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宗，偏殿。


    寒霜峰顶的雪光透过窗棂，在青玉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冷色。


    何时柒盘膝而坐，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抹终年不化的积雪上。


    距离青冥剑宗大比仅剩一日，但他此刻思索的并非胜负，而是慕轻雪那道支离破碎的道心。


    “她的心魔已除，但道心仍未重塑。”


    道心破碎，轻则修为停滞，重则境界倒退。


    慕轻雪当年结婴失败，又为救他耗损本命元气，如今虽仍是金丹后期，但若道心不稳，此生恐怕再难寸进。


    他双眸微阖，识海之中慕轻雪那清冷孤傲的绝世容颜便浮现而出。


    她眉目如霜，却又在转眸间流露出几分令人心颤的柔软。


    从初入玄冰宗时慕轻雪的冷漠排斥，到如今她主动送灵食、为他准备藏书阁令牌，甚至默许他住在偏殿。


    “寻常而言，对待一个近支离破碎的人，应该先让她放松戒心，再以真心温养。”


    这一点，他做到了。


    “习惯，便是依赖的开始。”


    可仅仅依赖还不够。


    “而现在，该让她重新相信自己。”


    道心，归根结底是修士对自身之道的坚信。


    信己，信剑，信这天地之道！


    慕轻雪的道，跟剑道有关。


    或许，他该从这方面入手？


    他忽然睁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窗外，一阵寒风卷过，吹散了峰顶的薄雾。


    寒霜殿内，慕轻雪静立窗前，目光穿透风雪，落在偏殿那道模糊的身影上。


    “他此刻，在想什么？”


    这个念头刚起，她便蹙眉掐灭。


    何时柒所思所想，与她何干？


    可指尖却不自觉抚上袖口，那里曾绣过一朵冰晶寒梅，如今已悄然缝在了他的衣袍上。


    “不过是还他救命之恩。”


    她低声告诫自己，可心底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玄冰宗外门，演武场。


    晨钟刚过，数百名外门弟子已列阵操练，剑气纵横间，呵斥声与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何时柒负手而立，远远望着那群少年修士，神情慵懒。


    他今日换了一身玄色长袍，衣袂随风轻扬，衬得身形修长如玉。


    墨发以一根素白绸带松松束起，额前几缕碎发垂落，更添几分不羁。


    这般模样，与周遭肃杀的练剑氛围格格不入。


    “这位师兄面生得很，可是新入门的弟子？”


    一道清脆女声从身侧传来。


    何时柒转头，见是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靓丽少女。


    杏眼樱唇，腰间还悬着一柄细剑，正眨着眼好奇地打量他。


    面对苏灵儿的搭讪，何时柒表面温润如玉，内心却在疯狂吐槽。


    “这小姑娘眼神亮得跟见了灵兽园的仙鹤似的...玄冰宗是不是平时不让女弟子接触男人？”


    他余光瞥见远处几名男弟子嫉恨的目光，顿时乐了，“瞪什么瞪，有本事你也长一张能骗灵石的脸啊？”


    但表面上，他还是微微一笑，低头拱手一礼，嗓音温润：“在下何时柒，暂居寒霜峰。，“并非玄冰宗弟子。”


    “寒霜峰？！”


    少女瞪大眼睛，很是吃惊，她声音陡然拔高，“那不是慕师姐的住处...”


    “呀！”


    她忽的捂住嘴，脸颊泛起红晕。


    附近几名弟子闻声看来，目光在触及何时柒面容时，皆是一怔。


    男子俊美并不稀奇，可如他这谪仙般完美，一笑间风流自成，却实在少见。


    “原来是他！”


    众人被他这一惊呼所侧目，


    只见那名男弟子压低声音，对同行的弟子酸溜溜道：“听说他前些日子为慕师姐挡了一剑，这才得了客卿之位。”


    “嘘！你不要命了？慕师姐最厌旁人议论她私事！”


    何时柒耳力极佳，将这些窃窃私语尽数收入耳中，却只作未闻，依旧含笑望着那少女。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见他温润尔雅，少女红着脸，低着头。


    “我...我叫苏灵儿！”少女结结巴巴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是外门弟子。”


    她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苏师妹，晨练时分，你在此作甚？”


    一名蓝袍青年大步走来，面容冷峻，腰间佩剑镶着三枚灵石，显是内门精英。


    他目光如刀般刮过何时柒，尤其在看到对方那副懒散模样时，眼中鄙夷更甚。


    见到来人，苏灵儿慌忙行礼：“林师兄！这位是何公子，是慕师姐的...”


    林姓青年冷冷打断，眼中鄙夷更甚：“我知道他是谁。一个靠女人庇护的外来者罢了。”


    “金丹初期就敢这么横？”


    他故作谦和地拱手，心里却想，“要不是在这不能动手，你现在已经跪着叫我爹了！”


    演武场霎时一静。


    “这位道友说得不错。在下确实仰慕慕仙子风姿，这才厚颜赖在玄冰，仙子待我更是不薄。”


    他语气坦然，反倒让那林师兄噎住。


    但又见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眼中还露出一抹戏谑之色。


    缓缓道：“我与仙子情投意合，或许不久后，我们将结为道侣。林兄也可提前备礼，也颇是一件善事啊～”


    “...？”


    见此人如此厚颜无耻，他正要发怒：“你——”


    “林修！”


    一声厉喝突然从远处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紫袍长老踏空而至，须发皆白，不怒自威。


    “岳长老！”众弟子慌忙行礼。


    岳山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林修：“宗门大比在即，你不去准备，在此逞什么口舌之快？”


    林修脸色一白，低头不敢言语。


    岳山又看向何时柒，神色稍缓：“何小友，轻雪正在寒霜殿等你。”


    何时柒拱手一礼：“多谢长老告知。”


    转身离去时，他余光瞥见苏灵儿偷偷冲他挥手，而那林修则盯着他的背影，眼中妒火几乎化为实质。


    哈哈哈，臭小子，给我叫！


    雪松枝头，慕轻雪静静伫立，银发与雪色融为一体。


    她看着何时柒与那名叫苏灵儿的少女谈笑，看着林修出言不逊，看着岳长老现身解围......


    每一幕都清晰映入眼底，却在看到苏灵儿羞红的脸时，心口蓦地一刺。


    “苏灵儿。”


    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外门演武场上，那少女仰望着何时柒时发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