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娆有些嫌恶，又有些敬佩：“为当地知府做事还敢贪吗？”


    “当然不敢明着来，可暗中四处克扣却没停过。”


    提起烟雨楼老鸨，紫嫣的抗拒与厌恶几乎是骨子里流出来的，除了这些还有隐隐的恐惧。


    “老鸨名叫艳娘，今年四十有余，青楼建立之初就是她在管理，听说东家已经换了好几任，管理者却一直都是艳娘。”


    “烟雨楼的事，新月已经跟我说过，我被卖进去的时候年纪更小，只有六岁，冰窖是我十……十三岁那年才开始修建，十四岁建成，大概有十年了。”


    也就是新月被卖进去前两年。


    “冰窖开始使用，我已经十四岁，不用再做打杂的事，这么多年从没进去过，若说奇怪之处，倒是真有过。”


    紫嫣轻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烟雨楼是傍晚开门，天亮关门，可五年前那天，却来了个特殊的客人，艳娘对他卑躬屈膝，破了规矩让我白天接客不说，还让我蒙着眼。”


    “我半下午醒来，那客人已经走了，隐约听到后院有动静，稍稍推开窗户，却看到了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上面染血。”


    “那人旁边还有个白面青年，长的格外好看，他开口说话，我才知道是我接待的客人，可他却对戴面具的人很尊敬，我立刻明白这事儿不是我能看的，就关了窗户。”


    “而那天晚上，好多人都没精打采，艳娘强迫她们吃冰提神，后面几天里，好几个人接连生病。”


    紫嫣尽可能回忆着当初的事，皱起的眉头几乎没有松开过。


    若非必要，她根本不愿回忆往事。


    在烟雨楼的这些年里，从来就没有完全开心的时候，有的只是满满的折辱，与被迫的强颜欢笑。


    陆娆满心歉疚：“让你回想这些，真的很抱歉。”


    可这些信息很最重要，至少在她心里，冰窖有问题的可能从三成提到了五成，而贾肃被顶替的可能，从六成提到了八成。


    紫嫣眉眼舒展，摇了摇头，神色认真：“你们帮我脱离烟雨楼，给了我全新的人生可能，几乎是再造之恩，我能帮上些忙，自然是要全力相助。”


    “我们是出了力，可你全新的人生，是由你的天赋决定，称不上什么再造之恩。”


    陆娆神色很快严肃了起来。


    “今日顶着查抄的命令来，自然要把所有的银两、文书拿到手，我会把楼内所有人都叫出来，挨着对照身份的事交给你，避免有人逃走，或者冒名顶替。”


    “等确认无所遗落，我就会带一个玉林卫去冰窖。这个时间任由你来安排，若是有关系好的朋友，可自行打发。”


    “但切记，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任何人离开你视线。”


    他们不知道烟雨楼里是否有贾肃的眼线，但把所有人聚集住在一起，能安全稳妥不少。


    “您要亲自去犯险？”


    紫嫣惊了，知道陆娆人很好，可分明有武功更高的玉林卫在，大可让两个玉林卫去查，陆娆与她在上面限制烟雨楼的人。


    “谁去都是犯险，谁的命都是命，若非我不慎受伤，冰窖那地方我一个人去才是最好。”


    若非萧御千叮咛万嘱咐，她连玉林卫都不想带，她有点儿黑白无常给的光环，可以稍微大胆肆意点儿，可玉林卫们并没有。


    这种话紫嫣没听过，驾车的两个玉林卫也没听过，两人几乎同时回头朝马车里看了眼。


    许久，紫嫣才笑了笑，有几分恍惚，也有几分自嘲：“这些年，我只听过命如草芥，生死从来就在贵人的一念之间。”


    陆娆张了张嘴，“万恶的封建吃人时代”差点儿脱口而出。


    可其实，紫嫣的话并不错，对于紫嫣而言，她也算是一个贵人，往后是生路还是死路，可不就在她一念之间吗？


    沉默良久，陆娆也不知该怎么反驳。


    若是有别的选择，她是绝对不会来的。


    一方面是她努力二十余年，终于有房有车、有钱有闲，原身家里却是刚出事，家里什么都没有，两方落差太大，她被扔过来，就像是个大冤种。


    另一方面就是时代原因。


    可她不情愿的这个身份，仍旧不是什么最底层，没有紫嫣自小被卖的身不由己，还拿到了武功的补偿。


    起点仍旧是紫嫣远不能比的。


    烟雨楼白天不开门，玉林卫下车敲了会儿，在陆娆逐渐不耐，决定破门而入时，终于听到里面传出由远及近的骂声。


    紫嫣压低了声音：“是艳娘的声音。”


    陆娆示意玉林卫先停下。


    艳娘嘴里不断的骂骂咧咧，开门的动作格外粗暴。


    抬头看到两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艳娘涂抹着厚厚脂粉，却仍旧盖不住皱纹的脸上怒容陡然僵住。


    可紧接着又看到紫嫣，目光从陆娆身上划过，脸色表情变了又变，显然已经心中有数。


    抓着门的手逐渐收紧，随即猛的用力想要把门重新关上。


    玉林卫轻描淡写的抬腿踹了门一脚，艳娘顿时就重重的跌在地上，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前面的玉林卫抽出刀，抵在艳娘脖子上，艳娘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惨叫声戛然而止。


    陆娆不慌不忙的走进去，眉眼冷肃的看着艳娘：“太子殿下早已下令，凡是贾肃名下产业，自行拿着文书上报，可拿赏金。若抱有侥幸，被我们查出来，就后果自负。”


    她此次过来为的本就是公事，进来就直接搬出太子之前下的令。


    “我朝律法规定，官员绝对不可沾染青楼生意，你明知自己在为贾肃办事，不仅不报还敢私自昧下，可是嫌自己命长了？”


    陆娆冷冽的话音刚落下，跟在后面的玉林卫便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百姓好奇的视线。


    艳娘脸色煞白，强压的疼痛还让她面容略有扭曲，可听到这话，看着跟在陆娆后面的紫嫣，仍旧咬牙切齿的低吼：“贱人！老娘捧你这么多年啊！”


    陆娆一脚踩在艳娘肩上，惨叫声立刻取代了不堪入耳的谩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