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作品:《飞鸢坠

    “外婆,我来吧,您去歇着。”林可拿过外婆手上的花洒,给花浇水。


    邱泽轩蹲在林可边上,叼着不知从哪揪的草,漫不经心地问:“你跟你爸吵架了?”


    林可手顿了下,默认了。


    “因为啥?”


    林可沉默了许久,水流出来的哗哗声和着风声,外婆手上的蒲扇一摇一晃,飞鸟扑棱而去,时间停滞,林可的声音轻的仿佛随风而散:“我也想知道,到底因为啥?”


    外婆安静地躺在躺椅上,声音慈祥而温柔:“你们晚上想吃什么?等晚点天没那么热了,一起去菜场买吧。”


    林可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凌爸。


    “小可,上次是爸爸不好,爸爸跟你道歉,你妈妈也在旁边,就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了好吗?”听着林母关切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林可,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也不该把气撒在你爸爸身上,你说你赌气就去南城,你爸跑了这么远过来看你,快跟你爸道个歉,快……”


    林可把手机电话挂断,走到外婆身边,轻轻靠在外婆的躺椅边,外婆摸摸他的头,蒲扇换了一只手,慢慢地善,一摇一晃,风一点一点扇到林可身上,邱泽轩叼着草,站到林可身边,替他挡住热烈的阳光:“喂!我在南城一中高一3班,以后在南城一中,我还罩着你。”


    林可嘴角漾出一个微笑,他往前两步,踩住邱泽选的鞋,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谁罩着谁?嗯?”


    “嘶!疼疼疼!”邱泽轩龇牙咧嘴的,“快放开快放开!”


    周末快乐的时光总是倏忽而逝,邱泽轩在周五晚上就接到邱母电话,要让邱泽轩回家。林可陪着外婆,安安静静度过了一个惬意的周末。


    周一一早,学校例行升国旗,又是军训结束的第一周,故学校特意选了今天作为开学典礼。林可混在队伍末尾,站了几分钟后在朝阳越来越强烈的照射下,坐了下来,在广播滋滋的电流声中和台上不知是谁的讲话声中睡了过去。


    一节课后,学校的打铃声响起,林可被热的睡不着了,索性站起来,台上不知是哪位领导在讲话,申涂站在林可身后,身姿笔挺,脸色却是苍白的。见他站起来,申涂往后站了小半步,给他腾出位置。


    “喝水吗?”申涂不知从哪掏出来一瓶水,眯着眼笑着说:“没开的。”


    上午九点多了,阳光炙热,林可接过来水,道:“谢谢了。”然后拿起手机,在微信上给他转了10块钱。


    申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看着手机微信里的转账,笑着道:“不用给的,我请你喝。”台上不知讲了什么,场下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林可他们这个位置本就听不清,也不打算听,只是跟着拍手,林可边拍着手边说:“你好点了?医院放你出来了?”


    申涂凑近林可身边,勉强听清楚他说的话,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好多了,并且说:“可以正常上课,就是还得找个时间去复查一下。”掌声渐息,林可听到他的话,没再说话。


    好容易熬到校长讲的一声“解散“,不巧林可又被班主任叫住了。


    林可在何老师身后安静地跟着,盯着何老师手指上明明灭灭的烟,那烟气一缕一缕,随风散去,何老师在前面边走边说:“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转学到我们这儿,不过既然来了,作为老师,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个人建议,你的理科基础和英语都很不错,就是有些偏科,政治和语文还是要加强,虽然说,高二会分文理班,但还是有会考要过的,在这两科上多上点心。其实我个人还是建议你走竞赛的,学校的建议也是,你在B市的比赛我也看了些,走竞赛保送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不过这些老师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好好想想,想想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要什么,晚点告诉老师决定也可以。”


    “如果走竞赛路子,学校会安排你们和竞赛生在一块,上课寝室另外分开。”


    “不要着急,谁都有看不清的时候,林可,想清楚了再跟老师说。回教室吧,好好听课。”


    林可点点头。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教室,班里同学们吵得热火朝天,何老师示意林可先进去,申涂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身边空了个座位,看着林可进去坐下后,在教室门口掐灭了烟,走上讲台,目光一扫,班内半分钟内安静了下来,何老师清清嗓子:“人都齐了吧?那好,我们正式开始我们的班会。”


    “相信同学们经过了两周时间的相处,相信有不少同学们已经熟悉了,这个班会,算是我们高一15班第一次正式的班会,班会呢有几项内容,第一项内容是自我介绍,第二项是选班干部,第三项是大扫除……"


    “啊……”


    “啊什么啊,大扫除在下午第三节课。"何老师没好气地说,"好,现在我开始念学号,按学号顺序,大家依次进行自我介绍。1号,艾思。”


    “大家好,我是艾思,本地人,爱好舞蹈。”讲台边的第一排站起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扎着高马尾,露出白皙的额头,笑容灿烂。


    ………


    林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梦中那个一身黑色装扮男人嘶哑而激烈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不能叫他爸,他不配!知道了吗?啊!”


    梦中的画面切换,男人戴着口罩,坐在树下捧着一本书,走进去还偶尔能听见他念书的声音,嘶哑中带着温柔:“……更进一步而希望于点火的青年的,是对于群众,在引起他们的公愤之余,还需设法注入深沉的勇气,当鼓舞他们的感情的时候,还须竭力启发明白的理性,而且还得偏重于勇气和理性,从此继续的训练许多年……”


    林可偶尔能看清楚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时而温柔的看着他,这个时候至少林可觉得他是温柔的,林可相信他永远会保护自己;但当他的眼睛直直盯着某处,在望向虚无之时,他又如同一条独行的蛇,眼中永远散发出微微寒光,这种时候,林可望着他的眼睛竟能感觉到绝望,手足无措,像是冬季里在厚重的冰封住的河下游泳的人,能看见光,却总也破不开这个冰,也找不到可以出去的口子,只能安静而绝望地等待着,要么死亡,要么有人来;但他每每看见林可的时候那严重透出的光亮,不知为何,总让林可觉得害怕,可他又用着讨好的语气,希望着林可看见他。


    头痛欲裂。


    身后有一只手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后脖颈,温凉的触感透过脖颈传来,已经清醒了大半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身体却依然不太想动。林可皱着眉,手肘撑起头,给了身边的人一个略显烦躁的眼神,申涂在旁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快到你了。”


    林可揉揉额头,这才想起,这是班里的第一次班会,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想是刚刚认识新同学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因为是转校生,林可和申涂的学号在最后,自己这觉,竟不知觉睡了半个多小时,申涂正翻着数学书,偶尔在书上做下标记,落下了两周的课,他发现自己竟有些跟不上进度。


    “下一个,42号。”


    林可眯了一下眼,捡起随手放置在抽屉里的眼镜,慢悠悠地站起身,神色冷淡,眼镜遮住眼中的迷惘与忧郁,走到讲台边,唇角扬了扬:“我是林可,算是半个本地人,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讲台下不知是谁先带头鼓的掌,掌声与梦境中男人的嘶吼声音重叠,他愣愣地站在台上,惊觉这是自己第一次面对掌声手足无措。何老师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可?林可?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林可摇了摇头,走近座位正好和申涂的目光对个正着,申涂对着他,眯着眼笑,在林可坐下后塞给他一张纸条:上次请你帮忙做的笔记有几个不是很清楚的地方,等下可以给我讲讲吗?


    林可看着正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男生,面色苍白,脸上泛着笑意,看见他正在看着,眼眸微微发亮,即使脸色苍白,依然神色飞扬,依然熠熠生辉。前排的两个女生低低私语:“笑了,你快看,眼睛会笑哎,真好看!”


    “可惜就是有病,要是没病,肯定更好看!”另一个女生小声地说。


    林可转笔的手顿住,“啪“的一声,手中转动的黑笔顺势落到前排座位底下,他拿申涂桌上的笔戳戳前排女生的后背,语气冷然:“不好意思,我的笔掉了,可以麻烦帮我捡一下吗?”


    两个女生似乎也感觉到了后排同学语气中的冷意,替他捡起笔,一整节课战战兢兢,不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