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作品:《天若有情》 无尽的血海中,漂浮着数以万计的幽魂,一道黑色的影子在穿梭其中,吞噬着这些幽魂,明明极为痛苦,这些幽魂却不发出半点声音。
小小的精灵在血海上空飞舞,和无垠的血海相比,她实在是太渺小了,一个小小的浪花都能杀死她,只是血海没有浪花,所以她在这无主的血海上空,嚣张且放肆。
她飞累了,就趴在岩石上,看着黑色的影子,数着幽魂,一个两个,太多了,眼花缭乱的,她数的不耐烦了,飞到黑影旁边,用娇滴滴的嗓音说道,“幽冥,我为你护法,你快点出关呀。”她的声音可真好听,像是嘴里含了一大口蜂蜜,甜的发腻。
幽冥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只好呆在他身边,踩在透明的魂体上,从这个上面跳到另一个上面,玩的不亦乐乎,她哼着好听的旋律,肢体舒展,脚步轻盈,好像是在跳舞。她确实也在跳舞,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慢,那些幽魂被她蛊惑,纷纷聚集在她脚下,任由幽冥啃食。
她从出生起就一直陪在幽冥身边,幽冥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那白眉毛的老道确实厉害,要不是为了打开血海,她可不愿意陪着幽冥去招惹那老道。
“幽冥,我感到有股庞大的力量在靠近!”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幽冥!幽冥!”她在漫无目的的乱飞,那力量带给她强烈的压迫感,她甚至提不起反抗的念头。
越来越近了!
幽冥!快逃!
“啪!”她无力挥动翅膀,落在幽冥肩膀上。
丹辰子守在血穴口,这些日子一直风平浪静。
有股强大的威压!丹辰子严阵以待,天龙斩在背后展开,蓄势待发。
远远的,天空有一道红光,来者不善!
丹辰子飞到上空,有他在,不管是谁都休想进入血海!
血魔在石生体内苏醒,他和血海本是一体,血海太大,偶尔有些异样,只要无伤大雅,他也不会理会。不成想原本的小虫子胃口竟越来越大。他等不到积蓄人形,一道红影遁光而去。
丹辰子倒在地上,他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窟窿,他没想到来人居然这么强,他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根本来不及出招就从天上掉了下来。他只能看到洞口大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传回信息,接着就化为一滩血水,流进血海里,他原先躺着的地方空无一物。天空斩失去了主人,化为一柄锈剑,飞回峨眉藏剑峰,等待着下一任主人的出现。
进入洞穴的那一刻,血魔就显出身型,十八岁的少年将军,身披铠甲,手持缨枪,□□骑着黑色良驹。他右手翻转,缨枪化作血色长弓,手指搭在弦上,拉满弓,红色的箭就搭在了上面。他松开弦,耳边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空气炸裂的声音。箭看着并不快,也没什么力量,只是箭过之处,留下深达百米的鸿沟。他端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慢慢的走。
幽冥被迫从入定中醒来,赤尸趴在他的肩膀上,“他回来了...快逃...”没有人比赤尸神君更了解血魔的强大,她身为血魔属臣,却背叛了他,已是必死。
幽冥来不及多想,摆脱那些幽魂就要飞离,他被红色的箭矢锁定,根本无法离开,只得硬扛下这一击,抬起胳膊,布下厚厚的防护罩。
防护罩下赤尸才恢复了些力气,凑到幽冥耳边,告诉他应该如何去做,才能逃离血魔的追杀。她飞的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却还是飞到幽冥面前,小小的精灵,在他跟前,还没手掌大,“我方才说的,你可都记住了。”见他明了,她像是松了口气,直直掉了下去,幽冥忙用手接住她,赤尸瘫坐在他的手心里。“把我举高点。”等到和他平齐,赤尸才心满意足。
箭矢刺在防护罩上,厚厚的光罩像是泡沫一样瞬间裂开。
“走!”
赤尸冲上去抱住箭头,可怜她如此弱小,拼下性命也只能使它停顿一瞬。
然而就是这一瞬,却为幽冥赢来了生机,那原本冲着他心脏的箭,射在了他的后背上,没有血液滴落,只有一团团的黑气跑出来。
血海里传来“嗒”“嗒”的马蹄声,随着血魔走过,白色的幽魂逐渐变成和他一样骑着马的士兵,红色的马匹寂静无声。
血魔走到赤尸掉落的地方,看着她的眼神犹如蝼蚁。
赤尸的尸体掉在血海上,沉下去,消失不见。
在赤尸沉下去的地方,又生出一个新的小人,红色的翅膀,红色的头发,她飞到和马头平齐,便不敢再继续向上飞,低头不敢去看他,作揖道,“主人”
血魔看也不看,随手一挥,一个巨大的阵法结界就笼罩住这方上空。红色的阵法往上飘去,印在山洞岩体上。
血魔骑着马慢慢沉入血海深处,血魔消失后,赤尸才敢抬头,呼出一口浊气,红色的翅膀上才生出金色的花纹。
扇动翅膀,飞到一个骑兵肩膀上坐着,嘴里哼着小调,带着诸将士沉入血海。
幽冥从血穴里逃出,本想按照赤尸的指示去找她口中的白衣人,可是他重伤难愈,伤口开始溃烂,寻了
一个灵气充裕的山头,一头扎进地脉里。
峨眉山玄天宗收到信息时,天空斩正好归于藏剑峰,他深叹一口气,和丹辰子相识二百余年,如今丹辰子死于虚渡山中,实在令人叹息。他来到虚渡山上空,整座山脉都被阵法覆盖,他无法落下,只能远远的瞧一眼,无奈的回头。
移花宫同样被红色的阵法覆盖,妖魔鬼怪不得靠近,即使是天上的仙人也找不到移花宫的踪迹,它被隐于世间,地底接连血海,自此,移花宫隶属血海范畴。
花无缺迟迟不醒,石生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自从入魔之后,他只要触及到花无缺,就会被他护体神光所伤。只能看着他一天天的沉睡下去。
血魔离开他的身体,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同时也有巨大的压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血魔对于无缺的渴望,但是,他同样不能退让。
箭,破空而来。花无缺连忙闪躲,险些来不及,那箭擦着他的耳朵划过,只听噗嗤一声,箭射进皮肉里。
下意识抬头,只见一人骑马而来,黑色的马匹上,玄衣金甲,好不威风。
等到走近,花无缺才看清那人。
“石生?”
不,虽然和石生很像,却又不是石生,模样比石生大些,身上的杀气也比石生重,即使他只是从花无缺面前走过,花无缺还是被他身上的杀气压的不能动弹。
花无缺是个江湖人,他虽然杀人,不过就是杀些作恶多端之人,和这种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不能比。
来人像是没有看到他,马蹄声停在了他的身后,花无缺看着马上的人,红色的披风破损严重,玄衣也多处裂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血肉,幸好他身上穿的黑色,不然那衣衫怕是都要染红了。
枪头从尸体上拔出,血液喷的到处都是,温热的血液像是溅到脸上,花无缺下意识就要擦掉,结果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走过满地的尸体,破旧的城墙映入眼帘,从墙上的痕迹可以看出,此地战事多么激烈。
边城素来简陋,即使是将军府上,也好不了多少,除了生活必须外,也不见多余的杂物。
解开衣衫,伤口更是明显,他身上新增伤口很多,旧疤痕也很多,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没点好地方。花无缺看着这人,从头到尾他都没什么表情,像是那伤不是在他身上一样,感觉不到一星半点疼痛。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了,不,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因为此时的花无缺看不见摸不着。
他在身上胡乱的披了件衣裳就去了书房,全然不顾军医刚才所说让他好好休息。
花无缺不敢离他太近,一是怕他察觉到,二是他身上煞气太重。
书房的窗子没关,风呼呼的灌进来,边城总是如此,风沙太大,容易迷了眼睛。
衣衫被风吹的飞起,他还是无知无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眉头紧蹙,梦中也不安稳。
他的年岁看着不大,最多也不过就是能比花无缺大上那么几岁,可是整个人却显得很是沧桑。
“先生。”
凑的近了,花无缺像是听到了他的嘟囔,并不真切。
四目相对,花无缺的后背泛起一阵寒意,随即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自己。
杨延平坐在椅子上,恍惚间像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随即苦笑,闭上眼睛。他越来越痴了,明知不可能的事,心中却也有许多妄想,如果先生真的隐了身形来看他,该有多好,可惜,终究不过妄念罢了。
边城的人多喊他将军,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花无缺也跟着喊他将军。
将军是个很冷漠的人,不喜欢笑,也不说多余的废话,刚开始的时候花无缺还偶尔能见到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略显哀伤。
时间越来越久,将军就越来越不像个真人了。
好像除了打仗也没有别的事情了,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花无缺很少见到将军喝酒,除了出征回来的时候,身上有伤本应该忌酒,可他却偏要在这个时候多喝上几口。
有时候花无缺甚至在想,将军是不是不想活了,因为花无缺见过他打仗的样子,完全是以命换命。
受伤对于将军来说像是家常便饭,众人似乎也是习以为常。
你不会疼吗?
花无缺坐在将军身边,很想问问他,可是将军听不见他的声音,也见不到他的人,所以他也没有机会问出口。
将军每年都会去边城远处的树林呆上一天,只在那天他才会换下身上的铠甲,换上一件老旧的衣服,那衣服被人保存的很好,虽然有好些年头了,却还是没有损坏。
衣服并不合身,有些小了,穿在身上有些滑稽。
一阵风吹过,脚印就被风沙盖住,看不出来处。
从日出到日落,将军都没有动过,如果不是人不可能不眨眼,花无缺都要觉得他是一座雕塑了。
风掀起漫天的沙土,花无缺不明白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般专注的,就连眨眼都怕错过。
将军府里灯火通明,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房间里端出。
花无缺并不怕血,可是此时他却觉得,红色过于刺眼了。
将军的呼吸都有些微弱了,花无缺想看看他。
或许是因为生命快到了尽头,杨延平看到了先生,他的先生走到他的身边,满眼担忧。
他为什么在笑?花无缺并不明白,可死亡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如果抓住他,他是不是就能带我走。
花无缺看着将军朝他伸出了手,很多年了,花无缺都没见过将军这么高兴的样子,不,他是没在将军脸上看过落寞之外的表情。
将军的眼神闪闪发光,或许那就是希望和期盼。
几个军医都按不住他,也怕加重他的伤势,只能由着他,身子探出了大半。
花无缺想上前扶住他,可是他做不到。那样明亮的眼神,照的他的心尖都在发烫。
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碰到桌子,却从中穿了过去。
杨延平看着他,苦涩的笑了笑,原来,从始至终都是我的幻想罢了。
光一瞬间熄灭,他从床上滚了下来。
“将军!”
花无缺盯着自己的手,他还记得他的手从将军身体里穿过,却碰不到他。
花无缺坐在床上,双手有些颤抖,大梦十年,不过枉然。
听见动静,石生匆匆赶来,见他呆愣,只道他身上旧疾未愈,留有隐患。
“无缺,你怎么了?”
或许是睡得时间太长了,再看到眼前的人,关于他的印象,甚至都有些模糊。
“石生?”花无缺犹疑不定,眼前的人和他印象中并不相同。
红色的衣裳,让他想起了那一盆盆的血水。花无缺眼睛里像是有雾气,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无缺,你的手在抖。”
如果一个剑士拿不了剑了,那他就离死不远了。花无缺想,这多荒唐啊,他拿剑的手在抖,他或许也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