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王春兰被屋外的鸡鸣声叫醒。


    她揉了揉迷蒙的眼眶，看着老旧的床头柜发呆了一会儿。


    等完全清醒后，她伸了懒腰，掀开被子打开门朝屋外走起。


    院子里，表嫂在灶台前忙碌着，小虎小龙在沙地上抽陀螺，周胜利蹲在压水井旁边，大大赖赖地洗脸。


    两个表侄子脆生生地喊：“表姑，早上好！”


    周胜利直起身，一边擦脸一边招呼王春兰：“这是你表嫂一大早就去供销社买的搪瓷盆，新的很，特地给你洗漱用的。”


    王春兰感激地点点头接过。


    周胜利让开位置后，她蹲下来接了一瓢清水，开始洗脸刷牙。


    等王春兰忙活完，表嫂端着一锅白米粥，两碟自家腌制的小鱼干，还有一小碟咸鸭蛋上桌。


    表嫂微笑道：“胜利、春兰，小虎小龙过来吃饭了。”


    “哎，来了！”


    一大家子围坐在八仙桌前，王春兰看着咸鸭蛋，忽然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现在这个年代，咸鸭蛋属于是早餐的硬菜，只有在农忙过后或者有重要客人来时才吃，表嫂有心了。


    周胜利给王春兰舀了一勺小鱼干，“春兰，等吃完饭后我们要去县城的国营饭店交货，赶紧吃吧。”


    王春兰切开流油的咸鸭蛋：“好。”


    表嫂心疼地看着他们两人，“你们两个人昨天收货到凌晨，一会儿又要去县城，累不累啊？要不要在家里休息一下，下午再去？”


    “趁冷库里的螃蟹还新鲜着呢，不能等，而且饭店那边催得急。”周胜利摇了摇头。


    表嫂理解地点点头，也是，这可是笔大买卖，自己可不能耽误胜利和春兰挣钱。


    她抿起嘴笑一下：“那成，你们自己看着来，我中午给搞几个小菜，你们记得按时回来吃饭。”


    王春兰正吸溜一口白粥，闻言后摇了摇头：“不了表嫂，昨晚真是麻烦你了，今天去县城买完货后我就要回家，家里还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自家几个白眼狼和刘麻婆还在医院里，她得去盯着点，顺便挑拨离间。


    免得等他们结了盟，暗中把炮火对准自己，又开始憋着坏水对付她。


    再去看看热闹，看他们窝里斗！


    大家吃完早餐后，周胜利回屋收拾去了，王春兰坐在小院里等他出发。


    表嫂正在洗碗，她探头看向院里见周胜利不在，甩干净手上的水，走到院里，坐在王春兰对面。


    她从灰色的裤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推到王春兰面前：“春兰妹子，我家胜利在你手底下干活，他一个月就有六十块工资呢，比以前在厂里当职工还挣得多，你平时帮衬我们也很多了，你的这份心意我心领了。”


    “你家现在生活也不容易，一家老小还有好几张嘴要养，几个儿子还没成家立业，钱你就收回去吧，给孩子们用吧。”


    王春兰喝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前的一百块正是她昨天在表嫂屋里留着。


    她摇摇头，又把钱推过去：“以前是我家老二给你们添麻烦了，这钱算我补偿的一点心意。”


    “至于其他几个儿女，孝顺的我自然还帮扶他们一把，不孝顺的……”


    王春兰冷哼一声，“有多远就滚多远！”


    表嫂愣了会儿，还没理解王春兰的意思，周胜利就已经收拾完了：“走吧。”


    表嫂到嘴边的话只能咽下。


    县城国营饭店。


    周胜利和王春兰带着工作人员，一块把新鲜的海货搬到后厨。


    孙燕一边敲着算盘一边给算钱：“一斤梭子蟹六毛钱，你这有两百斤，一共七十块，我给你一百块好了。”


    王春兰忍住心底的雀跃，笑着拉住孙燕：“燕姐，这次真是多谢您照顾我的生意！我就你一个客户，够我养活整个村子里的人了，你以后要是还有啥需要，我一定给你留最好的货！”


    孙燕也回握住她的双手，眼里漾出笑意：“这次明明是你帮了我大忙！今晚省城来的领导就要下来了，还好你送的及时！你放心，要是我因为这次晋升，我肯定得好好感谢你，欠你一个大人情！”


    “那我们这叫互惠互利，互相成就！”王春兰笑着打趣。


    两人说完话后，孙燕召集所有工作人员在大堂集合。


    嗓子扯得比铜锣还响：“所有人先停下手中的活！省城来的领导今晚就要到了，上面的点名要来咱这儿吃饭，大家伙都赶紧收拾准备，地上一粒灰尘都不能有！”


    “要是谁干不好，这个月扣工资！当然，谁要是表现好了，我这儿重重奖赏！”


    饭店瞬间像捅马蜂窝似的，所有人都纷纷忙碌了起来。


    有的拧着湿抹布猛擦桌子，有的抄起拖把就往地上怼，有的用鸡毛掸子去掸柜台上的灰。


    王春兰看着这声势浩大的一幕，有些好奇这大领导是什么来头。


    她问了孙燕，孙燕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要我说这位领导，可是大有来头的，人家是京城那边调下来巡视我们这的，他身居高位还是一位首长呢！”


    忽然，孙燕看向周围，压低嗓音对王春兰说道：“我听上头说啊，这位领导年轻的时候被中央派遣知青下乡，就在我们附近的村里下乡插队。”


    王春兰惊讶地看着孙燕：“不会吧？人家是京城出身的高门子弟，怎么会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下乡啊？”


    孙燕打趣地说道：“谁知道呢？也许是上头唬我的，况且京城那边政治形式复杂，说不定是被政治敌对陷害下乡了？”


    她拍了一下王春兰的胳膊，“哎呀算了，人家现在可是京城大官，咱俩这平头老百姓，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


    王春兰点点头，也对，她自己家里糟心事一大堆，还有几头白眼狼虎视眈眈惦记她的钱呢。


    “你一会也留下吧，今天你可是帮了我大忙！”


    王春兰犹豫道：“这不太好吧？我就是个老百姓哪有资格见领导？身份不合适。”


    孙燕笑了下：“你放心我没让你见领导，我在堂屋里给你留一间包厢，你和你表哥从乡下赶过来也不容易，我吩咐厨房给你做几个好菜，你们吃完再走，算我的一点心意！”


    王春兰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了。


    到了晚上，孙燕指挥人在饭店门口拉起“欢迎领导光临”的横幅，王春兰在旁边看着。


    没过多久，一辆国产红旗轿车缓缓驶来。


    军裤白衬衫的警务员下了车，去给后排的拉开车门。


    车门一开，先踏下来的是一只黑色皮鞋，一身穿着深灰色中山装的男人映入众人眼中。


    他身材挺拔修长，剑眉星目，鼻梁高耸而挺直，紧紧抿着薄唇。


    王春兰瞳孔骤缩，脑袋忽然轰的一声炸开。


    是她当年下乡暗恋的男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