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和捡起那支冰冷药剂，指尖触及管壁的瞬间，一股剧痛毫无征兆地撕扯着他的头颅，模糊而破碎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的身体被禁锢在透明容器之中。


    一群穿身白衣大褂的身影在容器外游移，仔细审视着营养液中蜷缩成团的小孩儿，偶尔低头做记录。


    人流来回晃动，这个场景持续了很久。


    “生命体征正常。”


    “抗药性正常。”


    “准备电击测试...”


    疼！钻心刺骨的疼！


    细小电流刺激全身细胞，整个脑子仿佛被拧成了麻花，动弹不得，无力嘶吼。


    当他试图向记忆的更深处探寻时，却如同触发某种禁制，脑海中只留下一片空白。


    剧痛驱使下，羿和获得短暂喘息，挣扎着打开药剂，金属针头从脖颈泛紫的静脉狠狠刺入，药剂一推到底——


    【一阶段基因药剂融合成功，存活期延长一周，为宿主保留部分异变能力。】


    守在仓库出口的两人，看着这个唯一的幸存者缓缓走出。


    此时的羿和，用“皮破肉烂”来形容毫不为过。


    屈濯的目光与他对上，本欲移开，却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挑衅钉住。


    羿和咧开带血的嘴角，平静眼底像濒临喷发的火山，“这就是你想要的？”


    “你觉得呢？”


    屈濯平淡无波反问道，言辞听不出丝毫情绪。


    从在上面内讧时，羿和就听出了大致来龙去脉。


    净土基地内部绝没表面那么安宁。


    执行官虽说各司其职，但也难免会有冲突。


    博莱特家族和屈濯之间的矛盾怕是积压已久。


    这次行动，不过是次试探。


    秦修伟大概是个被退出来挡枪的蠢货。


    而屈濯自是早就识破他们拙劣的手段，转身加以利用，针对羿和设下局中局——他从未信任过羿和。


    所谓物资仓库不过是找的由头。


    就算没有09号仓库，他也可以随便编个变异体聚集地重新布局。


    “我觉得？”羿和冷笑道，丝毫不在意脸面破口大骂，“你可真不是个东西。谋划一切简直煞费苦心了。”


    屈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算不上，只是一个测试而已。如果你对我有任何不满，同样可以想尽办法杀了我。”


    他顿了顿，语气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认真，“如果你真能做到，我会很感谢你。”


    等羿和爬出裂谷，上面哪儿还有什么森林。


    遍地焦黑残骸，断枝碎木铺满大地。


    天色昏暗，几架战机在低空盘旋，引擎的轰鸣指引方向同时宣告着最后通牒。


    在他们全部登机飞起后，□□如暴雨倾泻而下，炽热火焰瞬间席卷一切。


    熊熊火焰之中，草木灰和空中飘荡的雪花黏连在同个画面中，显得格外诡谲。


    其实解决一切不过屈濯一句话而已...


    重回基地，这是羿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全貌。


    净土基地以一座通天高塔为圆心，两道环形墙壁分割环境。


    内城区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外城区昏暗难捱，只能从零星几个标志性建筑分辨其存在。


    “按照约定，身份芯片已经给你。至于能不能进内城区，就看你剩下的本事了。”


    屈濯的声音打断了羿和的观察。


    他只是将人送到内外城的交界口，在执法人员的注视下，转身便驱动战机消失在空中。


    “进入内城区还有其他条件？”


    羿和疑惑问向旁边穿着制服的男人。


    张谦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一股廉价烟草和机油混合的气息，“执行官亲自送你回来，什么都没提？”


    他把“亲自”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羿和瞥他一眼，“你觉得这位大执行官是那么好心的人么？”


    “唔...不好说。”张谦摇了摇头，“我反正从没见过屈执行官这么...”


    他想了想，琢磨出个不太恰当的词，“殷勤。”


    “可能吃饱了撑得吧。”


    羿和不想再纠缠关于屈濯的话题，不耐烦地催促，“说要求。”


    “也不难，身份芯片是进入内城的门槛，但还需要交一笔维护费才行。”张谦随手将一张单据塞到羿和怀里。


    “...”


    钱？


    羿和低头看向怀里那张轻飘飘的纸，一长串望不到尽头的零。


    如果靠清洁工的工资...


    粗略计算了下，大概要没日没夜工作两百年吧。


    这屈濯根本就没想让他进内城才对！


    羿和脸色堪称咬牙切齿，“就没点别的办法了？”


    “当然有。”张谦毫不犹豫调出信息，“类似佣兵任务，完成就可以获得对应报酬。”


    羿和接过表格，上面任务类别倒不少，寻物的、找人的、杀人的...


    这些他都不感兴趣。


    一来酬劳少，二来没办法帮他在短时间内了解外城布局。


    翻找到最下面。


    【紧急委托 - 污染清除】


    地点：外城区7号废水处理工厂


    任务内容：清扫核心净化池内垃圾，解决排泄事故中滋生的腐漫菌群


    酬劳：两百万币


    这笔钱足以让他进入内城，而更重要是，任务的发布者——汤姆·博莱特。


    同为执行官，虽然羿和对他没任何好感，但如果能借力对付屈濯...


    敌人的敌人，哪怕不是朋友，至少也可以利用看看。


    “这个任务怎么接？”屈濯指向上面图标问道。


    张谦好言提醒，“博莱特家族发布的任务...你确定？”


    “有什么问题？”


    “这个任务已经摆在悬赏榜上三个多月了，最初总有人揭榜想试试，但没有人能完成，甚至没有人活着回来过。”


    换其他人，张谦肯定懒得多嘴。


    生逢乱世，每天都在死人，看多了自然会变冷漠。


    但面对羿和时，满脸伤痕依旧挡不住的凌厉眉眼，他莫名会想和对方多说两句话。


    “完成任务后和谁对接？你，还是执行官？”


    张谦懂了，感情自己只是个跳板，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但这件事，他一个看门的可做不了主，“通常执行官不会出现在外城，但如果你能超出预期地完成任务，或许他会亲自来见你也说不定。”


    边说，他边帮羿和接下任务，“时限三天，想清楚后去西边的酒吧找酒保阿杰，他会带你去7号废水处理工厂。”


    转身融入昏暗嘈杂人流，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尘埃吹过。


    羿和一人站在冰冷、巨大、充满压迫感的环形城墙脚下，远处传来机器轰鸣。


    散发温暖光辉的内城分明只隔一墙，此刻却宛如另一个世界，禁果般引人动容。


    忽然，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城墙角落。


    一种被冰冷毒蛇无形窥视的感觉引人不寒而栗。


    羿和眯起眼，远眺过去。


    屈濯...是你么？


    按张谦说法，西边一个帐篷就是外城区最为火热的酒吧。


    众人推杯换盏，游走在各个小团体之间低声交流。


    这分明是庞大的信息交易所。


    躲开人群，披起在入口领取的斗篷，将整个身体隐入阴影。


    像羿和一样打扮的人不在少数，易容的，乔装的，遮掩伤口的，没谁愿意将身份暴露于天光。


    “这些天内城怎么安静了？一点活动声音都没有。”


    “屈濯不是刚捣毁森林变异体窝点吗？谁说没动作。”


    “那都是小打小闹。”一个大红脸跳上桌，引起全场注意，“前两天我被内城人招去出任务，你们猜怎么着？最高议会正在讨论选举新的十号位执行官！”


    底下一片哗然。


    “十号执行官不是死了很多年吗？”


    “议会是要准备向变异体反攻吗？”


    “十号执行从外选举，难道我们也有机会参选？”


    “...”


    吧台后面，一个慢条斯理擦拭酒杯的男人，身形消瘦，昏黄灯光照出一道从颧骨延伸到下颌的刀疤，狰狞，像条千足蜈蚣趴脸上。


    羿和挤过嘈杂的人群，没有多余寒暄，直接把手腕全息屏上的任务信息投给他看。


    阿杰动作没有停顿，只是眼皮抬了一下，“又一个活腻了的。”


    “带路。”羿和言简意赅，声音透过斗篷传出。


    “急什么？”阿杰终于放下酒杯，弯腰从把台下拖出个沉重箱子，“老规矩，以物抵物，事后抽三成。”


    啪一声。


    武器库拿的激光刀被他拍在桌上。


    “好东西。”阿杰终于露出笑容，“祝你好运。”


    走出酒吧帐篷，即使隔着装甲服也能感受到那股污浊的凉意。


    阿杰没有交通工具，只是沉默地带着羿和七穿行在狭窄巷道里。


    空气逐渐粘稠，带股浓烈的酸腐和恶臭。


    一些角落开始出现诡异荧光，形态扭曲的菌菇缓慢蠕动。


    “快到了。”


    阿杰将手里老旧防爆提灯递过去，指了指前方。


    在一片巨大倾斜的废墟后面，荒废许久的庞大建筑显露出来。


    那便是7号废水处理厂。


    被撕裂的主体建筑部分坍塌，摇摇欲坠，巨大管道流淌出的暗绿色粘稠液体冒着气泡。


    整个区域笼罩在不祥的死寂中。


    【检测到二阶段基因药剂，请宿主及时注射。】


    再离开森林后沉寂许久的系统再度发出指令，但这次，没有地图，没有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