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疯狗长公主又杀回来了

    真疼。


    李明玉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中醒来,意识尚未归位,耳边响起一道尖锐声音:“这就是你家那个离家出走的大姑娘啊?”


    模糊视线中,一张白得出奇的大脸怼在跟前,在昏暗光线下格外诡异,活脱脱像地府里的孟婆。


    李明玉脑子昏昏沉沉,心里蹦出个念头:


    我这是……死了?


    她暗暗自嘲道:没想到她费尽千辛冲出刺客重围,逃进山林藏匿,却因体力不支一脚踩空,最终落得坠崖而亡的下场,想想真觉万分冤屈。


    没等李明玉感慨完,那“孟婆”惊呼出声:“哎哟,这脸怎么伤成这样?”


    旁边另一个女人接话:“我男人是在林子里找到她的,捡回来时就这副模样,八成是滚下山坡,被树枝刮的。”


    直到第二个人的声音出现,李明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没死。


    她动了动眼珠,入目的是一间陌生破屋,阴冷潮湿,夹杂着泥土的腥气。身下是张破旧不堪的草席,她跟几件锈蚀农具堆在一起,被人随意丢在墙角。


    身边站着两人,一人浓妆艳抹,粉扑得有两斤厚,正是那“孟婆”;另一人布衣草鞋,头裹粗布巾,是个典型的农家妇人。


    孟婆惋惜道:“要是没有这道疤,都可以卖给富家老爷当妾室了。”


    李明玉脸上这伤疤自颧骨延至耳后,看着骇人,其实不算严重,但对她而言这比直接把刀扎进心口还疼。


    因为它不是被树枝划伤,也不是刺客的手笔,而是出自她最亲近的侍女之手。


    记忆一下回笼,李明玉脑海中浮现出璇儿那张熟悉却狰狞的脸。他不由得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让这个追随自己十余年的心腹,恨她恨到这般地步?


    农妇道:“这丫头哪有这个命,能卖到好人家当个粗使丫鬟就不错了。”


    孟婆斜睨了她一眼,“好歹是才找回来的亲生女儿,你家男人真的忍心卖?”


    农妇苦笑道:“不忍心又如何。不卖了她,我们全家都活不下去。”


    李明玉听完两人交谈,大致捋清了现在状况。


    原来,那日她坠落山崖昏厥后,被路过的一个村民所救。不知怎的,那村民竟将她误认成出走多日的女儿带了回来。


    这农妇是“女儿”的后娘,眼下正被债务逼得焦头烂额。如今见“女儿”突然归来,竟动了歪心思,趁着丈夫不在家,想悄悄将她卖给牙婆。


    李明玉试着动了动手脚,却觉四肢酸软得不像话,似乎是被人喂了蒙汗药。她心头一凛,暗暗提气想逼出药性,然而丹田内空空如也,就连一丝内力也凝聚不起。


    没想到竟然伤得这般重。


    那边两人全然没察觉床上的李明玉早已醒来,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


    最后,以二两银子拍板成交。


    李明玉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若非此刻肢体还不听使唤,她一定要跳起来同这两个不识货的市井妇人好好说道说道。


    她堂堂永乐长公主,皇帝的胞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身价就只值二两?


    怎么着也得给个二十两吧!


    孟婆万般肉痛地从钱袋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农妇,道:“要不是山下最近出了事,年轻丫鬟接连失踪,我才不会来你们山上买人。”


    农妇小心翼翼将银子藏进怀里:“竟有这事?”


    孟婆点了点头:“就这两天的事,现在镇上搞得人心惶惶,你们这阵子还是别下山的好。”


    闻言,李明玉心中一沉。


    恐怕丫鬟的失踪与追杀她的刺客有关,若此刻被带下山,无异于羊入虎口。


    “带人走。”孟婆朝身后摆了摆手。


    她身后的仆妇应了声,走到炕前,正欲扶起“昏迷”的李明玉,没想到却直直撞进一双颜色极淡、透亮如琉璃的眸子。


    那眸子冷静而锋利,宛如覆着一层薄冰的潭水。明明卧于床榻,却有一种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威严感。


    仆妇一惊,猛地松手:“娘子,这丫头好像醒了。”


    孟婆一瞥,只见李明玉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不以为然道:“怎么可能,我那可是上好的蒙汗药,连牛都能药倒,她一个小丫头还能撑得住?”


    在孟婆的催促下,仆妇再次扶起草席上的李明玉,她整个人虚弱地靠在仆妇怀中,似乎刚刚的睁眼真的只是错觉。


    然而刚迈出一步,李明玉突然动了。


    她如弱柳般的身体微微一歪,似乎快要支撑不住倒地,仆妇下意识弯腰去捞。


    就在这一瞬——


    摇摇欲坠的李明玉猛地抬肘,狠狠撞向仆妇喉间。对方吃痛,抱着脖子后退一步,还未站稳,便被她顺势绊住小腿,“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李明玉片刻不迟疑,抄起墙角的铁橛,扑上前,用木柄死死抵住她的咽喉。那仆妇脸色涨得通红,很快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过短短数息便逆转乾坤。


    李明玉一屁股坐到晕倒的仆妇背上,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哑声道:“想卖我,怎么不先问问我的意思?”


    孟婆被她吓了一跳,急忙撇清关系:“这……这是你娘要卖的,可跟我没关系。这生意我不做了。”她说着就要从农妇那边将银子抢回来。


    “娘子,哪有说不做就不做的道理?”农妇护着怀里的银子不肯,两人瞬间打成一团。


    李明玉趁势缓了口气,准备找准时机逃跑。


    在撕扯间,农妇偶然抬眼,与李明玉四目相对。


    李明玉当惯了上位者,看人总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傲慢,然而农妇被自家从小呼来喝去、一手打压的继女用看蝼蚁般的眼神盯着,心头泛起一股说不清是羞愤还是怨恨的扭曲情绪。


    农妇咬牙道:“娘子,她唬我们的,那药我下得重,绝不可能这么快恢复。”


    孟婆一听,停下动作。


    李明玉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农妇说得没错,她本就是重伤之人,方才是狠掐合谷穴才硬生生逼出几分气力。别看她现在气定神闲,实则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见两人步步逼近,李明玉眼神一凛,猛地咬破舌尖,强提最后一丝力气,猛然朝门口冲去。


    “砰”地一声,破旧的门板应声而开,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却不料门外竟站着一人,李明玉猝不及防,一头撞进那人怀中。


    这一撞,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门外那人亦未曾防备,被撞得连退两步,踉跄站稳。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急切而温和,在她耳边响起。


    李明玉想抬头看清来人,却觉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嗅到那人身上淡淡的兰花香。


    之后,她仿佛沉入一场半梦半醒的幻境,意识浮浮沉沉。


    言彬与璇儿这两张她最熟悉的脸在眼前晃动,他们原本清丽的五官一寸寸崩坏,露出阴森狰狞的本来面目。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厉鬼,猝然出手,掐住了李明玉的脖子。


    李明玉无力反抗,只觉呼吸愈发困难,额头上冷汗密布。


    明知身处梦中,却始终无法挣脱。


    就在此时,有人用湿布轻轻拭去她额角的冷汗,衣袖间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沁人心脾,令她原本绷紧的身心逐渐放松下来。


    纤长的睫毛颤动,李明玉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深沉如夜眸子。


    面前此人眉如远山,眼若含星,俊逸温润,宛如山间清泉,清冷却不疏离。一袭靛青衣袍束以宽带,长身玉立,风姿翩然。


    李明玉目光落在他脸上,不禁想起父皇为自己赐婚那天,兴阳郡主说的话。


    “原以为永乐你清心寡欲,不喜男色,没想到竟暗中把京城最俊俏的言彬言世子给收了。”


    当时李明玉还只当兴阳酒后胡言,可如今眼前之人,令她忽然觉得,兴阳说得可能没错。


    她,兴许真是个好男色之人。


    似察觉她的注视,对方神情一顿,随即又如常。


    “二丫姑娘,你可还好?”他温声问道,见李明玉不言语,便蹙眉上前替她把脉。


    靠近的一瞬,梦中出现过的淡淡兰花香再次萦绕在鼻尖。李明玉深吸了一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何人?我为何在这?”


    “我姓盛,是村中大夫,此处是我的医舍。”盛青芜答,待探得李明玉脉象虽虚却稳,他眉间的忧色才略略散开。


    李明玉撑着身子坐起,目光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干净简洁的屋子,只有一张桌案和几把椅子,中间一面屏风将屋子隔成内外间,几盆青竹错落摆置,素雅有致,带有几分书卷气。


    倒是与这位盛大夫的气质颇为相称。


    从盛青芜口中得知,那日他本是受王强所托,前往王家为受伤的女儿王二丫诊治,未料还没踏入门槛,便撞见农妇卖女的场景,方才出手相救。


    “二丫姑娘,你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需静养调理,便可慢慢恢复。”


    二丫?


    李明玉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该不会是在叫她吧?


    见她面色古怪,盛青芜只当她是仍因被卖之事而心有余悸,便柔声宽慰:“卖你之事,王强叔并不知情,如今他已回家,姑娘大可不必再忧心。”


    李明玉淡淡应了一声,没接话。


    她倒不怕农妇会再做什么,眼下真正头疼的是如何躲避刺客追杀。若猜测无误,刺客仍在下山搜寻,上山也是迟早的事。


    若她此刻武功还在,就不会这般受制于人了。


    想到这,李明玉不抱希望地试着运行了一下内力,果然丹田依旧空空如也,唯心脉恢复了几分。


    李明玉眉头微动,抬起头。


    恰在此时,盛青芜从外间端药进来。他走到榻边道:“二丫姑娘该服药了。”


    李明玉接过药碗,目光凝在褐色的药汁上,像是在确认些什么。片刻后,她端起药碗,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那药倒是不哭,只不过药味过于浓郁,熏得李明玉轻咳了好几声。盛青芜见状,立刻转身去将窗户支开。微风夹着草木清香拂面而来,冲走了药味的苦涩。


    李明玉眺望窗外远山,心头竟生出一丝久违的宁静。


    “盛大夫应该早已看出,我并非真正的王二丫了吧?”她淡淡道,却宛如一道惊雷炸在盛青芜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