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宗，寒霜峰。


    距离魔渊之行已过去五日，冰晶殿内依旧弥漫着未散的药香。


    殿外风雪呼啸，檐角冰铃叮咚作响，却掩不住殿内那道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慕轻雪静立窗前，


    这些天，她脑海中一直存在一道挥之不去的身影。


    她自幼修行《玄冰心经》，道心本该如万载寒冰般坚不可摧。


    可此刻，当她回想起何时柒挡在她面前时，后背被魔刃劈开的画面。


    心里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慢龟裂。


    “我这是怎么了？？”


    她在心底自问，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困惑。


    自从魔渊归来后，那道浑身是血却依然挂着笑的身影。


    总是会在她入定时悄然浮现。


    “宗主已下令彻查内鬼。” 清虚长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执掌玄冰宗刑罚三百年的老者，此刻看着慕轻雪挺直的背影，心中暗叹。


    自从慕寒衣陨落，这孩子就把自己封在冰壳里。


    如今，竟还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暗自伤神。


    此刻道心微澜，怕是已生情劫。


    但，那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令我这素来冷若冰霜的师侄如此方寸大乱。


    他莫非是哪个隐世老怪的亲传弟子？亦或是......身负上古传承的天命之人？


    还是说...


    他不再细想。


    清虚此刻面色憔悴，手中还端着一碗药，蒸腾着苦涩热气。


    “岳师弟伤势稳定了，但那小子......”


    他瞥了眼玉榻上沉睡的身影，眉头紧锁。


    何时柒体内灵力乱得像被猫抓过的线团，更奇怪的是，那些本该致命的魔气竟被某种力量禁锢在经脉特定穴位。


    这种手法，像极了慕寒衣当年独创的功法。


    他瞥了眼玉榻上沉睡的身影，又看了看心神不宁的慕轻雪。


    顿了顿才道，“他如今的经脉里，就像是打翻了染缸。体内残余的玄冰灵力、魔气、离火余毒全混在一起。”


    慕轻雪接过药碗，冰蓝色眸子映着榻上之人苍白的脸。


    何时柒眉峰紧蹙，唇边还凝着血痂，全然不见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


    “能醒吗？”她听见自己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难说。”


    老者捻着胡须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实话。


    “除非有人用《玄冰心经》第七重替他梳理灵力，但此法需耗损施术者三成修为......”


    他说着偷瞄慕轻雪神色，心里咯噔一下。


    这丫头眼神，怎么跟当年慕寒衣决定赴死前一个样？


    药碗表面忽然结出一层薄冰。


    “我知道了。”


    慕轻雪转身走向玉榻，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师叔且回吧。”


    殿门关闭的刹那，慕轻雪指尖一颤，药汁溅在袖口。


    药碗在慕轻雪手中微微颤动，水面倒映着她紧抿的唇线。


    她有些犹豫。


    三成修为......


    这个代价在她心头重重落下。


    若是在这之前，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不过是不知底细只为灵石的利益之辈。


    且师尊血仇未雪，她岂能容得自身道基再度崩毁？


    这于她而言，无异于剜心剔骨，万劫不复！


    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玉榻，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男人此刻安静得可怕。


    她想起魔渊中，他明明痛得浑身发抖，却还要强撑着说“仙子别怕”。


    “轻雪，修道之人最忌执念，这三千红尘劫，九重天阙关，最是消磨道心。


    若有朝一日你道心蒙尘，可扪心自问，叩问本真。”


    记忆中母亲缥缈的道音骤然在识海回荡，令她凝诀的玉指倏地一颤。


    五日前，魔渊之畔，血月当空。


    她本以为自己的道心早已如玄冰般亘古不破。


    可当那个总爱嬉皮笑脸的家伙挡在她身前时，那道曾以为坚不可摧的道心，竟在无声无息间，裂开了一道细若发丝的缝隙！


    而且心底，也传来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情绪。


    “真是荒唐！”


    她低声自语，却不知是在说他的逞强，还是自己此刻的犹豫。


    她抬手按在自己柔软的心口，那里还残留着同心契带来的隐痛。


    魔渊最后一战中，这登徒子明明重伤垂死，却还笑着说什么“庙会之约”。


    仿佛那千钧一发的生死时刻，不过是场儿戏。


    玉榻上的人忽然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慕轻雪下意识俯身，却在指尖即将触及他面颊时骤然僵住。


    “我在害怕什么？”


    窗外风雪更急了。


    她深吸一口气，原本有些犹豫不决的神情，此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掌心凝出一股冰蓝色光晕，缓缓覆上何时柒心口。


    .......


    窗外风雪呼啸，却掩不住榻上之人紊乱的呼吸声。


    混沌之中，何时柒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无尽深渊。


    他梦见自己回到现代都市，手机屏幕亮起刺目的还款提醒。


    数字不断跳动：2100上品灵石、2400、2700......


    最后化作系统冰冷的警告：【逾期将抹杀！】


    “沟槽的系统，连做梦都要被催债。”


    他自嘲地想着，忽然察觉到一丝凉意。


    那凉意如涓涓细流，所过之处灼痛的经脉逐渐平息。


    是慕轻雪的灵力。


    他拼命想睁眼，却只捕捉到模糊的视线里，一抹银发垂落如雪瀑。


    “咳......咳...”


    一口淤血呛出喉间，何时柒猛然睁眼，正对上慕轻雪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银发垂落，长睫如霜，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他狼狈的影子。


    “醒了？”她声音很淡，收回灵力的动作却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何时柒试图撑起身子，却被剧痛逼得跌回榻上。


    他咧了咧嘴：“仙子这般盯着我看...莫非是终于发现我的俊美？”


    何时柒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慕轻雪输送灵力的手微微一颤。


    她没想到他伤成这样还能说笑，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句玩笑而......


    心疼？


    她心头一紧，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却又在看到他因疼痛而蹙眉时，立即放松。


    慕轻雪立刻板起脸：“再油嘴滑舌，我便......”


    “冻了你的舌头。”


    慕轻雪声音冷硬，虽然嘴上威胁，但语气却比平日少了几分寒意。


    何时柒低笑，却牵动伤口咳出血沫：“仙子.....这是要......倾家荡产......救我？”


    《玄冰心经》第七重的代价，三成修为，意味着她将跌落到金丹后期。


    对一个曾因破境失败道心受损的人而言，无异于自毁前程。


    但何时柒还以为，慕轻雪仍然是用自己的本命元气来为他疗伤的。


    慕轻雪没有回答，只是灵力输送得更急。


    冰蓝色光晕中，她长睫低垂，在苍白脸颊投下两道浅浅的阴影。


    何时柒忽然抬手，用尽力气握住她的手腕：“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我不能......让你亏本......”


    掌心相触的瞬间，她看见了何时柒眼底映着的自己。


    那个向来冷若冰霜的“冰魄仙子”，此刻眼眶竟微微发红。


    灵力流转间，慕轻雪忽然察觉到异样。


    何时柒破碎的经脉深处，藏着一缕与她同源的玄冰灵力。


    那是三日前在魔渊，她通过同心契渡给他的本命元气。


    更令她震惊的是，这缕元气并未被炼化，而是化作冰茧，牢牢护住了他的心脉。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柳莺慌张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慕师姐，焚天谷来人了，说是要讨回他们的离火剑符。”


    慕轻雪眸光一凛。


    焚天谷竟敢发难，他们是想与玄冰宗宣战？


    榻上的何时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唇角溢出。


    她不及多想，俯身将掌心贴在他后背，却听他气若游丝道：


    “别管我...先去应付他们......”


    她那冰封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傻子。”


    她低斥，声音却比平日软了三分。


    何时柒似乎感应到什么，嘴角勾起虚弱的弧度：“仙子骂人真好听。”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时，她自己都怔住了。


    多少年了，自从师尊离世后，她再未用这样......近乎温柔的语调说过话。


    更让她心惊的是，当柳莺在门外禀报焚天谷来人时，她第一反应不是宗门大事，而是...


    他现在不能被打扰！这个念头清晰得可怕。


    慕轻雪抿了抿唇。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现在想的究竟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