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柳郁青如是回答，平静得像个没事人。


    把灵禾搞得懵在原地：这还是柳郁青吗？他是伤心傻了吗？


    陆屿渡劫失败那一刻，柳郁青还在和兕兽殊死搏斗。


    摘星剑在凌霄宫中的异动传递给千里之外的柳郁青，让他一瞬分神，差点被发狂的兕兽一角捅穿。


    那时他就知道了陆屿的失败。


    回到住处，柳郁青几乎是沾床就睡。


    和兕兽的搏斗透支了柳郁青的元气，即便是在修真设定里也达到了身体的极限，一路上他都在靠意志力支撑。回到灵气纯净的凌霄宫，柳郁青才能真正放松休息，连身上的伤口都来不及处理，很快进入深睡的状态。


    沉睡中的意识像被抽入一片黑色的领域，柳郁青逐渐变得清醒，却发现自己仍在梦中。


    空间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宿主，好久不见。】


    说话的声音是柳郁青的系统。但和柳郁青看过的小说不一样，他的系统不仅没有提供任何金手指，一人一统之间，连联系都屈指可数。


    第一次联系，系统告诉他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还有回家的条件。


    第二次联系，系统告诉他未来的龙傲天是陆屿。


    第三次联系，就是这一次——


    不等柳郁青做出反应，系统快速开口：


    【首先，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陆屿从元婴升离神失败。】


    柳郁青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所以你这次是要告诉我怎么才能帮助陆屿恢复，对吧？”柳郁青揉了揉太阳穴，“是又要我去找什么奇珍异宝，神兵利器，还是又需要我放血？”


    【不。我接下来要说的好消息是——陆屿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波澜不惊的叙述，就像往柳郁青的脑袋里平静投下一颗原子弹，炸出升天的蘑菇云。


    柳郁青差点咬到舌头：“等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屿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分别用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等国际通用语言再重复一遍。】


    “今天是愚人节吗？”柳郁青认真发问，“否则我想不通你这么整我的原因。”


    柳郁青现在的心情就像苦学三年数理化得知自己是文科生、临到退休被告诉还要继续上十年班、氪出一身满级神装发现练错号。


    两个字概括，绝望。


    “这你怎么都能认错？！”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


    【抱歉，宿主，我也是在陆屿渡劫失败后才发现，本世界中有股神秘力量在十年前干扰了系统判。在陆屿渡劫失败的同一时间点，真男主身上也出现了气运波动，才让我发现一直找错了人。】


    柳郁青皱眉：“那真男主是谁？”


    【魔尊谢承云。】


    “魔尊”二字听得柳郁青头晕目眩：“你是说，原本要手刃反派大魔头的正道龙傲天，现在变成了魔尊？”


    【是的。】


    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尴尬，系统补充道：


    【谢承云年纪轻轻已是魔道第一高手，可见其根骨卓绝，天资奇特。宿主只需将他引回正道，还是可以顺利完成任务。】


    难怪不管他怎么帮陆屿练级都没用，根源竟然是练错了角色。


    柳郁青百感交集。


    “你就像是在说‘考满分很简单的，只需要把题全部做对就行了’。”柳郁青扶额，“难道你要我杀去魔界跑到谢承云面前说，‘其实你应该是个好人’？”


    【不，我这里有一个更好的行动方案。】


    【谢承云遭手下背叛，经脉尽毁，功力全失，危在旦夕——也就是说，男主急需你的拯救！】


    柳郁青：……


    醒来以后，身体的乏力感虽然消失，却隐隐觉得心口痛——柳郁青摸了摸胸口，噢，果然是兕兽留下的伤口在作痛。


    柳郁青赶紧找出两颗压箱底的十方回元丹服下，灵丹入腹，顿时神清气爽，不仅身体的伤口不治而愈，连断掉的两根肋骨也长好如初。


    本来是要给陆屿的，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吃吧。


    毕竟柳郁青已经决定要立刻动身去救谢承云，需要尽快恢复元气。


    连系统都佩服柳郁青的调节能力。


    【我以为宿主会因为找错男主这件事深受打击。】


    “比起打击，更想打你。”柳郁青叹了口气，“可惜打不到。”


    系统一时无话可说。柳郁青又问：“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陆屿，他会死吗？”


    【不会。】


    系统回答得很快。


    【陆屿虽然不是男主，但气数也非比寻常，他命数不该绝于此，不会有事的。】


    柳郁青点头：“那就好。”


    转眼间，柳郁青已日行千里来到不渡城。


    不渡城是淮幽河的发源地，地势偏僻，长年不见白日，最适合邪道修行，是魔物妖怪聚集的城池，很少有正道修士踏足此地。


    故而柳郁青在入城之前，给自己施了一道隐匿气息的符咒，再加上柳郁青日常伪装的暗淡气场，看起来就是个寻常散修，毫不引人注目。


    不渡城上空乌云压顶，城内风雨涌动。


    系统说身负重伤的谢承云在不渡城中，但具体的位置，要靠柳郁青自己找。


    柳郁青运转灵力，手腕一翻，向罗盘释放了一个寻人法。罗盘指针无规则地左右摆动起来，乱转半天，最终指向一个地方。


    鬼集。


    鬼集是不渡城的一处市集，专卖人与妖怪的器官、内脏、皮肤等物，还出售活人活妖本身。


    此地在不渡城的一条暗巷中，没有招牌，亦无坊名，唯有两顶鲜红灯笼高悬入口，像两只阴森的鬼眼。柳郁青踩着地面污水走到红灯笼下，却被执守在外的一只半面妖拦下。


    所谓半面妖，指的是半张脸为人相，半张脸为青面獠牙的生物。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力大无穷，不渡城中的赌坊黑市经常豢养半面妖做守卫。


    妖怪手中的铁戟挡住柳郁青的去路。柳郁青不动声色地将罗盘藏入袖中，另外取出几枚灵石抛入半面妖怀中。柳郁青笑道：“我初来乍到，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半面妖因为见柳郁青面生才拦人，现在收了好处，人脸与青面都露出笑容，透出诡异的热情。


    “还算懂规矩。”半面妖收回铁戟，“第一次来鬼集？你要买什么？”


    柳郁青道：“买人。”


    闻言，半面妖重新审视柳郁青一番，见此人周身气场暗淡，法力低微，不管是修为还是样貌，都平平无奇。


    唯一可取之处，大概是肌肤生得颇为白皙，宛如细腻的羊脂玉。


    半面妖天生喜欢好看的皮囊，柳郁青这张细嫩的面皮看得它心痒难耐：一定很嫩很好吃……


    柳郁青被他盯得怀疑自己：难道他的易容术失效了？


    鲜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像两只眼睛转换目光，半面妖一怵，吞了吞口水才说话：“在鬼集买人不便宜。”


    半面妖掂了掂柳郁青“孝敬”的几枚成色普通的灵石，讥讽道：“你要是只有这些东西，买不到什么好货色。”


    “请大人指点。”柳郁青非常有眼色地又奉上灵石。


    “你往里头走，那些关进笼子在外面直接卖的，都是普通货，因为受伤或者中毒才被贩子捉来此处，你用这种品相的灵石买，完整的三五千，残废的一两千。”


    说话间，柳郁青放出的一缕灵识已经探路回来。鬼集巷内有秘术法阵压制，灵识游历不深，只带着一阵哀切的哭声与悲鸣，传回柳郁青耳中。


    柳郁青垂眸掩住情绪，“如果我想买更好的呢？”


    半面妖说：“那就要往更深处的地下市场去了，下面的货都是拍卖，价高者得。嘿嘿，你可以去碰碰运气，万一遇上什么极品，买不到也能开开眼界。”


    “大人果然见识高深，鄙人受教。”柳郁青拱手答谢，半面妖对于柳郁青的溜须拍马十分受用，洋洋自得地昂首挺胸，没注意到一缕红色的光芒爬上后颈。


    进入鬼集内部，柳郁青先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重新定位罗盘，指针像是受到一股强烈的力量牵引，轻晃两下后，仿佛凝固般死死定在一个方位。


    跟着罗盘的指示，柳郁青穿街越巷，最终来到半面妖口中的地下市场。


    沿着昏暗的楼梯窄道下行，空气变得浑浊，灯光亮起的地方，柳郁青看见一个祭坛般升起的高台，台下有许多和自己一样披着黑袍斗篷的人。


    高台上是一排又一排盖着黑布的铁笼，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站在台上。随着他一声令下，一个笼子被推到高台中间，掀开黑布。


    柳郁青感应到袖中的罗盘突然发了疯一般的急速转动，发出指针摩擦盘面的噪音，幸好周围声音嘈杂，才没引起注意。


    正当柳郁青赶施法停住罗盘的时候，周围响起惊呼声。


    柳郁青抬头看见铁笼中的人。


    半人高的铁笼里关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全身捆满浮动暗红符文的锁链，每次符文的闪动便割出一道伤口，鲜血安静地浸透黑衣。


    男人被隔着笼子扯住头发，被迫抬头，露出一双异瞳：一只眼睛漆黑，一只眼睛深红。


    锁链上的符文闪动，那只深红的眼睛像被触发开关一般，瞳孔倏地放大迸出光芒，像一轮凄红的血月，流淌着缕缕黑色的诅咒。


    青铜面具人发出声音：“现在开始拍卖这个‘修罗瞳’。”


    修罗瞳，传说是恶鬼转世留在身上的印记。柳郁青曾在凌霄宫的藏书中看到过评语：“凡有修罗瞳者，皆系残暴嗜杀之辈，天诛地灭，断不可留。”


    柳郁青看着那双眼睛，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盯着橱窗里的昂贵宝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越珍稀的东西在修真界越受追捧。珍稀，往往意味着非同寻常的价值。


    “五千枚灵石起拍。”青铜面具人报出底价后，竞价的声音立刻起伏不绝。


    “七千灵石！”


    “我出一万枚灵石！”


    “两万！”


    “两万四千灵石！”


    ……


    柳郁青安静听着不断上升的报价，一直没有出声。他观察着笼子里的谢承云，发现他右眼的修罗瞳已经黯淡下去，像渐渐被深色吞噬，乍一看就像一双黑眼睛。


    似乎察觉到什么，谢承云蓦地抬头，正对上柳郁青的眼睛。


    四目相接，柳郁青看到谢承云眼中冰冷的杀意，修罗瞳猛然亮起，像一簇沸腾的火焰，燃烧血和生机。


    柳郁青心脏一跳，垂下眼皮，假装无事发生。


    竞拍谢承云的价格已经高达六万枚灵石。柳郁青思索着要不要出个价，但想到自己身无分文，还是决定不凑这个热闹。


    最终的成交价格是七万两千枚灵石，柳郁青在此之前从没见过鬼集的交易，但从周围人的反应也知道，这是个非常昂贵的数字。


    买下谢承云的人是个瘦得干瘪的老头，个子矮小，皮肤像树皮紧紧贴在骨头上，浑身散发着一股臭味，眼中流出贪婪而兴奋的光芒。


    柳郁青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哈哈！修罗瞳！千载难逢的修罗瞳！我要用你炼出世间最厉害的修罗尸供我驱遣！”


    竟然是个炼尸人，那臭味是尸臭。


    柳郁青耳清目明，看到这个炼尸人身上所背的杀孽，眉头一皱：竟然是个逆天道炼活尸的。


    柳郁青用衣袖掩住双手结印的动作，一道红光从指尖射出，和柳郁青施向鬼集门口半面妖的手法相同，一条红线悄悄没入炼尸人后颈。


    做完一切，柳郁青先一步离开鬼集。


    积压的乌云爆发，大雨倾盆而下。


    夜晚的不渡城房门紧闭，雨幕砸在街道的地面上，混合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长街的尽头出现一辆奇怪的马车，赶车的人浑身僵白，面无血色，就像死了很久的尸体。


    车厢里的炼尸人满意地看着自己刚买下的修罗瞳，声音兴奋到颤抖：“我要先割开你的头皮，水银从这里灌进去，把你这张皮剥下来。哈哈哈哈，修罗尸当然要是个血尸才好看……”


    谢承云依旧困在符文锁链的束缚中。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炼尸人的描述，神情漠然，没有任何反应。


    拉车的马匹突然发出惊啸，紧接着马车猛地强刹停住。炼尸人暗叫不好，立刻拉开车帘观察情况。


    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坐在离马车最近的房檐上，落在他周围的雨滴靠近便蒸发。


    少年的声音在雨中响起，带着一股雨中淡淡的铁锈味。


    “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