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峰，夜，主殿。


    慕轻雪一袭素白长裙，静坐于千年寒玉雕琢的蒲团之上。


    “玄冰诀”运转间，她周身三尺凝结出细碎冰晶，宛如谪仙坠凡尘。


    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紧闭着，似有万千心绪翻涌。


    “咔嚓——”


    殿外万年玄冰碎裂的声响传来，恰似她道心上那道挥之不去的裂痕。


    自宗门大比那日，心魔的异动便再未停歇，恍若雪原上永无止息的暴风雪，将往日澄澈的道心搅得纷乱不堪。


    “他为何要认输？”


    冰魄剑横于膝前，剑身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


    何时柒在擂台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此刻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明明可以赢的...我都为他备好了...”


    指尖轻抚剑锋，寒气刺骨，却不及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


    自何时柒踏入玄冰宗那日起，她的道心便如这剑上霜纹，裂痕渐生。


    “初见如霜冷，再遇似火侵。剑心本无垢，何故染凡尘？”


    她低声轻吟，自嘲一笑。


    修道数十载，竟被一个满嘴荒唐言的登徒子乱了心境。


    殿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她蓦然抬首，神识如潮水般铺展而出。


    “原来是柳莺。”


    她每天都会为慕轻雪送来，温养当初结婴失败的灵膳，随后便自行离去。


    感知到那熟悉的灵力波动，她眼底刚亮起的光芒又黯淡下去，纤长的睫毛在玉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呵......”


    她自嘲地勾起唇角，素手不自觉地攥紧广袖，“我究竟在期待什么？难不成还指望他......”


    话音戛然而止。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绞痛，灵力如脱缰野马般奔涌。


    眼前景象骤然扭曲，无数画面碎片，一闪而过。


    何时柒对苏灵儿微笑，何时柒与柳莺说笑，何时柒站在擂台上，背对着她挥手......


    “不......停下！”


    她试图镇压暴走的灵力，却听见心底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杀了他，他就永远属于你了～”


    冰魄剑“铮”地出鞘，剑气不受控制地横扫。


    案几翻倒，茶盏粉碎，她跪坐在一片狼藉中，银发披散如瀑。


    寒霜峰，偏殿。


    月光如霜，洒在偏殿的窗棂上，映出何时柒俊美的轮廓。


    他盘膝而坐，手里拿着刚从岳山长老那儿，领来的五百上品灵石，嘴角微扬。


    “总算回本了！”


    灵石堆在案几上，莹润如玉，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他随手拈起一枚，对着月光细看，灵石内部似有云雾流转，美不胜收。


    “可惜，还不够还系统的债。”


    他叹了口气，将灵石收入储物戒，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主殿方向。


    慕轻雪自从大比结束后便闭门不出，连晚膳都未用。


    “该不会生气了吧？”他摸了摸下巴，想起自己当众认输时她那错愕的表情，“明明是她先借剑给我的......”


    正胡思乱想间，主殿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何时柒眉头一皱，身形如电，瞬息掠出偏殿。


    主殿内，一片狼藉。


    青玉案几翻倒，茶盏碎了一地，水渍蜿蜒如蛇。


    慕轻雪跪坐在蒲团上，银发披散，双手死死攥着衣襟，指节泛白。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殿门时，慕轻雪残存的理智如风中烛火，明明灭灭。


    “走.....快走......”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可心魔的蛊惑更甚：“看啊，他来找你了！抓住他！锁住他！让他再也离不开你！”


    她周身灵力紊乱，冰蓝色的气息如暴风雪般肆虐，殿内温度骤降，墙壁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


    “走火入魔？”何时柒心头一跳。


    他快步上前，却在距离她三尺处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寒气如刀，割得他手背生疼。


    “慕轻雪！”他沉声喝道，“凝神静气，别被心魔所控！”


    慕轻雪缓缓抬头。


    何时柒呼吸一滞。


    那双原本清冷如霜的眸子，此刻竟泛着妖异的红光，眼尾微微上挑，衬着苍白的肤色，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危险至极。


    “何时......柒？”她的声音沙哑，又带着一丝陌生的甜腻，“你来了......”


    “杀了他！”心魔嘶吼。


    “抱住他...”另一个声音轻语。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广袖垂落，露出半截如玉般的手臂。


    冰魄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尖拖在地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冰痕。


    “我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歪着头，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你猜，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何时柒喉结滚动，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这不是平时的慕轻雪。


    她现在已经心魔侵蚀了！


    “冷静点。”何时柒缓缓后退，试图拉开距离，“你只是灵力运转出了岔子，调息片刻就好。”


    “调息？”慕轻雪轻笑一声，忽然抬手，冰魄剑凌空一指，“可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剑气迸发！


    何时柒侧身闪避，衣角被剑气扫中，瞬间冻结成冰。


    他暗自咂舌，这一剑若是挨实了，怕是要当场变成冰雕。


    “慕轻雪！”他厉声道，“看清楚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慕轻雪步步逼近，眼中红光更盛，“你是何时柒，是骗我借剑的混蛋，是当众认输让我难堪的骗子，是......是......”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剑尖也微微颤抖。


    “是什么？”


    何时柒试探性地上前一步。


    “是让我心魔滋生的罪魁祸首！”


    她猛地抬头，泪水夺眶而出，却在滑落脸颊的瞬间凝结成冰晶，“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要让我习惯你的存在？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声，狂暴的灵力以她为中心炸开，整个主殿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何时柒被气浪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喉头一甜，险些吐血。


    他勉强撑起身子，却见慕轻雪已扑至身前，冰魄剑抵住他的咽喉。


    剑锋冰凉，刺得皮肤生疼。


    “杀了你......”她喃喃自语，“杀了你，心魔就没了......”


    在这关键时刻！


    他伸手握住剑刃，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在冰面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那你动手啊。”他轻声道，“反正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


    慕轻雪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当啷——”


    冰魄剑落地。


    慕轻雪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向何时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