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事起

作品:《回到七十年代当知青

    陈晏子厌烦透了,一家子人各显本领演大戏。


    这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桂花枝头露珠卷着氤氲的花香,石板上青苔战栗,乌云连成片状,天灰蒙蒙的。


    那天是周四,廖美凤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


    陈晏子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对着后窗看雾气弥漫。老四看了眼两个侄子正睡着呢,就没再管。


    等到中午她二哥做好饭,廖美凤跟爹妈前后脚进屋时已经下起小雨,没过一会,陈老大也下班回来。


    几人肩头微微打湿,廖美凤的发尾还滴着水。


    她哼着小调,手里拎着一个大网兜子。


    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左手牵着小儿子,右手抱着一罐麦乳精,大儿子在后面跟着麦乳精跑。


    她舀一大勺放碗里“这麦乳精可是好东西,给我家两个宝尝尝味儿。”湿衣服依然穿在身上,说话尾音上挑。


    前些年家里只有陈老大啥好东西都可着他吃,后来孩子多了,家里条件就紧张了,这两个小的生了以后也没喝过两回麦乳精。


    廖美凤继续“不像有的人一辈子也没那个命,摸过麦乳精的罐子都是她天大的造化,二宝妈妈给你放满满一勺,晏子啊,你摸摸这罐子,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上海‘乐口福’牌子的强化麦乳精,这大洋铁皮罐子,足足装了两斤。”


    任是谁都听出话里的讥讽,可那又怎么样。嫁进来四年她就忍了四年,她看不惯小姑子,不会做饭不帮忙看孩子,放学回到家里就望天儿。


    丈夫却一而再告诉她要忍,要是她为难小姑子爹妈不高兴就会把他们分家出去单过。


    再到那时候没有爹妈补贴就他一份工资日子不得过得紧巴巴的啊。


    陈老大自己从十岁那年有了第一个弟弟开始就一直忍,他不懂为什么爹妈还要生别的小孩儿,家里就自己一个孩子不好吗?


    他只好忍,廖美凤嫁进来后被他约束起来,但如今不一样了。


    自从强制下乡开始,他就等着几个弟弟妹妹毕业,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他们一个一个送走。


    廖美凤再也不用忍了。


    “妈妈,妈妈,香香”二宝伸手拽住廖美凤的衣服袖子,向上抓着冲泡麦乳精的碗。


    “等会,别把碗拽撒了”她拍开小胖手,瞅见后小屋里的陈晏子撇撇嘴“有的人小巴掌小脸的,也不知道下乡后扛锄头能不能累断了腰,到时候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那一身子白皮子都给她晒脱,大西北那地方听说还缺水,两条大辫子不得生一堆虱子啊,真恶心人。”


    老四问她这话啥意思。


    “啥意思,你姐要去下乡了,还是去大西北。”


    “啥时候的事儿?”


    “今天啊,知青办的干部要求今天咱们家必须报名,我一大早就给你姐报了名,再过个几天晏子就要走了。”


    “爹妈你们不是说好了我姐接班吗?”


    老两口子把饭端上桌“先吃饭,吃完了让美凤说说,我和你妈也不知道咋回事呢。”


    “接班可来不及,大西北,最艰苦了,用你们的话说磨炼钢铁般的意志,晏子,去了大西北好好干农活,不用惦记家里”。


    老四像发了疯似的,饭也不吃了,老二蔫了头,就听廖美凤一个人在那阴阳怪气的说陈晏子下乡的事儿。


    陈老大装模作样问两句,不痛不痒的。


    爹妈咬死说不知道,拿着下午上班当借口,一推推到晚上,这顿饭除了廖美凤谁也没吃好。


    晚上陈老二更是没有做饭,但都无济于事,事情摆在这。


    做了亏心事的几人各怀鬼胎,摆明了就是要拖到下乡那天。


    老四和廖美凤一直吵,但是不解决问题呀,爹妈和陈老大啥也不掺和,就把廖美凤一个人推出去。


    谁要做饭老四就拦着,他说不把事情说清楚谁也不能吃,一家子就饿了一晚上。


    陈老大把廖美凤拽进他们屋子里,一家四口用饼干填了个半饱。


    “不是说好了给老二报名,你怎么给换成晏子了?”陈老大悄声问道。


    “你没看见柜子里的东西啊,那就是给陈晏子报名给的,给老二报名人家才不给。”


    “怎么回事儿?”


    “你媳妇有能耐呗”廖美凤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明白,陈老大听了后沉默一会“就这样吧,让老三下乡也行,等明年就老四那个成绩考不上高中也得送去下乡,老五到了年纪也要去,等老二结了婚就给他分出去,这些年我没白等,这个家到底还是我的。”


    “你媳妇有能耐你也有能耐,国平咱们家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会越来越好的,爹妈要是说你你就忍忍,过段时间等老三走了就好了,爹妈再疼他们可养老还得指望咱们。”两个孩子踢开被子,陈老大重新给盖上“真不老实,这两个小子,再睡着凉了。”


    “你儿子像你,睡觉不老实,你还不是,睡着了一样踢被子。”


    “我还有更不老实的呢。”


    “又说浑话,你老实点,你说你和他们怎么差这么多岁数,你结婚早点都能给老五当爹了,妈真能生,那么大岁数还生了老五。”廖美凤推开靠过来的男人,一挑眉对婆婆那么大岁数还生孩子表示不屑。


    陈老大拿起大蒲扇给儿子扇风“这事说起来也挺多年了,咱三婶跟妈同年嫁进来,隔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咱奶高兴坏了,没多久妈就生了我,刚得了两个大孙子,再看看我就没多高兴,妈当然不乐意了。”


    又把儿子踹开的被子往里掖了掖,“大伯母在乡下给三婶伺候月子,奶在咱们家给妈伺候月子,月子里两个人就天天干仗,以前奶不常来,虽也看不惯妈,但到底也没生活在一块,突然住到一起矛盾就多了,月子没做完奶就回乡下了,奶说是妈给她撵回去的,妈说奶不给伺候月子。”


    “第二年三婶又生了对双胞胎儿子,没过两年又怀了生的还是双胞胎儿子。妈生完我十年就没再怀过,奶越来越看不上妈,妈呢也不怎么回去,后来有了老二,像赌气似的就一直生,其实晏子不叫晏子叫迎子,上户口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人听错了还是没文化,就把迎写成了晏,才叫的晏子,妈是想跟奶嘴里那么好的三婶比谁能生的多,就拼那一口气呢。”


    “到底没拼过,三婶家有六个大儿子,你说咱妈不会还生吧”廖美凤认真问他。


    “别瞎说,都多大岁数了还生,还是咱俩生吧”两口子这晚虽然没吃上饭,但能把多余的人送走心情翻倍的好,直接闹到了半夜。


    来来回回又说了好些过去的事。


    正屋里老两口儿也琢磨这些事儿呢。


    后面兄妹四个就陈晏子睡得早,还做了个长长的梦。


    被惊醒了,陈晏子立刻起来下炕,把身体紧紧贴在墙上靠着,大口大口呼吸,右手抚在胸口处,黑暗里瞪着眼仔细观察房间里每一处,还是在这里,她心想,和以往每次都一样。


    自从穿越后陈晏子就添了这个毛病,这里的生活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她清楚的知道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又那么不真实。


    人怎么会一觉醒来就全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灵魂在一个新的身体里,像鬼上身,那么匪夷所思。


    生活于她而言是朦胧的。


    听着帘子后熟悉的呼吸声,渐渐找回自己。


    脑袋在惊醒那一刻是空白的,呼吸不上来后人的本能求生行为就是大口呼气吸气,然后整个人是懵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需要回想。


    从熟悉的环境里慢慢找到自己的记忆,这很痛苦,但是无人可诉说,她内心就是害怕,她只感觉这个世界是混沌的,没有一丝清明,她看不清。


    惊醒后的每一次她都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隔壁的呼吸声仿佛打开这个世界的大门,推开门,才能走近这里的自己。


    她是陈晏子,记住了。


    重新入睡。


    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陈晏子无数次思考世界是怎样的,想不清楚,上辈子和这辈子穿越是如何造成的,想不明白,甚至她不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


    如行尸走肉般,她并不快乐。


    她并不放纵自己,只是对生活不再感兴趣,死亡好像是摆脱这种生活的唯一途径,她不想再从梦里醒来,然后感受“梦里不知身是客”的孤独。


    耻于自己其实并不坚强,内心不够强大。


    虚无缥缈的日子是没有尽头的。


    她需要陪伴,需要感受到人气儿,不然她会陷入到惊醒后的空白里。


    而有了隔壁的呼吸声,能够知道这一切是真实的,她不是一个人,抓住这些熟悉感,才可以一次一次认识到自己是陈晏子。


    一定要有人在身边,什么不做都好,是仇人都行,她需要从旁人身上找到自己是谁的答案。


    夜还深,陈晏子已经再次入睡。


    “睡了吗”老四问二哥。


    “睡了,让她安心睡吧,别说话了”陈老二回了。


    “睡了就好,睡了就好。”


    他们几个已经听到过很多次晏子惊醒后下地然后用力呼吸的声音,不知道他们没听到的还有多少次,心里实在心疼,但除了小心呵护也没什么好办法。


    她睡觉不轻,一旦进入深度睡眠,就听不到声音,以前廖美凤早上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她都一点听不见,完全影响不到她睡觉。


    不过她睡饱了以后,一点声音就能醒来。


    为了这个半夜时不时就惊醒的事,他们几个还偷偷烧纸念叨过,请过平安符,给她喝中药,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就是一点用都没有。


    就这样谁能放心她去下乡,再想到白天的事“二哥,下乡的事到底怎么办?”


    “明天我出去打听一下,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什么都不清楚咱们就很被动,不能被廖美凤牵着鼻子走,跟她吵架有什么用?”


    “听你的二哥”陈老四才十五,再通人情世故还是习惯听二哥的。


    他知道二哥有成算,虽然平时二哥蔫蔫的不爱说话,但是处理事儿二哥更成熟。


    陈老二信奉“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吵来吵去不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最重要的是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抓住廖美凤的小辫子。


    这个时候他想到的还是廖美凤和陈老大两口子,不想过了两天这个家就不是他看到的样子了。


    给陈老二兄弟几个的人生重重上了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