺在老警察布满老茧的掌心,像一个被遗弃的、沉默的句点。
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离。许眠瞳孔骤然收缩,视线里只剩下那枚戒指,还有老警察掌心粗粝的纹路。她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一把将那枚冰冷、粗糙、带着锈迹的铁环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触感带着一种尖锐的刺痛感,瞬间穿透皮肤,直抵心脏。那粗糙的、带着锈蚀颗粒的表面摩擦着她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瞬间撕裂了时间的壁垒——
十七岁的盛夏,阳光像熔化的金子,泼洒在老旧音像店积满灰尘的玻璃橱窗上。空气里浮动着二手CD塑料盒、旧书页和灰尘混杂的独特气味。
许眠缩在角落里一排塞满打口碟的货架后面,手指死死攥着一张打口划痕的《加州旅馆》CD。她面前堵着两个穿着流里流气花衬衫的男生,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神黏腻地在许眠身上打转,带着令人作呕的狎昵。
“小妹妹,一个人啊?”其中一个瘦高个咧着嘴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喜欢老鹰乐队?品味不错嘛。”
“就是,”另一个矮胖子附和着,故意往前凑了凑,劣质烟草和汗馊味扑面而来,“哥哥们陪你聊聊音乐?保管比这张破碟有意思……”说着,那只油腻的手就朝许眠攥着CD的手腕伸过来。
许眠吓得往后猛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质货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喉咙,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摇头,脸色煞白。
“啧,躲什么?”瘦高个不满地咂嘴,也逼上前,两人像两堵墙,彻底封死了她的退路。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许眠皮肤的瞬间——
“喂。”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货架尽头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一把生锈的刀片刮过空气。
两个混混的动作顿住了,不耐烦地回头。
许眠也循着声音,从人墙的缝隙里望过去。
一个高瘦的身影倚在收银台旁边。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裤脚随意地卷起几道,露出嶙峋的脚踝。一件同样旧得看不出原色的宽大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微微歪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一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左耳上,三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光。
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抛接着一个褪了色的魔方,眼皮都没抬一下。
“挡道了。”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瘦高个脸上挂不住了,梗着脖子:“周迟,你他妈少管闲事!”
被叫做周迟的少年终于抬了抬眼。那双眼睛是极深的黑色,像不见底的寒潭,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扫过那两个混混,最后落在许眠那张惊恐未定、泫然欲泣的脸上。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掠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东西。
“滚。”他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手里的魔方停止了抛接,被他随意地攥在掌心。
矮胖子似乎有点怵,拉了拉瘦高个的衣袖。瘦高个脸色变了变,眼神在周迟和他身后收银台里那个一脸凶相的光头老板之间游移了一下,最终还是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推搡着同伴走了。
脚步声远去,音像店里只剩下CD机里播放的、音量开得很小的、沙哑的蓝调布鲁斯。
空气里紧绷的弦骤然松弛。许眠靠着货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一只骨节分明、指节处带着几处细小疤痕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摊开掌心。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用银色锡纸包裹的东西。
“喏。”周迟的声音近在咫尺,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却少了刚才的冷硬,“话梅糖,压压惊。”
许眠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透过模糊的水光看他。他离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一种清爽的、像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他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没有怜悯,也没有好奇,平静得像在看一件寻常物品。
她犹豫了一下,指尖还在发颤,慢慢地从他掌心拿过那枚小小的糖果。锡纸冰凉。
“谢…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
周迟没说话,目光却下移,落在她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CD上。CD盒的一角因为刚才的紧张用力,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锋利的塑料边缘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划开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皱了皱眉,忽然伸手过来。
许眠下意识地一缩。
他却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上那道渗着血珠的划痕,动作快得像蜻蜓点水。他的指腹带着一层薄茧,触感粗糙而温热。
“啧,”他收回手,语气有点不耐烦,却又从他那破旧的帆布书包侧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小卷皱巴巴的、看起来用了很多次的医用胶布,撕下一小截,不由分说地拉过许眠的手,动作有些笨拙却迅速地贴在了那道细小的伤口上。
“下次别傻站着。”他松开手,视线瞥向别处,语气硬邦邦的,“喊人。”
许眠呆呆地看着手背上那截歪歪扭扭、贴得并不算平整的白色胶布,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耳钉冰冷、眼神淡漠的少年。他替她赶走了混混,给了她糖,还贴了创可贴。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吓、委屈和一点点奇异暖流的感觉涌了上来,眼泪彻底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周迟似乎被她突然汹涌的眼泪弄得有点无措,叼着烟的嘴角抿了抿,眉头蹙得更紧。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抬手,有些粗鲁地用自己T恤的袖口去擦她脸上的泪。
粗糙的棉质布料刮过脸颊,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沙哑,语气依旧算不上好,却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她心头的冰冷,“又没真出事。烦死了。”
许眠被他擦得脸颊生疼,却奇迹般地止住了眼泪。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细碎的刘海边缘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光。他左耳的三枚耳钉在光线下跳跃着细碎的光点,像某种沉默的暗语。
那一刻,狭小、堆满杂物、弥漫着陈旧气息的音像店角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CD机里沙哑的男声在低低吟唱,还有她胸腔里,那尚未平息的、混乱而陌生的悸动。他袖口残留的、淡淡的烟草和青草混合的气息,缠绕在鼻尖,成了那个慌乱午后唯一清晰的锚点。
许眠猛地抽回手,指尖冰凉,仿佛还残留着十七岁夏日音像店里那粗糙袖口带来的触感。派出所里沉闷的空气、消毒水味、老警察身上陈旧的烟草气息瞬间将她拉回冰冷的现实。她低下头,摊开汗湿的掌心。
那枚铁戒指安静地躺在那里,冰冷,沉重,布满丑陋的暗红锈迹。它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十年。她以为的遗忘,她以为的放下,在这枚锈蚀的铁环面前,不堪一击。
“就……只有这个?”许眠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她抬起头,视线紧紧锁住老警察浑浊的眼睛,试图从中挖掘出更多被时间掩埋的碎片。
老警察沉默地摇了摇头,手指在那个空了的牛皮纸袋口无意识地捻了捻。“还有些零碎,按规定……不能给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许眠紧攥着戒指、指节发白的手,“这个,是他……最后还攥着的东西。很紧。”
最后还攥着的东西。
许眠的呼吸猛地一窒,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苍白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死死地攥着这枚廉价、生锈的铁环,像攥着溺水之人最后一块浮木,攥着无法兑现的诺言。她猛地闭上眼,酸涩的液体瞬间冲破堤坝,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砸在冰冷的戒指上,混着它表面的锈迹,蜿蜒流下,留下浑浊的痕迹。
“他……”许眠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怎么……死的?”
老警察布满皱纹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某种更深的无奈。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甸甸地压在许眠的心上。
“病。”老警察的声音低哑,“说是……很凶的病。拖了几个月,人就不行了。”他的眼神飘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避开许眠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在……城西那家很小的康复医院。很安静,没什么人知道。”
病?遗传病?高考前三天他苍白得吓人的脸,指缝间偶尔擦过时沾染的、不易察觉的暗红……那些被她刻意忽略、或者被他用“打架磕破的”轻描淡写带过的细节,此刻化作无数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心脏。
他不是消失。他是……走向了死亡。一个人,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小小的、破败的角落里,攥着这枚早已锈蚀的戒指,孤零零地熄灭了。
“地址。”许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强硬,“那家医院……地址!”
老警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在桌上凌乱的便签纸上,用一支快没墨的圆珠笔,缓慢地写下了一个地址。字迹歪斜,像垂死挣扎的爬虫。他把纸条推过来。
许眠一把抓过那张薄薄的纸片,仿佛抓住了一根通往地狱的蛛丝。她将那枚冰冷的铁戒指死死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和粗糙的锈迹深深硌进皮肉,带来的剧痛让她勉强维持着站立。她甚至忘了道谢,像个失魂的木偶,转身冲出了派出所压抑的大门。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身上,冰冷刺骨。风裹挟着雨丝,刀子般刮过皮肤。许眠却浑然不觉,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瓢泼大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泪痕和绝望。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疯狂流淌,模糊了视线,世界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喧嚣的水幕。她漫无目的地奔跑着,像一只被猎人射穿了翅膀的鸟,徒劳地扑腾在无边的雨夜里。
前方路口,红灯刺眼,车辆在积水的路面上呼啸而过,溅起浑浊的水花。
许眠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栽倒在冰冷的积水里。就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从斜后方拽住了她的手臂!
那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硬生生将她拖离了危险的车流边缘,重重地撞进一个同样湿透的、带着雨水气息的怀抱里。
“找死吗?!”一个年轻男人暴躁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怒气和后怕。
许眠惊惶地抬头,雨水疯狂地灌进她的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轮廓,很高,头发也被雨水打得紧贴着头皮。他一只手死死攥着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放开……”许眠挣扎起来,声音嘶哑,只想逃离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体温的禁锢。她脑子里全是那墓碑上冰冷的刻字,是那枚生锈的铁环,是老警察口中那个“很安静”的死亡角落。
“许眠?”年轻男人惊疑不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试探,穿透了喧嚣的雨幕。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许眠混乱的意识。她挣扎的动作猛地僵住,透过迷蒙的雨帘,努力聚焦看向对方的脸。
雨水冲刷着那张年轻的脸庞,浓黑的眉毛紧蹙着,带着明显的焦躁。眼睛很大,此刻因为震惊和愤怒而睁得溜圆,眼神锐利得像鹰隼。鼻梁很高,嘴唇紧抿着,下颌线条绷得很紧。这张脸……这张脸……
记忆的碎片在冰冷的雨水中疯狂翻涌、拼凑。操场边大声起哄的坏笑,球场上矫健奔跑的身影,还有……音像店事件后几天,在教学楼后门,他堵住周迟时那副凶狠挑衅、却又被周迟三言两语噎得说不出话的憋屈样子……
“陈……野?”许眠的声音干涩,带着巨大的不确定。
陈野眼中的震惊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情绪,像暴雨下翻涌的泥水。他依旧紧攥着她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沉沉地落在她那张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得狼狈不堪的脸上,最后,定格在她紧攥成拳、指缝间似乎还露出一点暗红锈迹的左手上。
“你……”陈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了某种巨大悲怆的沙哑,他盯着她那只紧握的拳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你知道了?”
这应该也是一篇短篇的小说,但是每一章一定会爆更的!希望各位老婆能够喜欢[彩虹屁]多多收藏多多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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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锈在墓碑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