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洛清歌从悬崖坠落时，意识已然模糊。


    鲜血伴着雨水自额角淌下，视线被染得一片猩红。


    她试图运转灵力，却惊觉经脉寸断，元婴也黯淡无光。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身为天音宗圣女，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这荒僻的山野间陨落。


    魔修的偷袭太过猝不及防，护宗大阵被攻破的瞬间，她只来得及将师妹们推开，自己却遭一道法术击中，直直坠入深渊。


    “我不甘心......”


    她的指尖深深嵌入泥泞之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连抬手的力气都已耗尽。


    就在这时。


    “这里怎么会有人……可我还有事情......算了，先看看情况……”


    “喂......你还活着吗？”


    雨幕中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带着几分迟疑。


    洛清歌艰难地抬起眼帘，雨水模糊了视线，只隐约看见一个身影蹲在面前。


    “凡人？”


    她下意识地绷紧神经。


    即便重伤濒死，化神修士的些许气息，也足以令凡人肝胆俱裂。


    然而，她眼前的少年却恍若未觉，甚至伸手轻轻拂开她脸上的湿发。


    “怎么会伤得这样重……”


    他的嗓音低沉如絮，尾音里裹着某种她从未听过的震颤。


    那颤动太细微，却震得她神魂微漾。


    这具早已看淡凡尘的身体，此刻竟因少年一句低语，泛起了陌生的灼热。


    她想要出声，可刚一张口，鲜血便喷涌而出。


    “姐姐别动！”少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脱下外衣，裹在她身上，“我带你去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别碰我……”


    她想要推开他，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倒向他的胸膛。


    “好温暖……”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


    何时柒背着少女在雨中艰难前行，每迈出一步，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真奇怪……”


    “明明都决定今晚跳崖了，怎么就捡了个仙女回来呢？”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子。


    那如绸缎般的紫发，即便被雨水浸湿，也难掩其光泽。


    肌肤洁白胜雪，可唇色却因失血而显得苍白，恰似山巅那将融未融的雪莲。


    还有那身破碎紫裙下若隐若现的曼妙曲线……


    他猛地掐了自己一把。


    真是禽兽！人都快不行了，还想这些！


    “坚持住啊姐姐……”他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对她诉说，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在山洞里，他生起火，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伤势。


    胸口有一道狰狞的血痕，还泛着黑气。


    右肩被利器贯穿，伤口已然发紫。


    最糟糕的是洛清歌的丹田处。


    这里本应是修士元婴所在，此刻却像是被什么生生撕裂了一般。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他苦笑着。


    虽然凡人不懂修行，但他曾见过村里老医师为修士疗伤。


    “试试吧。”


    他冒雨冲进山林，凭借记忆去寻找老医师提及过的那些灵药。


    “七叶灵芝，生长在悬崖缝隙，据说可以续接经脉。”


    “血参差不齐得挖地三尺才能找到，专治内伤。”


    “还有……”


    他一脚踩空，从山坡滚落，右臂被尖锐的岩石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嘶……”


    他咬着牙爬起来，随便用布条缠住伤口，继续朝着山谷更深处走去。


    真是奇怪......


    他早已习惯了疼痛的麻木，此刻却觉得这道伤口格外鲜明。


    红色的血痕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像枯枝上最后一片不肯凋零的枫叶。


    仿佛……终于有了活着的真实感。


    ......


    岩洞外暴雨如注，篝火噼啪作响。


    洛清歌在剧痛中恢复意识时，最先感受到的是陌生的体温。


    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正笨拙地抱着她往岩洞更深处里挪动，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发抖，却把干燥的外衣全裹在了她身上。


    “放......手......”


    她本能地凝聚灵力，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


    洛清歌此时浑身僵硬，她堂堂天音宗圣女，竟被个凡人少年抱在怀里？


    “你醒啦？”


    少年惊喜地低头，湿漉漉的睫毛下是双异常明亮的眼睛，脸上还带着尚未愈合的擦伤。


    “别怕，我不是坏人。”


    怕？


    洛清歌几乎要冷笑出声。


    即便修为尽失，她也能用一百种方法让这凡人求生不得。


    可当她对上少年的眼睛时，却怔住了。


    可他那双眼睛......


    像是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又似乎对所有都已漠不关心。


    更奇怪的是，他看她的目光里竟带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怜惜？


    “谁派你来的？”她强撑着坐起，紫发间未干的血迹在白衣上晕开，“魔修？还是......”


    “我在崖底采药看见你的。”少年局促地搓着手，“你从好高的地方摔下来，我还以为......”


    他突然噤声，转身去拨弄火堆，“我先去熬药。”


    她抬起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个古怪的救命恩人。


    粗布麻衣都掩不住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侧脸在火光中格外清俊。


    “你叫什么？”她突然发问。


    “何时柒。”他头也不抬地捣着药草，“姐姐呢？”


    姐姐？洛清歌指尖微颤。


    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唤她了？那些世家公子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称一声“圣女大人”？


    “你不认得我？”她故意将脸迎向火光，让额间那绝美柔和的容颜完全显现。


    少年却只是呆呆望着她，突然红了耳根：“姐姐你真好看.....”


    “......”


    这反应反倒让洛清歌不知所措。


    “我的伤......”


    她低头，发现身上各处都被敷了一层墨绿色的药膏，黑气消散了大半。


    “好啦！七叶灵芝加血参，再加上几味我叫不出名字的草药。”


    他献宝似的捧来药碗，“姐姐趁热喝。老医师说过，这些对修士的伤有帮助。”


    她接过碗，神识一扫。


    竟真的蕴含灵气！


    可是，一个凡人，怎么懂得调配灵药？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少年腼腆的笑了笑：“我爹……以前是修士的仆从，耳濡目染了些。”


    他在说谎，她一眼就看穿了。


    正欲追问，洞外突然炸响惊雷。


    少年下意识扑过来捂住她耳朵，又在意识到失礼后涨红了脸退开。


    “抱、抱歉......”


    温热的触感还留在耳畔，洛清歌看着少年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觉得有趣。


    多少修士为博她一笑费尽心机，倒不如这个凡人少年反应真实。


    “何时柒。”她第一次主动唤他名字，“若我痊愈，许你一场造化。”


    少年却摇摇头：“我不用报答。”火光映着他澄澈的眸子，“只要姐姐活着就好。”


    这话说得太郑重，仿佛她的生死对他而言是件极重要的事。


    洛清歌修习《天音忘情诀》多年的道心，竟因这句傻话泛起涟漪。


    药味极苦，她皱着眉咽了下去，忽然注意到他右臂的绷带渗出血迹。


    “你受伤了？”


    “啊？这个呀……”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是旧伤啦。”


    她沉默片刻，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丹药。


    “吃下去。”


    “不用不用！”他连忙往后退，“这肯定是仙丹吧？给我吃太浪费了……”


    “吃。”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少年只好接过，吞下去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甜！”


    他惊喜得像个第一次吃糖的孩子。


    “笨蛋，那可是五品疗伤丹，谁让你当糖豆吃的？”


    可看着他那欣喜的模样，到嘴边的呵斥又被她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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