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朝之后,户部尚书张若仪刚回到户部属衙不久便听有人来报,“云大将军来了。”


    张若仪闻言眉心不自觉的一蹙,正欲让人知会说自己不在,就听云烁大咧咧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别跟我说你们张大人不在,我可是下朝后跟着他一起过来的!”


    张若仪无法,只得起身整了整衣冠,叹了口气,又换了一副和煦的脸色,这才从里间亲自迎了出来。


    虽然张若仪眼下同云烁品级相同,按正常当是云烁的武职比其文职要略逊半筹,但张若仪还是远远的冲云烁拱手行礼,边迎边笑道,“不知大将军到来,实在是有失远迎!”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云烁心里就算再瞧不惯张若仪,此时也是面带爽朗的微笑拱手还礼道,“张大人客气了,云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请自来,还望张大人不要怪罪!”


    张若仪忙道,“大将军这是哪里话,寻常想请大将军来一趟都还不得机会呢!快快请进!”


    一通商业互吹之后,张若仪将云烁让进了衙属并对下面边事的小吏道,“速速上茶来!”


    进了张若仪衙署公房的门,云烁看着张若仪案头上堆成小山一般的书折账册,转头对张若仪笑道,“张大人日里万机,真是辛苦了!”


    张若仪则是笑道,“大将军浴血沙场保家卫国,同大将军相比,这些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待到落坐后,小吏奉了茶,云烁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方才对张若仪道,“我知道大人整日里公务繁忙,并非刻意前来叨扰,只是我眼下不日便要回西北,所以临行前来看看今冬的粮响,不知可有什么问题?”


    张若仪听他这样说先是一愣,问道,“大将军这就要回西北了?”


    云烁笑道,“上月便该回西北巡防的,只是有事耽搁了。”


    这被什么事耽搁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张若仪也只是点了点头,又笑道,“先前听说大将军奉命保护安平侯府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快大将军就要回西南了。”


    云烁被他说的倒是一愣,“保护安平侯府?我只是奉太子命保护安平侯次子顾清林的安全,何来保护侯府一说?”


    张若仪见云烁反应似也是十分惊讶,“那许是我听错了,先前秋茶会上听安平候提起云大将军特意派人保护府上人外出安全,还以为是。。。。。。”说到这里又笑了笑,“那是误会,误会。”


    云烁暗骂一声安平候心里沉不住事情,心下也有些警惕,知晓此事定是在外面有了流言,但他不想在此时同张若仪多做纠缠,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听张若仪问道,“既是奉太子命,那大将军走了这顾清林的安危当如何呢?”


    云烁没耐心同他啰嗦,尽东拉西扯些没用的东西,先是只含糊道,“不碍,留派些人手便是。”


    说到这里,又猛的想起顾清林先前同他说的,他们怀疑户部中人有问题的事情,心中不免生起了几分警觉,于是又强耐着性子故意说道,“再者,宁有涛已然伏法,想来应当也没什么危险了。”


    张若仪表面笑道,“大将军说的是。”心下却是暗自思量这话究竟有几分的可行性。


    云烁不想再说这些,忙将话题引入正轨,“只是眼看要入冬了,西北条件苦寒,粮饷草药一类是断断不能少了的,我这心里实在是挂心西北的那些兄弟们,还望张大人多多帮忙,能让冬季的粮响尽早到位。”


    张若仪呷了口茶,面带微笑的耐着性子听云烁说完,关于这些话反正每年入冬天总要来上这么一遭,他们户部也早有了应对经验。


    直待云烁说完,张若仪才苦笑一声道,“大将军的来意我又如何不知,按理说兵者乃是国之重器,哪怕勒紧了裤腰带也不能知着咱们边疆将士们的开销,只是。。。。。。唉,”张若仪两手一摊,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堆折子“你说这每到入冬,哪哪儿都是事儿。”说完又向云烁靠近了一点,道,“都知道西北入冬早,我前儿已经吩咐下去了,已让人将能调动的款子都调出来了,估摸着。。。。。。”


    张若仪想了想,又冲着外面喊道,“李侍郎,你来一下。”


    其实张若仪不必这么大声外面的人也听得到,一个个耳朵竖的比兔子还高。毕竟这几年大将军年年入冬前都要来上这么一趟,有时候是几趟,目的是只有一个,就是来要钱。不过这当兵的哪儿能说得过念书的,最后总是大吵一通也落不得什么好便是了。


    李侍郎应声而入,冲两人行了礼,便听张若仪问道,“前儿给西北准备的粮响怎么样了?”


    李侍郎忙道,“回大人,下官已然装眼下能动用的一切粮草都调度出来了,只是这眼下平西那边报了旱灾,云川那边又报了水灾,前不久才办了太后的寿辰,这实在是。。。。。。”李侍郎看似为难道,“实在是一时间凑不太齐西南的这批粮饷,这。。。。。”说到这里又看了看云烁,“不知这。。。。。。大将军能否再稍待些时日啊?”


    云烁见他们这老一套的样子心中便知事情肯定不会顺利,心中早已跳着脚骂了户部这群狗东西千万遍,面上却还得咬牙坚持着不发作,也实在是过于考验他大将军的耐心。


    李侍郎说完心中屏了一口气,只待云烁发作。这按以往经验云大将军马上就该跳脚了。结果等了半日,也没等来云烁的暴起,反倒是等来了云烁彬彬有礼的问道,“那不知李大人,这眼下能凑齐多少呢?”


    李侍郎瞄了张若仪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才小声说道,“这。。。。。。尚且不足五成!”


    说完小心的觑了云烁一眼,心下暗揣这云大将军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如此反常,难不成这多日不见,转性子了?


    一边又听云烁仍是平心静气到几乎温和的语气问道,“那不知剩下的五成要什么时候才能凑齐呢?”


    李侍郎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啊”了一声呆愣了一会,然后才回过神来,先看了一眼张若仪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才支吾道,“这,剩下的,年前我们再尽量凑一凑,凑就凑。”


    说完又瞄了张若仪一眼。


    张若仪见云烁不同以往同李侍郎一样心下疑惑,但却并未在脸上有什么表现,只暗中观察云烁的神色,似是在想着一会要怎么同云烁拉扯。


    没成想云烁听完之后情绪依旧在线稳定的很,却只是叹了口气,“唉,这五成的粮草怕是只能挨到初冬,后续万一再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后续粮草,正值隆冬时节可让我西北将士如何挨啊!”


    见他这样的反应,张若仪也不由的同李侍郎对礼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双双疑惑的眼神,云大将军今日同往年可是完全不一样了,难不成是换了套路了?


    接下来云烁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站了起来,冲张若仪拱了拱手,道,“我知道这么大一摊子事情,到处都要用钱,张大人确实难做。这样吧,还请大人尽快将这五成的粮草先划拨出来,这几日我回西北正好带回云,至于这剩下的粮草。。。。。。”说到这里云烁看似犹疑了一下,最后一咬牙道,“我再想想办法吧!”


    张若仪心中虽怀疑云烁这样子反常定是留了后手,而且绝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他倒是沉的住气,那李侍郎却是头一回见云烁这样好说话,不由顺着云烁的话就问了出来,“这,大将军可有什么的算呢?”


    云烁又叹口气,顺水推舟道,“先时陛下赏了我不少东西,我回去先变卖一部分,剩下的我看看再同太子拆借一些,实在不行,我也只能去向陛下看看能不能再拆借一部分吧。”


    李侍郎闻言瞪大了眼睛,“大将军您这是。。。。。。”


    云烁却是不再啰嗦,直接冲张若仪一抱拳,“云某就先告辞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后面李侍郎喊了两声大将军,见云烁并未理会,急的忙对张若仪道,“大人,可不能让他这样走了,宁有涛这事儿刚过,陛下可还在气头上呢,这时候他要这样一闹,你说这节骨眼上若陛下怪罪下来。。。。。。”


    张若仪眼盯着云烁离去的方向心中也尽是不解,按云烁的脾性,这事情肯定是不会这样处理的,他今日这样子想必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支了这损招儿,至于这人是谁想想他这些日子同谁呆在一起,张若仪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这顾清林。


    想到这里,张若仪心中冷笑了一声,暗自咬了咬牙,想了想才对李侍郎道,“眼下我们能支应他们多少粮响?”


    李侍郎道,“费点力一次性全给他们也够了,今年江南年头好税收较往年增加了近两成,眼下的钱倒也并不是那么艰难。”


    张若仪点了点头,暗自合计了一番对李侍郎道,“那这样,先给他们七八成,按住他,余下的再慢慢给。”看了李侍郎一眼又道,“别那么快答应他。”


    “大人放心,这下官晓得的。”李侍郎得了张若仪的准话,忙点了点头去追云烁了。


    直到屋里只剩自己了,张若仪才真正的沉了脸色,哪里还有刚才半点的为难神色,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满是阴郁的看着云烁离开的方向。此时若是有人看到他这副脸色定会让人怀疑那个向来怀国忧民胸怀坦荡的张大人定是被人调了包。


    这几年时间云大将军头一回在户部这里大获全胜,晚上兴奋的在床上直翻了好几个跟斗。


    “老子跟他们要了这些年的军响,每回都搞得好像要小钱一般,没想到今年也能让张若仪那个老东西吃一回憋!痛快,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