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藏匿
作品:《入世》 自那日苏幸突破后,两人便分道了。陆晌选择往西走,继续在外游历,苏幸则回家去寻师父。
芫青城在北方,离南方的锦州有些距离,路上难免要花些时日。固然可以画下阵法缩地千里,但一是损耗的灵力过多,二是一路北上,还可以沿途寻些药材,了解些民间趣事。
顺便……
确认些事情。
谷中因迷障对灵力通讯的隔断,联络颇为不便,消息闭塞,苏幸要想联系上师父只能回一趟家。他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找他老人家要个能突破山谷迷障的通信法器。否则每每想联络师父时,都有些无从下手,除非他再次回到谷中。
苏幸仍对那日陆晌的剑的反应存有疑虑,别说是剑的主人,连他自己都感受到了那不寻常的来自剑灵的痴迷。当时剑身的嗡鸣,震得他手腕都在轻微发麻。
但彼时的他还在为桂花酿着迷,没有细想。如今思索片刻,只觉奇怪得很。
他身上,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吗?
或许见到师父后,一切困惑都烟消云散了。
苏幸没有选择御剑,而是买辆马车,雇个车夫,一路走走停停。他实在是对锦州的桂花酿喜欢得紧,临行前买了整整五斤带在身上。往储物戒里一瞧,小小一角堆了好几个酒坛子。
只是身边没有熟人照应,仅仅是小酌,不敢贪杯。
之前偶然间寻得一本药典,对其中的“封藏草”颇为感兴趣。据书上所说,此药可以藏匿气息,即除非肉眼去看,否则在他人感知中他是完全不存在的。
他怀疑自己的气息或许有什么特别之处,许是用上这味药便可遮掩些许。也幸亏是陆晌知晓,要是换了旁人可能都少不了一番探究。
对于他挚友的人品,还是非常信服的。
至少在寻得封藏草之前,亦或者有别的解决之法,他不会再触碰其他兵器了。
若是没生灵智的还好些,要是生了灵智运气不好就是大麻烦。
苏幸坐在旅店的床前,抽出剑握在手中看了看,幽蓝色流光缠在腕间,恍惚间与那日情形相重合。蓝与红交织,宛若饰品装点。
凌阑剑在震颤,发出细微嗡鸣,这柄剑还未生出剑灵,但已隐隐有些征兆。
“凌阑……”苏幸喃喃,他伸出食指在剑身上轻轻滑动,并未触碰锐利的剑锋。幽蓝流光颤动几下,又归于往常。
苏幸在师父嘱托下一直小心再小心,护身结界都不记得叠了多少层,这三年来从未受过伤。他本意打算先试试,让凌阑剑在指尖划出一道口子。但旅店实在算不上什么安全的地方,一切还是等回到谷中再做定夺。
他将桂花酿倒进酒杯,轻抿,桂花香气于唇齿间四溢。
据店小二说,槲都城主府明日会有一场拍卖,封藏草可能会出现在其中。
他打算去一趟,正好城主府离此处不远。
苏幸将凌阑剑收回剑鞘中,墨色剑穗于空中轻晃,烛光为其镀上一层柔和金边。
维持坐在床边垂首的身形,一夜未眠。
……
苏幸临行前换了身行头,黑色鎏金服饰配上一支墨玉发簪,尾端坠着墨蓝燕羽。簪子将他半数头发挽起,剩余披散在肩头。常挂在腰间的凌阑剑收入储物戒,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扇子,通体乳白,由上好的羊脂玉制成。
他步入城主府,极为顺利的进入拍卖会。
拍卖会场位于地下,扇形结构,座位层层叠叠呈弧形将拍卖台半包围起。越靠近拍卖台,地势越低。包间则位于最高的一层,俯瞰整个会场。
幽幽烛光晃动,大部分空间仍处在暗中。至于核心的拍卖台上,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苏幸并没有选择去往单独的包间,随意在会场寻了个座位。他唇边始终挂着笑,周身气质温润平静,好似天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
不到片刻便有侍从递上本次拍品的清单,苏幸上下扫了一眼,封藏草在倒数第四处。
他还发现有十粒丹药也在列——回青丹。下面介绍倒是有些意思,灵力枯竭时服下可以瞬间恢复至充盈,不过在一个时辰之后伴有体力尽失的副作用。能够叠加服用,不过恢复程度会折半,副作用时间延长一倍,以此类推。
要是能拿来研究下,争取将副作用免去,那只要丹药充足,灵力便是无限的。苏幸心想,有些跃跃欲试。
这丹药,他必拿下。
不知过去多久,一束白光自屋顶照在台上,竟是开了个天窗。光尽数落在一个人身上,他戴着白狐面具,将整张脸都覆盖。白狐眼尾处附有枝条状金纹,一直蔓延到太阳穴。眉毛下垂,嘴皮耸拉着,是个哭泣相。两鬓间坠着金链在空中轻晃。右手拿着定音锤,锤柄是黄金制成,同样有错综交杂的树枝纹路附在其上,锤头则是和田玉雕刻出的狐狸头,眼窝嵌有鸽血红宝石。身上穿着再普通不过的一身白衣,被面具与定音锤一衬,也变得金贵起来。
“欢迎诸位来到槲都,我是本次拍卖师,白狐。”从面具后传来的男声并不闷沉,清亮有力,响彻全场——是扩音术法。
他并未过多铺垫开场话,很快便进入正题,非常的利索干净。
前面几件拍品过得极快,白狐情绪并未有过多变化,一直是平静、淡然的。
忽然,他将定音锤往掌心锤了下,按理说并不因有多大的声响,但从中发出的似两玉相碰的清脆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白狐少见的情绪激动,语调高亢,与面具的哭泣割裂开来,“诸位,距上一次白阶丹师的丹药现世已过半百年,今日我们都有机会再次见证这一刻!”只见一位戴着墨红狐狸面的侍从端着云锦所制的盒子自黑暗中踏出,他的面具同样有枝条状纹路,是银色,但更为简单,覆盖范围也更小。白狐用定音锤尾端挑开盒盖,“咔哒”一声,气浪四散,浓郁药香蔓延至每个人的鼻尖。
“回青丹,效如其名,灵力枯竭时转瞬回满,关键时刻达到起死回生的效果,是不可多得的保命利器。其他便不过多介绍了,让我们切入正题,20万金币起拍!”
20万金币已够寻常百姓吃喝用度一概不愁,潇洒滋润地过完一生。
也不知师父原先做什么的,他们谷中并不缺银钱,三年下山历练,他老人家给了苏幸不少盘缠在储物戒中,再加上平时又较为节俭,应是够达成此次目的了。
苏幸用灵力凝出牌号浮在距头上四尺的地方——“郁”,下方跟着他的报价,40万金币。
直接翻上一倍。
悬挂于拍卖台最上方的计价显影法器亮着光,随后一行字出现,“陈——45万金币”。
紧随“陈”后,一位牌号为“戚”的人,出价60万金币。苏幸见状眉头轻皱,封藏草还在后头,他不打算花太大价钱在回青丹这。只能隐隐期许竞价者不会过度执拗于此丹。
“郁——85万金币”
等了片刻并未见到旁的动静,正当苏幸打算松口气时……
“戚——160万金币”
白狐兴奋道,“戚先生出价160万金币!还有客官要竞价吗?”这个价格已经远超出回青丹的预估值。
苏幸微不可察地叹息,将掌心处的灵力团散去,放弃了。
还是等等封藏草吧。
拍卖会的进程很快,在白狐的带动下,一转眼便已到了倒数第四位拍品——封藏草。白狐高声宣布,“起拍价,30万金币!”
苏幸右手结印,灵力横在半空,“郁——60万金币”他暗自祈祷,希望“戚”如同对前面几件拍品一样,对封藏草也不感兴趣。
可惜天不如人意。没过片余对方又一次竞价,“戚——100万金币”
苏幸心想,出门历练这么久,现在浑身上下还有150万的剩余。如果将这些全部拿去竞价的话,他不日就要画阵返回芫青城。
罢了……苏幸咬牙,拳头紧握,赌一把!
白色灵力光团飞到半空炸开,留下一行泛着流光的字。
“郁——120万金币”
这次“戚”甚至没有过多犹豫,便亮出了他的报价,140万金币。
苏幸再次叹息,看来这次要没戏了。他随手挥出灵力,袖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郁——150万金币”
不出意外的话……
苏幸抬头向计价法器看去,“戚——180万金币”
毫无悬念。
后面拍品没什么心思看下去,苏幸闭目养神,依靠在椅背上,静静等来了拍卖会结束。
正当他起身准备离开时,一位侍从覆面红狐走上前,姿态毕恭毕敬,弯腰鞠躬,“郁客官,戚先生有请。”
戚?找他做什么。苏幸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微握紧手中的玉扇,他语气淡淡,“带路。”
只见侍从带他一路来到二楼包厢,为他揭开珍珠串成的门帘,“请。”
苏幸迈步踏入,入目先看到了内里的陈设。两张金丝楠木制成的软座,中间摆有一张同样材质的圆桌,上面沏有一壶热茶。一盏白玉茶杯里头,还飘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他将目光移向坐在其中一张软座的人身上,琥珀色眼眸微愣,直直看向眼前人。
面前的人一身正红衣裳,衣摆处三两只金丝绣出的雁子展翅翱翔,栩栩如生,祥云点缀其中。红衣艳艳却比不过他容貌的昳丽,五官深邃,桃花眼含情带笑,轻微一瞥便能让人如坠爱河,回过神来只觉心跳如鼓。
邪气和正气混杂又融合,似是亦正亦邪的角色。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太美了,美中又带着凉薄狠意,心之冷硬让人下意识忽视了他艳丽的外貌,感到畏惧。
“来了?坐。”戚后仰靠着椅背,双腿交叠,两手搭腕于腿上。略显低沉磁性的嗓音,磨得苏幸心中微麻,耳尖也泛起粉红。
黑衣修士颔首,未发一语,走到另一张软座前坐下。只见那人抬手招来侍从,银制狐尾暗纹托盘上放着一个锦盒、一小株泡在灵液中的药草——回青丹,封藏草。
苏幸不解,眉头微拧,“这是……?”
戚示意侍从上前,那两件东西便到了苏幸手边,他开口,面色带笑,桃花眼里水波流转,“你我有缘,这两件便做见面礼。”
苏幸听后再次愣了下,神色不明,“我之前并未见过你,340万金币可不是小数目。”
戚笑起来,眼里的水波似要溢出来,“我们见过的,只是你忘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薄唇轻抿,染上一层水光,“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收着便是。”
苏幸眼底困惑更深。
见过?这般样貌他不应没有印象。
“你是?”苏幸迟疑片刻,开口试探。
“戚常岸。”
很陌生的名字。
戚常岸眼眸弯弯看着苏幸,唇齿一张,轻吐出二字,“济郁。”
苏幸惊愕,握紧了掌心的玉扇,指腹用力到发白,手背青筋崩起,“你……”
他怎么知道我的字?
戚常岸翻手递出一枚信令,上面刻有血红色的雁子,振翅欲飞的瞬间定格。“你的一切我都知晓。”他眼眸深沉看向苏幸,信令在纤白手心似聚集的血,“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都清楚。”
苏幸心中警铃大作,这个人很危险。他背上出了层薄汗,暗吸口气,接过信令。苏幸的手天生偏凉,信令好像被对方体温所染,是温热的。
有信令在,无论两方身处何地都能联络。当然,谷中不可。
……
苏幸恍惚的从拍卖会回到旅店,储物戒里也多出来了回青丹、封藏草、血雁信令。
戚常岸……他反复呢喃这三个字,摇摇头。
还是没有丝毫印象,像是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看来还是得早日回到谷中。苏幸下定决心,开始收拾东西,即刻动身。
只见一道黑影在夜里瞬息进入山林,消失不见。
苏幸寻得一片空地,周围白天都是绿叶葱葱的树木,晚上倒是因夜色多了几分诡异与寒意。枝条张牙舞爪地将他笼罩,在风的衬托下更显猖狂。他翻出瓷罐,二指并拢挖出一撮朱砂便蹲下画起阵来。食指中指并行如笔,挥洒自如,能将他一人正好囊括的阵法几息间成型。
他五指按在阵中央,注入灵力,红光大盛。下一刻只留地上阵法,没多时朱砂也随一阵清风散去。
再次睁开眼时,已到芫青城的一处深巷,伸手不见五指。两旁都是最为常见的棕褐砖瓦所砌,再往上则是伸在半空的灰黑瓦片屋檐。
苏幸没有停留,继续往巷子最深处走去,来到一处死路,砖块在面前堆的老高,看不到墙后头的情景。他伸手在左侧墙壁上摸索,不久手掌停在某一块砖上,掌心灵力波动,轻轻按下。微光闪过,巷内已空无一人。
眼前一花,已回到谷中。月色下,绿叶、绿草、绿灌丛,满目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颇为安宁闲适。芳草清香充斥一呼一吸间,是儿时熟悉的味道。
谷中的微风拂在他的脸上,带着鬓边发丝飘扬。阵阵蝉鸣中,黑衣修士屏气,推开藏于山林间的木门,“吱呀”一声后,几间简朴的木屋映入眼帘。他迈步走向师父住处,轻扣屋门,“师父,我回来了。”
屋内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的,“进。”
苏幸推门而入,师父正坐在桌前不知在捣拾什么,面前垫张牛皮纸,左手一个瓷瓶,右手一株药草。他老人家虽然年纪已不小,但毕竟是修士,样貌仍是年轻时候的模样。黑发披散肩头,如上好的丝绸般顺滑。容貌俊俏,丹凤眼低垂,唯独目色中的苍老难以掩盖。
苏幸师父名唤沈寂,白阶丹修大能。
沈寂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背向苏幸招了招手,头也不带回,“来得正好,你的剑给我。”苏幸闻言从储物戒里取出凌阑剑,走到一旁,双手递上。他见师父将剑从剑鞘中取出,拿起一张放在桌边画了阵法的图纸,轻置于剑身,淡淡金光显现,阵法已脱离纸张浮在上方。
苏幸不解,“师父您这是在做什么?”还未等到答案,便被握住手腕,掌心朝上。沈寂指尖寒芒一闪,一滴鲜血自苏幸食指滴下,落到凌阑剑身,缓缓融于阵法当中。一抹淡淡的香气挣扎着想要出现,又被压制了下去。
意料之中,苏幸身上设下的层层护身结界对师父他是一点用也没。
沈寂端起剑细看了看,见阵法无误便将其隐匿,递了回去,淡然开口,“在外历练三年,你应该也听过血寺的传告了。”
苏幸点头,“师父,异香之人……”
“是你。”沈寂面对着苏幸,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说。
黑衣修士眉头微皱,抬起手,指尖聚起灵力在腕处划了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鲜血蜿蜒而下,并没有任何气味。他神情不解,抬头看向师父。
沈寂指了指被放于一旁的凌阑剑,“我给你的本命剑附了阵法。”他伸手挥出一道灵力至剑身,阵法显现随后停止运行,一股清冽又奢靡的香气转瞬间涨满整个屋内。
苏幸呆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寂拿过凌阑剑,用灵力收集了些苏幸的血,一小团在空中漂浮的血液浸入阵法,香气源头瞬间断绝,屋内气味没过片刻便散尽。
“你的血是媒介,刚刚那个剂量可以撑三天。”沈寂轻抚剑身,神情淡漠,“凌阑剑不可离身超十尺,否则便会失效。每次你要在临界时间前召出阵法补上血液,以免过后补充时泄露气息,遭人觊觎。”
苏幸唇张了张,片刻后才出声,“我怎么会是……”
我怎么会是异香之人?
还未问完的半截话语被打断,“这是上天的恩赐,幸儿。”沈寂看着面前已经从一开始的糯米团子长成容貌绝色,气质超然脱俗的青年。他神色缓和下来,叹了口气,“世间所有法器,亦或是灵兽都会善待你。你的血液可以提升人或灵兽修为,也可提升法器品质,且毫无副作用。”
苏幸看见师父目光变得深沉,对方薄唇轻启,颇为严肃地道,“但,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一股寒意倏然漫上苏幸背脊,自头顶到浑身都开始发麻,他垂于身侧的手紧了又松,“知道的,师父。”
沈寂没有多说什么,站起身,把凌阑剑放到桌上。“这些日子你便留在谷中,最早也等到元墒节再走。”
苏幸低声称是,上前将剑收起。他从储物戒中取出封藏草和回青丹,递了出去。
“师父,这个。”
沈寂伸手接过封藏草,拿近端详了一会儿,眉头轻挑,“我知道了。但此药谷中也不多见,你可以去后山寻一寻,运气好兴许能发现几株。这个药我帮你制,至于回青丹……”他瞟了眼苏幸掌中的瓷瓶,暗含警告的意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你体质特殊,效用与它类似,二者对上易灵力暴乱。”
灵力暴乱,顾名思义便是体内灵力脱离控制,在经脉横冲直撞,严重可使修士爆体身亡。
沈寂用灵力凝出方才置于剑身的阵法,示意苏幸记下。苏幸细看了看,随后颔首表示已记住,脑海中已能轻松勾勒出阵法的模样。
“凌阑剑品质紫阶,又是你的本命剑,能勉强承受住此阵。若是换成蓝阶,一星期已是极限,红阶则更短,只够一刻钟。一次不可注入太多血液,阵法运转的加强会给器物本身带来负担,届时将会发生不可逆的损毁。但你本命剑除外,还有修复的可能。”沈寂沉默片余,向放在角落的木床走去,边走边道,“幸儿,我无法向你解释太多。你只需记住,异香是恩赐。”
苏幸站在原地,作揖躬身应道,“幸儿明白,多谢师父。”
“明日你再来找我。我教你本命剑受损后温养修复的办法。”沈寂挥挥手,坐到床榻上,眉眼间满是倦色,累极了。
“好,幸儿告退。”
……
苏幸回到他从小住到大的木屋中,三年过去,陈设丝毫未变。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以及一个内里空荡的坐在地上的鸟笼。
在小时候一次下山过元墒节时,身高刚至师父大腿的小苏幸,还有些肉乎的手一只牵着师父,一只握着冰糖葫芦,正专心地吃着,唇边沾有黏黏糊糊的糖渍。沈寂很轻松的便将掌中的手包裹,步履缓缓,走得极慢。当然,对于小苏幸来说就是正常的速度了。
天色渐晚,朦胧夜色已经开始漫在天际,然而属于年味的喜庆仍不减分毫。市井喧嚣,人声鼎沸。红灯笼,红衣装,红元钱,红对联……满目红色,热烈又祥和。
路过一个漆黑巷子时,小苏幸耳朵灵,听到了里头如蚊鸣般虚弱无力的鸟叫声。他愣了愣,松开师父的手走近,向声音来源看去。
那是一只受了伤的陆燕,翅膀淋淋漓漓淌着血,哀戚地叫着。本应是雪白夹杂着幽蓝的羽翼垂在地上,爪子也受了伤,动弹不得。
大年三十已是冬日,若没人救治,怕是要活活冻死在这喜气洋洋的新年。
小苏幸转过身仰头看向沈寂,脆生生地叫道,“师父!我们救救它吧。”他说完又转回去,蹲下身,冻得发红的指尖轻碰陆燕的头,指腹下的它冷得直打颤。
陆燕,形似金腰燕,通体雪白,光线照耀下泛着幽蓝色泽,拥有飞羽,却穷极一生也注定无法飞翔的鸟儿。
后来的日子,他们师徒二人间多了一只会叽叽喳喳叫唤的小生命,它晚上在小苏幸屋内老吵着,把笼子闹得哗哗响。每日都扇动翅膀蹦来蹦去,想要飞起来。累了就停下来歇歇,没过一会儿又接着尝试。或许积年累月下去,真能飞也说不准。可惜陆燕寿命颇为短暂,还未等到明年冬日就已死去。
它走的那天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该吃吃,该睡睡,除了对飞行不再那么执着。它没怎扑棱翅膀,只是把它们重新收到身体两边,乖乖呆在笼子里,时不时还左歪右摇着脑袋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等到傍晚小苏幸回到房间时,它就静静地躺在笼子底部,黑珍珠般的眼睛合上,羽毛暗淡,无声无息。
那鸟笼也就这么空了下来。
从回忆中抽身,苏幸召出凌阑剑细细打量,手中灵力一闪而逝,烙印在剑上的阵法已映入眼帘。
幽蓝色流光深处隐隐透着一抹血色,混杂后带着清浅的紫。他将右手覆盖在阵法上,控制其停止后。又让左手横在身前,灵力成刃,将先前割伤的腕间重新划了道,鲜血滴落。
苏幸把手腕凑近闻了闻,血腥味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陌生又极其吸引人的香气。清苦又冷冽,拒人千里,初闻时觉得心神一澈。
但琢磨一会儿,又感受到了与前者截然相反的气味。奢靡又馥郁,香气四溢,欲拒还迎,颇为勾人。让人有些神志不清,不知身处何时何地,只知掠夺占有此香。
这种感觉不亚于已饥荒许多时日的人,忽然看到一桌饕餮盛宴。神色癫狂,丧失理智,仅剩下身体的本能在进食,霸占。
方才滴落的血液皆被苏幸用灵力托住,汇成一小潭。靠近凌阑剑,幽蓝色流光震颤,急不可待地将其覆盖吞噬。顿时剑光大盛,他仿佛已感受到尚未出生的剑灵在餍足。
苏幸掐诀,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治愈,唯留淡粉的痕迹,过几日便完全看不出。再注入灵力和血液将方才被迫终止的阵法驱动,那古怪的香气才渐渐消散。
他脑海里不由回想起与执献游历时,黑夜山林中那贼人癫狂疯魔地喊叫——
身怀异香之人,得者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