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毛鸟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魂体波动极其微弱，显然最后那道拼尽全力的神念冲击让它魂力大损。


    “嗯。”我以意念回应，声音在脑海中都显得虚弱嘶哑。目光艰难转动，扫视这片劫后的地下空间。


    狼藉。只能用这个词形容。


    干涸的巨湖湖床遍布深坑和沟壑，巨大的暗金色妖藤主干彻底四分五裂，散落各处，如同被肢解的太古巨兽残骸，散发着浓烈的死气和残留的毒瘴。原本厚厚发光的苔藓层被掀翻、烧焦，露出底下黝黑的岩石。空气中漂浮着尘埃和能量湮灭后的灰烬。


    九根擎天巨柱依旧矗立，但灵光明显黯淡了许多，如同耗尽了力气。


    其中，离我最近的那根青色巨柱底部，被星核碎片砸中的图腾节点处，残留着一个清晰的凹坑和放射状的裂纹，凹坑边缘还闪烁着微弱的青色灵光和不稳定的空间波动。


    正是这股残留的乙木生机之力，中和了部分妖藤剧毒，勉强维系着这片空间不至于被死气彻底吞噬。


    祭坛顶端，那尊引发大祸的“乾坤星斗鼎”静静躺在一堆碎石中，通体灰扑扑，毫无光泽，如同凡铁铸就的劣质香炉，再也看不出丝毫能吞噬金丹修士的恐怖威能。


    鼎口处，隐约可见一块不规则的、闪烁着暗淡星辉的碎片一角——那是最后砸入鼎中的那块星核碎片。


    视线转向更远处。


    凌玉灵半跪在地，怀中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天悟子长老。


    这位金丹后期的大修士，此刻形销骨立，头发枯槁灰白，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如同被风干的尸体。


    他强行施展“血魂断元咒”自斩修为根基以挣脱吞噬，代价惨重无比，境界已跌落至金丹初期，且本源大损，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周衍和柳青背靠着一根巨柱基座，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周衍的青色阵盘光芒黯淡，边缘甚至出现了裂痕；


    柳青的银毫符笔笔尖焦黑，显然在之前的防御中法器也受了损。


    他们身前不远处，躺着一名重伤昏迷的银鲨卫，胸口塌陷，气息微弱——正是试图用巨盾硬抗星核碎片冲击的那位。


    旁边另一名银鲨卫正吃力地为其输入灵力续命，自身也带着伤。


    另外两名银鲨卫…不见踪影，只有远处两滩被剧毒侵蚀得发黑、混合着破碎甲胄的血肉痕迹，无声诉说着结局。


    七名银鲨卫，如今只剩三人，且人人带伤。


    加上重伤垂死的天悟子，濒死的银鲨卫，以及我和周衍柳青，这支队伍几乎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血腥和死气，还有一股沉甸甸的绝望。


    “张…张道友？”


    凌玉灵察觉到我微弱的动静，抬起头。


    她清丽的脸庞沾着血污和灰尘，银鲨轻甲多处破损，嘴角带着未干的血迹。


    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疲惫、悲恸，以及…一丝深藏的茫然。


    看到我醒来，那茫然中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你…感觉如何？”


    “死不了。”我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牵动着胸腔的剧痛。试着想撑坐起来，右臂和丹田的剧痛瞬间让我眼前发黑，冷汗涔涔而下。白璃焦急地用冰凉的小脑袋蹭着我的脸颊。


    凌玉灵见状，小心翼翼地将天悟子长老平放在地，快步走了过来。


    她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我的右臂和胸口，黛眉紧蹙：“胸骨碎裂，脏腑受创…右臂经脉骨骼尽毁…丹田…”


    她的话顿住了，显然也感知到了我丹田那惨不忍睹的状况，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与更深的忧虑。“生生造化丹的药力在起作用，但你的伤…太重了。”


    她又取出几枚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不由分说塞入我口中。


    丹药化开，温润的药力滋养着残破的身躯，稍稍缓解了那蚀骨的剧痛，但对于丹田的破洞和流逝的灵力，杯水车薪。


    “长老他…”我目光投向气息奄奄的天悟子。


    “本源大损，境界跌落，神魂受创…若非金丹修士生机强大，早已…”


    凌玉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迅速被强压下去，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只是那清冷下掩藏着深深的无力。


    “我已给他服下保命的‘九转还魂丹’，暂时吊住一口气。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全看造化了。”她看向祭坛顶端的灰扑扑小鼎，眼神复杂无比。


    “那鼎…太邪异了。长老…大意了。”


    “星核碎片…”我艰难地吐出四个字。那块头颅大小的完整碎片，如今炸成了九块，散落无踪。这才是此行最大的损失，也是修复我丹田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希望所在！


    “三块大的，撕裂空间禁制，不知所踪。”


    凌玉灵指向穹顶的黑暗，“另外六块…一块砸向周道友他们方向，被柳道友符盾挡偏，不知所踪；一块重伤了赵统领；一块彻底毁了妖藤；一块砸在你附近，引动了乙木柱；最后一块…嵌入了鼎中。”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掷出阻挡碎片的那块小的…也崩飞了，不知落在何处。”


    我的心猛地一沉。最大的那块没了，散落的碎片也大多遗失或嵌入鼎中…希望渺茫！袖中空空如也，玄阴幡杆残骸也在撞击中脱手飞出。


    “嘎…上仙…您那块小的…鸟爷…鸟爷好像有点感觉…”秃毛鸟微弱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就在…就在那边…乙木柱底下…石头缝里…气息…很弱…”


    一丝微弱的悸动，似乎呼应着秃毛鸟的话，从我残破丹田的边缘传来——那是之前炼化小碎片时残存的一丝星核本源！


    它正与不远处某个同源之物，隔着血肉与空间，发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


    冰冷眼眸深处，死灰中燃起一点火星。希望，还没完全断绝！


    “乙木柱下…我的碎片…”我看向凌玉灵，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指向。


    凌玉灵立刻会意，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掠向那根残留着凹痕裂纹的青色巨柱。


    她仔细搜寻片刻，很快从一堆碎石缝隙中，挖出了一块巴掌大小、布满蛛网状裂痕、光芒黯淡到极致的灰白色碎片——正是我那块小星核碎片！


    她迅速将其带回，放在我完好的左手中。


    碎片入手冰凉，裂痕深处，微弱的星辉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但就在接触我皮肤的刹那，丹田边缘那一丝残存的本源如同找到归宿般活跃起来，碎片内部的星云漩涡也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开始加速旋转。


    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星辰之力与空间道韵，顺着掌心劳宫穴，丝丝缕缕地渗入我干涸、破碎的经脉，带来一丝久旱逢甘霖般的清凉和…微不足道的维系之力。


    它无法修复丹田破洞，却像一根细线，勉强吊住了我那即将彻底溃散的最后一点修为根基。


    “谢…谢。”我紧握碎片，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不虚的联系，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这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遗迹内部，而是…入口方向！


    轰隆——！！！


    一声沉闷却撼动整个地下空间的巨响，从众人来时的甬道方向传来！剧烈的空间震荡波如同实质的海浪般席卷而至，震得穹顶钟乳石簌簌落下，地面碎石跳动！


    紧接着，一股远比天悟子长老全盛时期更加磅礴、更加晦涩、充满了阴冷与霸道意味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太古凶兽苏醒，蛮横地撕开遗迹内部残留的空间禁制，轰然降临！


    这威压中蕴含的灵压，赫然达到了——元婴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