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编织了一个谎言，一个将他们自己也欺骗的谎言。


    这个谎言不仅深入骨髓，亦入灵魂。


    哪怕残破的神魂被席卷，成为念域里的孤魂，他们却依然潜意识的构建出了【满杏镇】这个安宁祥和的镇子。


    面对饥荒的村民，以为凭借着绛仙娘娘的赐福，能够渡过饥荒。但天不遂人愿，天地大劫之下，人连苟延残喘的资格都没有。


    绛仙娘娘的赐福消耗殆尽，杏干早已没有。


    枯槁的村民一一死去，在浊气涌动的天地间统统成了孤魂野鬼。


    若非他们的执念与杏有关，被红杏核凝聚的念域吸入，早已魂飞魄散，哪还有如今的孤魂残念尚存。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神怜才觉得愤怒又憋屈。


    “前事已定，不必在意。”哪吒见她气的厉害，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不明白这有何可气，不过是些八百年前的死人罢了。


    “哪吒，以后，现世也会变成这样吗？”许神怜心里有些闷闷。


    浊世的事情是已经发生的过去，她无力改变，而正在面对侵蚀的现世却是在她眼前产生改变，只要想到现世也会发生这些残酷可怕的扬景，她好像……有点无法再漠视了。


    “天地之变，九死一生。虽生机不显，却并非没有。”哪吒看出了她的转变，只好出言安慰。


    若是妻子想救一些凡人，倒也无妨。


    虽是小界，天道便是被吞噬也要百年之久，到时妻子的心性定然不会如此稚嫩，或许那时也不会再有救人之心。


    对哪吒来说，许神怜年纪很小，有些稚嫩的想法并不奇怪。


    “你若要怜悯世人，也该自保有余。”哪吒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就怕妻子善心大发，反而伤了自己。


    “我就是有些难受。”许神怜闷闷的应了一声。


    她知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她也不会犯傻的去当圣母，只是现在看到这种事情，难免会有些同情心罢了。


    毕竟她是个正常人，看到这种事难免会产生共情，也是人之常情。


    “嗯，吾妻心善，是世人之福。”哪吒红唇轻启，夸的理所当然。


    许神怜有些不好意思，她发现哪吒好像对她有很大的滤镜，不管她做什么，哪吒都会认为她做的对，做的好。


    好像人类婴儿时期的幼崽，打个哈欠都会被夸奖。


    当然，这个滤镜她很喜欢。


    毕竟谁不喜欢被夸，被认可呢？


    看完村志，许神怜就直接离开祠堂了。


    至于不远处的绛仙庙，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自欺欺人的产物，只会让她不舒服，实在没有去的必要。


    走出祠堂，再看向大门两边，许神怜才发现大门两侧不知何时多了一对白底的对联。


    【上联：枯杏摇枝藏鬼语 下联：落英泣露带冤魂】


    横批则是没有，但原本写着【杏花村祠】的牌匾，此刻字迹已然变换为【人心诡谲】四字。


    “人心……”


    许神怜轻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人信仰神，最早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


    人最初因为无法解释天灾、死亡等一系列自然现象，便将一切的一切归功于鬼神之力。


    但随着人族的壮大，文明的繁衍，鬼神在人的口中又有了更多的作用。


    [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


    ……


    镇子口的低矮城门前。


    “球球，你，真的要出去吗？”林雨涵神色担忧的看着球球。


    球球想离开镇子去摘野杏，死亡禁忌里除了不能吃食物就是不能离开镇子，她不敢用生命去冒险。


    “好了，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你回客栈吧，明天就是第五天，念域关闭，你就能平安回去了。”


    球球看向林雨涵，也没有想要劝对方和他一起。毕竟这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尝试，而他也没有必然的把握。


    “你，你小心点。”


    林雨涵低声说了一句，随即垂下眼眸，低着头转身朝前走去。


    她本来就是意外被卷入念域的，不像苏可他们是做了攻略，又有明确目的。


    她在这里唯一的目标就是‘活着’，她只想活着离开。


    大概也是她胆小，没有冒险的勇气，但并不能说明她的选择有错，只是各人选择不同罢了。


    林雨涵离开，身影消失在喧闹的街道。


    球球望了望，随之在城门口不远处的角落坐下。他静静的看着城门口的方向，镜片后的眼神有犹豫有挣扎，但更多的是坚定。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直觉，城外的野杏一定有机缘！


    但他又清楚自身能力的短板，因此并不敢轻易离开镇子。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他会直接等到念域关闭，毕竟他也不傻，不会为了一份大概率得不到的机缘而冒犯生死禁忌。


    念域里的时间没有什么流逝规律，忽长忽短是寻常。


    许神怜和哪吒在街道上逛了一圈，便已是夕阳西下之时。


    知道这个念域的构成核心，许神怜也没有了探索的好奇心，便和哪吒回了客栈。


    “许小姐，许先生。”刚进入客栈大厅，便遇到苏可。


    只见她面带笑意，十分意气风发的朝他们走来。


    “苏小姐，有事吗？”许神怜停下脚步，却不大想搭理。


    修行之人五感敏锐，她能感觉到这个苏可对她有所图谋，虽然不能直接确定是不怀好意，但她真的不喜欢麻烦。


    “许小姐，我之前的行为可能让你误会了什么，但我确实没有恶意。”


    苏可带着习惯的职业微笑道，见许神怜略有不耐，当即递过一张纸：


    “这是我的诚意，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同伴。我知道你是契者，我也是，请不必担心。”


    说完，苏可略一点头便直接走向客栈大门。


    这次她没有看哪吒，大概是猜到了哪吒是被契约的存在，不敢冒犯。


    毕竟不论契约的是什么神仙妖魔，总归是强于人类的存在。


    强者，天然便能获得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