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美女，我们这里不接待未成年。”


    “我成年了，只是忘带身份证。”


    网吧前台，老板皮笑肉不笑，抓着夏注的一条胳膊把她往门外推。“那也不行，回去吧回去吧，我这儿是正规网吧，不会给你卖座的。”


    正规个der！


    她花费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找到这犄角旮旯地，藏匿在二楼的小网吧，连个像样的门头都没有。表面上说的不卖座给未成年，实际上就是不卖给生人的说法，大家心知肚明。


    “我不买座，我找人。”夏注立马改口，“我哥在里面打游戏，我来给他送点现金，很快就出来。”


    “送钱是吗？喏。”男人指向门外，“放储物柜就行。”


    夏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门口台阶下方支着一把红色大伞，改造过的白色柜子歪七扭八拼凑在一起，里面堆满各种各样的杂物。


    乍一看简直像垃圾堆……


    她挑起一边眉毛：“不是哥们……你在开玩笑吗？我把现金，放那儿？两分钟就没了你信不？”


    “爱放不放！”网吧老板翻了个白眼，刚巧楼上有人叫，于是应和一声，留下一句：“你替我守一下”，然后自己上楼去了。


    夏注回头，这才注意到前台对面的塑料凳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黑色假两件卫衣，正低着头用手机打游戏。前台环境简陋，灯光昏暗，他戴着口罩一言不发，一只脚搭在另一边腿上，灰白色长裤上「x factor」几个字母十分扎眼。


    夏注的目光被那双修长灵活的手指吸引，半天移不开眼。她走过去问：“嗨哥们，你是这儿的员工吗？你替我把现金送进去行吗？”


    对方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夏注以为他没听见，伸出一只手想要拍他，谁知还没碰到人衣角，就被一股力道强行截断在半空。


    “？”


    “别碰我。”


    那人握住她的手腕，声音磁性有力，恍如燥热盛夏里一场突然降临的暴雪，浑厚而冷冽，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听。


    ——如果不是手上力道极重的话。


    夏注疼得头皮发麻，却没出声。直到那人抬起眸子看她，眼底的疑惑转瞬即逝，随即浮起一抹嫌恶，那眼神让夏注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她忍着痛意没抽回手，这么有辩识力的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于是微微躬下身去看他。


    两人视线交错间，夏注指节略微弯曲，就着这个姿势，突然从他侧脸上轻轻搔过……


    那指尖好似点着了火，仅一瞬间的触碰，男生瞳孔骤然收缩，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将她甩开，喝道：“你有病？！”


    夏注嘴角上扬，自顾自揉着手腕，一副无赖样：“帅哥，戴着口罩不热吗，摘下来让我看看呗？”


    “有病去治！”


    “好的这就去。”


    玩笑点到为止，夏注毫不犹豫地转身开溜，掏出手机给夏加林发语音：“我没辙啦，格格，人家老板不让进啊，你自己出来拿吧，我在门口等你噢。”


    语音发送成功。


    夏注站在台阶上，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突然看见一个穿着皮夹克的黄毛，正鬼鬼祟祟在红伞下面翻东西。


    定睛一瞧，好像是个学生书包？！


    “嘿！你干什么呢？”夏注故意抬高音量。


    那人身体明显颤动一下，二话不说抓起书包撒腿就跑，三两步拐进了旁边的巷子。


    夏注毫不犹豫立刻冲下台阶。


    附近岔路很多，巷道胡同交错延伸，那黄毛熟门熟路，一时半刻竟怎么也追不上。夏注眼见快跟丢了，抄近路边居民房门口的垃圾袋朝他砸去，那人被砸中后颈，一个踉跄丢下书包，逃之夭夭。


    白天刚下过雨，这一片没有路灯，路面坑坑洼洼，一脚踩下去全是湿漉漉的泥巴。


    那个粉色书包被孤零零扔在地上，兔子挂件脏兮兮的。夏注走过去捡起，颠了颠，还挺沉，她拉开拉链一看，卷发棒加粉色小镜子，还有一沓熟悉的高中模拟卷……


    夏注无语扶额，不理解那混混偷这书包狂奔N条街到底图什么？难不成还是个热爱学习的主？


    再往前走，路就被堵死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拐进了一片陌生集装厂，四周层层叠叠的集装箱几丈高，想要朝着这个方向翻过去几乎不可能。


    哒哒……哒……


    原路返回没走两步，似乎有一阵陌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略微急促。夏注怀疑那小偷去而复返，立刻停下脚步，闪到旁边的集装箱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对方冒头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一脚踹出去。


    “嘭——！”


    来人反应极快，迅速抬手格挡，仅仅踉跄两步，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怎么是你？”


    “你打我干什么！”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夏注定睛一瞧，这不是刚才网吧前台那顶班的帅哥吗？他格挡时候不小心刮掉了半边口罩，夏注的目光一下子落到那张脸上。


    一看不要紧，再看，夏注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简直……


    TM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眉眼漆黑，线条流畅，绝对利落果决的皮相，丝毫不亚于在建模师妈妈手里千雕万刻出来的那种立体。


    夏注拖着腔调“哇”一声，干脆走近两步凑近了看，几乎要给人脸上盯出个洞来，“亲爱的，你长得这么牛批，能分享一下配方么？”


    对方似乎是没料到夏注言语敢这么放肆，眼底涌上一抹厌恶，皱眉道：“你又犯什么病？”


    他额前碎发略微凌乱，右边脸颊上被她蹭出两条黑色泥巴，却毫无颓败感。相反，这人身形修长，宽肩窄腰，眼角上扬时自带傲慢，少年人该有的稚气是半点不沾。


    夏注勾起嘴角，两手一摊耸了耸肩，打量的眼神越发肆无忌惮。


    男生低头摆弄着口罩，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越弄越乱，最后干脆一把扯掉，不耐烦道：“看够了没！夏注，舔狗舔到这份上，你至于吗你？”


    夏注一怔：“你认识我？”


    “装尼玛，少来这套。”少年脖子到脸一整片全红了，呼吸略微急促，倒像是被气的。


    “兄弟！你好了没有啊？”


    突然远处有人大喊一声，两人转头一看，有个灰蒙蒙的人影正一蹦一跳朝这边移动，嘴里嚷嚷着：“你动作快点！小渔姐就要从网吧出来了！包呢？”


    那人穿着一中的蓝白色校服，靠近了才看见多出个夏注，三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他指着自己的脸，示意道：“兄弟，脸，你的脸怎么了？”


    少年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泥巴，拉着人背过身去，低声道：“叫你拖住网吧老板，你TM跑出来干什么？”


    “不是……拖住老板有什么用？等渔姐出来发现自己书包不见了，那还不是要露馅？”


    “那你不会拦住她？”


    “我怎么拦？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我哪管得了……”


    什么小羊小鱼的……夏注在旁边越听越迷糊，她低头看了一眼书包，随口道：“弟弟，你这样追不到女朋友的~”


    “你叫谁弟弟？”少年一听这话，脸色愈发难看，好像有什么隐秘情绪突然被点着了火：


    “关你屁事？嗯？我追谁关你屁事，你什么立场？天下女人死绝了也轮不上你！夏注，你有病，你是真有病，我TM就没见过像你脸皮这么厚的女人！艹付少校你别拦我……”


    眼看着他越说越激动，付少校立马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于支扬你少说两句，别这么说女孩子，消消气，你消消气……”


    夏注心里咯噔一下，于支扬？


    她在电台直播里公开表白的于支扬？


    刹那间，校园社区论坛上被辗转无数次的模糊照片终于有了清晰的正脸，与校园公示栏上那张睥睨众生的正规照完美重合。


    人类录入成功，夏注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甲方资料里曾经出现过的一张双人合照：


    某新闻发布会现场，气质出尘的长发女人身着白色学术服站在演讲台上，全身上下仿佛自带光环。她手捧鲜花目光直视前方，脸上无喜无悲。


    她身侧的男人俊朗出众，一套裁剪得体的深色西装穿在身上，尽显风度。


    男人侧着身子，本能上毫无缘由地偏向她，眼底的重重心事近乎凝聚成实体。两个人共同站在喧嚣里，灯光聚集，黑白交错，他们短暂配合着完成合照，表面上默契无间，恍如一场盛大的世纪婚礼，于是有人在闪光灯下呼喊赞叹，这就叫般配。


    顷刻间，会场内温馨的呢喃突然演变成撕心裂肺的呐喊，通天火光在这场虚拟婚礼上蔓延，男人一点一点靠近她，明明一步之遥，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从火海里走出来。所有人都在谩骂、在指责、在逼迫她捡起地上的花束……后来，白色学术服被狂风碾成碎片，暴雨从未停歇，长发女人冲破护栏，从16楼一跃而下……


    那时小小的白色建模听不懂这些复杂讲解，它歪着脑袋问建模师母亲：


    “他们不般配吗？”


    建模师说：【般配，但是他们并不相爱。】


    “那为什么要跳下去？”


    【因为相爱，但不再般配。】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完成任务？”


    【保护好他，但是，永不原谅。】


    —


    “靠！说你呢！还走神？”


    付少校手忙脚乱地拦着于支扬，对夏注道：“书包留下，谢谢了哈，这是我们班学委的……那什么，你先走吧，喂！跟你说话呢！还不走？”


    夏注没动，盯着眼前这张跟合照里八分相似的脸，险些没反应过来，干巴巴道：“你，你就是于支扬？”


    数生建模都有个很严重的缺陷——脸盲。


    坏消息，于支扬眼底对她的厌恶不像是演的，简直跟合照里温柔体贴的形象判若两人。好消息，既然都闹成这样了，接下来无论她怎么做，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按照《人机友好沟通手册》里写的，想要跟一个人类打好关系的第一步，是给对方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夏注不由得反思，是不是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给孩子留下的印象（阴影）过头了……她撩起一撮刘海别到耳后，试图缓和：“于支扬是吧？我……”


    “别TM叫我名字！我跟你很熟吗？”


    嚯，这么凶？


    “不能叫名字是吧，好的没问题~”跟人类打好关系的第二步：彼此间亲密的称呼。


    夏注清了清嗓子：“one羊羊，以后这就是咱俩的专属昵称了噢！”


    “……”


    “……”


    “你们怎么不说话？好听的话吱一声啊？”


    “呕——”


    付少校：“靠！于支扬你没事吧？”


    于支扬：“呕——呕——恶心死了！这人绝对脑壳有问题……”


    夏注把书包扔给姓付的，亲自上前替于支扬拍了拍后背，“欸，你至于吗宝贝儿？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于支扬回头一看是她，肢体反应比脑子更快，一蹦三米远，他现在整个人都快应激了：


    “滚……我叫你滚开没听见吗？你TM没完了是吧？”


    于支扬一看见夏注那双过分胆大包天的眼睛，心底那股厌恶感越是被无限放大，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她眼珠子抠出来。


    他跟夏注两个人，本来就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