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坐属玫瑰星系棘叶星，今年升大一，在闻一的记忆里，头天上午才考完试，下午通知书就出来了，AI像模像样地恭喜了一番，然后恭喜她升入高等教育A院，主修精神科。


    鉴于她是那种晚上9点还没睡觉就感觉自己已经在熬夜的人类品种，升学成功后，闻某人便立刻开启了高质量报复性休眠行动——俗称补觉，这一补，就补了一个月——俗称冬眠。


    今天这一觉睡醒，她感觉家里忽然空了，脑海里面像是电脑死机弹出一个个弹窗一样，记忆一幕幕地蹦了出来，短短的一瞬，把前十九年重新过了一遍。


    蹦完自己的记忆，就开始蹦一些压根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东西，什么精神力，什么炼体，什么灵气云云，她瞪大了眼猛地坐起来，出于习惯把刚刚的东西打进手机备忘录。


    第一反应是一句平淡的评价，这梦挺新颖。


    第二反应是一句平淡的发问，这是梦吗？


    她甩甩脑袋，坐起来，身体本能掀开被子勾到拖鞋下床，走进卫生间洗漱，洗漱完出了房门，空空荡荡。


    她突然感觉身体本能地流露出几分酸涩难过，但是她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几秒，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然后下意识忽略掉莫名的情绪循着记忆去做早饭了。


    她端着碗碟走向餐桌时又是愣了一下，桌子上卧了团火红的东西，她顿时紧绷起来，把碗碟轻轻放在手边的柜子上，举起一只保温杯凑过去，那毛毛的东西半点没警惕心地打了个哈欠，闻一这才看清了，这居然是一只狐狸，她在正常教育下长大的脑子出于困惑试图补充了一下中间的逻辑：动物园养的狐狸越狱远道从阳台闯入我家栖身于高贵的餐桌上。


    这么炸裂吗？


    哈哈。


    她被自己的冷笑话逗笑时狐狸闻声狎眯着眼看过来，本能懒懒地用尾巴勾她的手表示亲近，反应过来之后它微微瞪圆眼睛，若无其事地收回尾巴。


    从小养猫狗鸡鸭鱼鸟仓鼠等各种宠物，常年打各种疫苗的闻一一点不怵，顺着尾巴摸了一把，大着胆子从冰箱拿生肉引它，狐狸打了个哈欠，静静看着她的动作。


    “我不吃这些。”


    闻一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她不可思议地瞪了一眼狐狸，又挑眉环顾一圈，最后弯下腰，与狐狸平视。


    “卧槽。“


    “给我做一份和你一样的就行。“


    “我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狐狸。“


    狐狸皱着鼻子半翻了个白眼。


    闻一愣了一下，迟疑着发问。


    “额...你是狐狸精吗？还是什么东西，你潜…嗯，进入我家有什么目的吗？我…“


    狐狸非常生动地无语住了，它憋气听了一会儿试图压住不耐烦的火气未果，带着和全世界同归于尽的平静用说唱的速度清晰地打断她：“我就是你自己的精神力拟态，换句话说我就是动物态的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要问我，反正我今天一睁眼突然诞生了，本能地知道了上述内容，别的我也不清楚，我饿了好久快不行了，你要是想把我饿死我也没意见，不过你本人会不会受什么影响我就不得而知了！“


    闻一刚刚起床，大脑还没完全开机，被这么一大串话听得有点发愣，她眯起眼状似淡定地点了点头，打开手机看了眼自家监控，发现这玩意在半夜十二点自己突然出现在她家，这真是太离谱了。


    然而，闻一作为一个精神科学生，自幼就喜欢在书本里与各种精神疾病患者打交道的人，并不觉得这个世界加点奇幻元素有什么问题，也不排除单纯是她自己的大脑发生病变，想象出来的，如果是幻想的，反正伤害不到她，如果是真的，反正没在睡梦里掐死她，总之问题不大。


    她又回味了一下，后知后觉地觉得这狐狸语气好冲，嘴角向下，有点不爽，但是她肚子也饿，又把气收回了。


    情绪无用，吃饭要紧。


    退一万步讲，这狐狸刚刚讲的也确实是她自己能说出来的话，而且监控也印证了它的一部分话，闻一很清楚在这个状态下继续发问以她的脾气会做出什么反应，虽然有一肚子疑惑，但是为了避免狐狸饥不择食啃起她来，便一言不发老老实实的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狐狸讲完刚刚那通话本来理直气壮，但是看着眼前的人沉默着发呆——刷手机——发呆，它逐渐有点心虚，便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眼前人的表情。


    发现这人面无表情，偶尔有变化也很细微，压迫感极强，瑟缩地趴下了。


    好在她只是想人机一样因为指令不明确宕机了一会就动起来了，并没有生气，狐狸便又将躯体伸展开，顺身伸了个懒腰。


    一人一狐吃饱喝足之后，闻一才再次小心翼翼地试探起狐狸——她对新事物很有探究欲。


    “你的皮毛真漂亮，火红火红的。”


    狐狸背对着她，闻言抖动耳朵。


    “你的尾巴真蓬松，漂亮极了。”


    狐狸优雅地梳理着皮毛。


    “你…”


    “你想搞清楚精神力是什么东西？”


    可恶，套近乎失败。


    “不用套近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听到这句话闻一下意识屏息放空大脑，一边如此一边谨慎发问：“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感知你的四周，建立连结。”似乎又知道了她的所思所想，狐狸人模人样怪里怪气地嗤笑一声，说完这句，狐狸就又不搭理人了。


    闻一本性上是一个没有什么耐心解释的人，只不过在社会化的过程中伪装的越来越好，以至于后来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是个好脾性的家伙。这个小狐狸更加情绪化也更加真实，如果这小家伙说的是真的，那么某种程度上，它是更加外露的自己？闻一眯着眼睛想。


    她思考着狐狸的话，闭上眼睛试图进入冥想的状态，回想着闭眼前狐狸在的位置去感受狐狸的存在，她感觉自己好像轻松脱离了自己原本的存在，身边似乎有许多远远近近颜色各异浓淡不一的虚影，像是夜空里的团团星云，或是深海里散布的各色能发亮的鱼，她按照狐狸在的方位向着前方火红温暖的地方慢慢探去…


    在相触的那一瞬间像是有无数水流打在身上一样，她感知到了庞大的思想流交织在自己和狐狸之间。


    “果然不会喜欢一个跟自己很相似的家伙”，“这皮毛真是好看，细的像缎子，一点杂色都不掺”，“一分裂出来就一点都不想融回去啦，自己待着就是自由”“要做的事有好多呀，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靠的住”“如果变成动物了，是不是可以吃生食，精神体不会感染寄生虫吧，那我可以尝试好多以前不敢吃的海鲜”，“不该讲的一定要…


    “


    “呲——”


    她被狐狸吓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步也没有走出去，还站在原地，好像灵魂和身体错位一般，全身一阵恍惚刺痛。


    “你干嘛不打一声招呼就摸进我精神流里！一点礼貌都没有！”狐狸受惊地炸起毛，原地疾冲转了两圈，冲她亮出爪子。


    闻一缓着痛劲缩着脖子退了一步，眨巴眨巴眼，把手举在眼前活动了几下，又看看呲牙咧嘴的狐狸，双标的小东西，刚刚也单方面能知道我的想法呢，她满脸稀奇的笑出来。


    “太有趣了，我可以再试一次吗，这次我一定好好打招呼。”


    狐狸一边觉得闻一不要脸，一边又觉得不愧是我，上手真快：


    “啧。”


    而闻一这次再探，狐狸的精神流却不似上次一般对它毫无保留的开放了，只如急湍打在人身上，想法流的也更快让人难以捕捉，都是些支离破碎的字词，组不成句子，流量又太大，一时滑过的太多反而什么都捕捉不到了，她捱下激流中近似摔打的不适，努力地感知着精神流的变化，突然，她感受到了一处相对和缓的方向，立即探去。


    她看见了一份记忆——一个抱着菠萝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女孩同身前高大的白衣男人说了些什么，又被逗得笑起来，神情分明像一只小狐狸似的，旁边的人咔嚓一声按动快门，把这一刻记录了下来。


    “砰！”地一声，餐桌旁的椅子被狐狸一脚踹倒在地，把闻一的魂惊了回来。


    刚刚那个小女孩俨然就是她自己幼时的模样，但她在记忆里却怎么也找不到相对应的片段。


    “真有意思。”闻一面上饶有兴致地念着，心里肃正起来，脑子里已经转了几种不同方向的阴谋论。


    这自称是她的狐狸有所隐瞒，不可尽信——


    不等狐狸反应，闻一再次潜入它的精神流中，一来探了两次有了经验，二来认真起来了，这一次是又快又狠，但狐狸也吃了教训，开始拿些无关紧要的伪装唬她探知，几次高强度的攻防加勾心斗角下来，闻一也没再得到什么更有用的信息，只觉得全身那股错位般的痛感越发重起来，思维也昏沉，一人一狐的眼神都疲惫飘忽起来。


    “停，精神力天赋再好，也经不起你这么用，一旦透支，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闻一也冷静了一些，暗骂自己刚刚怎么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不肯罢休，像是昏了头，见狐狸先松了口风，她也不动声色：


    “怎么说？”


    狐狸觉察闻一的态度，不想再同她的精神力作无意义的交锋，便拣着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往下走：


    “你也感受到了，每个生物都有自己的精神流，而精神力，就是控制精神流的力量，使之或轻柔或湍急，或灵活或坚固。就像呼吸一样，精神流每时每刻都被你的精神力支配着，使你独立于其他所有生命。那你觉得，这股力量被透支甚至耗竭，你的精神流会发生什么？”


    闻一想象了一下，握拳：“像手中沙一样散开？”


    狐狸颔首：“弥散于万灵精神海，再也聚不回来。”


    “万灵精神海又是什么？”


    “唔…精神流版本的互联网？目前你只接触过我的精神流，但事实上，所有的生命体皆有其精神流，你当然也可以尝试和他们交互，距离越远，差异越大，对方的精神攻击性越强，精神流迷失的可能越大，需要强大的心锚和精神力，和陌生精神体交互其中的未知与风险应该就不需要我和你说了，你也大抵能想见。”


    不用闻一发问，狐狸自己就解释起来。


    “心锚正如船行于海欲求定处。但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


    闻一还是盯着它。


    它眼珠子转了转，示弱道：“想必人类形态的你比兽态的我相对更容易理解这种东西。”


    闻一并不接腔，只是笑笑。


    “我不会害你的，如果真如你所想，我为何还要等你起床，在梦里无知无觉地下手做些什么难道不是更容易？”


    这和她先前自我说服的想法十分类似，不论如何，起码这狐狸暂时不打算害她性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闻一觉得这个信息量目前足够了，她兀自消化了一下，放下疑虑，开始尝试和家里的植株，窗外的飞鸟、昆虫交互，提升能力才是更重要的，也只有在实践中才能验证这狐狸话里的真假。


    她心想如果精神体靠自身精神力维系，那外力何尝不能破坏呢？她尝试把精神力凝聚在一个点，重重朝一只蚊虫打去，便见那模糊的光团迅速散成一片灰雾再寻不见。


    她睁开眼睛，便看见蚊虫从空中坠下来，不再动弹。


    人肉打蚊机，想来解决毕生之敌指日可待了。


    思及那片灰雾，闻一眯起眼睛，或许就像□□以碳为基一样，所有的精神体底层能量或许也是相通相似甚至相同的，既然精神力耗竭精神流就会弥散，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所有的精神体也源于曾经弥散的精神流呢？


    既然她可以将其打碎，那在打碎的瞬间，用精神力裹挟着还未弥散开的雾状体，能不能补充进其他精神体里面？更甚者，在打碎的瞬间创造新的精神体。


    这样造物主一般的权力使她生出些警惕，别的也就罢了，如果换做人，意识流里有那么多思绪记忆，强行塞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子？人格分裂？紊乱？被其他的精神体侵占原本的躯壳？不过就和人造人具有技术难题一样，这必然也是有其难处的。


    她闭上眼，犹豫着打碎一盆富贵竹的精神体，试图融到一旁模糊的白色百合亮团上，苍翠的雾团却似拢不住一般，缓慢而坚定地消散了。


    失败了，闻一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沉下心继续探索其他的猜想。


    一边探索，一边一直留着心注意着那边狐狸的状态，红色的精神体随着意识情绪变化不断流转，一时紧紧扭成一团，一时又突然散开，她兀自猜测着这对应的状态。


    接下来闻一又测试了和远近不同种类不同的精神体链接，植物的链接最易，越稚嫩往往越容易被摧毁，而试图摧毁年岁越长根系越深的植物越需要花费大量精神力，覆盖面积大的植物像是爬山虎，必须也要完全覆盖其精神体同时发力才能摧毁，否则只能局部干枯发黄，不能造成刚刚富贵竹直接枯萎的效果。动物稍次，链接难度根据体积大小、思考能力或个性的不同而改变。


    她也能感觉到随着她不断缔造链接，她自己每次回到身体中头痛愈重，愈发难以思考，她的极限在哪里呢？极限来临之前的感觉又是什么样？


    她自己试出来，以后使用才明白度，总好过不知轻重，哪次被危险逼得精神力崩断。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不适继续捏死方圆十里的美洲大蠊和猫大的老鼠。


    又是许久…某一刻，闻一的眼神忽然失焦，瞳孔放大散开，身体失去控制倒下。同样一直躲在角落里偷偷感受着她精神变化的狐狸在她倒下的前一刻猛的蹿出来给她做了肉垫缓冲。


    狐狸疯狂扭动着从她身下挤了出来，边爬边吐槽：“拍死我了...该减肥了。”它趴在闻一身上，抵住她的额头，给她补充了一些精神力。又幻化成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眉眼和现在的闻一几乎一模一样，看不出什么变化，从她从双臂下穿过，把她慢慢拖到床上。


    “好好消停会儿吧。”小闻一欢快地点了点昏睡中的人的鼻子，跑去厨房扒拉零食吃了。


    …


    闻一没觉察到她已经昏过去了，她只感到自己的精神体越来越软，越来越散，直到某一刻自己彻底无力控制，便一瞬间四处飘去，她同时成为了一株五层楼高的大树，感受着雨露滴进身体，鸟儿啄虫子，几片叶子离去了；她同时成为了缸中金鱼，张开嘴吐出一个泡泡，呆滞的鱼眼看不清周围的世界，在小小的一片死水里飘荡；她同时成了另一个人，心如死灰倒坐在地，一只鹅对着她嘎来嘎去…


    她是谁…？她是…谁？她是…她…


    她是闻一。


    所有弥散开的碎片共鸣起来，从各个方向一起望向最吸引它们的中心，她的锚点是——无数闪着光的记忆，像一枚有着无数切面的宝石，从各个角度看去。


    她看到一个冲她伸出手的小孩，一段从她喉中发出的旋律，一只懒懒的猫…


    她又一瞬间聚在了一起，只是并不凝实，散散地汇在锚点附近。


    好困。好困。


    她努力想要聚在一起，却难以发力，意识也淡，突然她感受到有一股红色精神体和她链接上了，一股力量汇了进来，周身猛的亮了一些，可以更清晰地思考了。


    她感受着一团红光挪动着，又把她拖动起来，似乎是刚刚的狐狸，交织之间她凭直觉没感觉到任何恶意，便没做挣扎，反正也挣扎不动。思考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决定先按下等恢复好再说，现在要先尝试去恢复自己的精神力，探究出恢复的技巧云云。于是她又开始了多番尝试，发觉梳理自己的记忆，认知自己的人格，直面自己的负面情绪等，就像治愈自己的灵魂，可以恢复地更快一些。


    等她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闻一感觉自己除了有些休息不足，身体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起身出了房间，看见狐狸打开了电视正在看新闻，狐狸头也不回地对闻一说：“你醒啦？我要吃饭。”


    虽然心中还存疑，但是这小家伙刚刚确实帮了她，当下闻一也不再纠结了。


    她随便应了腔，才想起拿出手机看新闻消息，闻一一贯是不关注时事的人，根本没有关注新闻的意识，一打开手机便觉得消息像是爆炸了。


    “嚯——”她一个后仰，随手翻了翻。


    到处都有各自乱七八糟的事，她犹疑了一下，没有直接搜索，只是翻找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精神体相关的讯息，却并没有找到什么相关的热讯。


    她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狐狸，没说什么。


    现在的消息太多，而且群众都还在恐慌当中，各种奇葩猜测都有，她便没有多看，只看看官方发布的公告，看了看物价在官方管理下上涨不算严重，看起来失序不算严重吗…？还是另有原因，罢了，大不了用原料自制营养液，便只正常下单了些无人机速送生活用品。心想：等两天发酵发酵吧。遂放下手机扭头。


    “想吃什么？”


    狐狸眼睛滴溜溜地转，感觉到她态度的友好，便得寸进尺歪着头卖萌，“我要吃好吃的~”


    闻一摸着下巴品鉴道：“你再偏五度左右应该更可爱。”


    狐狸从谏如流：


    “这样？”


    闻一打个响指：


    “完美。”


    于是转身去了厨房。


    反正多个狐狸而已，能有什么大事呢？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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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波澜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