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花流水

作品:《两全法

    云钟卿一人悠哉悠哉往街上走,原本只想买几样糕点带回去给母亲赔罪,怎料却遇到有一人正在闹事。


    他走近了点瞧,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他并未出手。


    只见那男子对着一对“佳侣”,毫无形象的嘶吼道:“你不是心悦我吗,为何今日竟倚靠在其他男子怀里?!”说着就要上前抓那女子的手。


    那女子一直同她身旁的男子解释着,那男子竟毫无表示,放任那自称女子情郎的人缠着。


    云钟卿面色一变,飞快上前挡在那女子面前,打掉了那肮脏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竟还不知羞?”


    那男子顿住了,看清来人后更加激动:“云小侯爷,并非我强抢,那女子心悦我,我也心悦她,那她难道不是我的人吗?”


    “可她今日却和其他男人苟且!”


    云钟卿向来追求真相,既然这男子开口,他便也要听一听这女子的说辞。


    “小侯爷,我竟不知哪儿招惹他,他竟这般毁我清白!”


    “他原本只是一贫苦之人,我看他可怜,便每天给予他点吃食,可他竟误会我心悦他,终日纠缠我。”女子虽言语委屈,竟也未流一滴泪。


    云钟卿听罢便又去质问那男子:“你说她心悦于你,可有证据?”


    “她亲口说过?还是你们二人已有夫妻之实?”


    那男子吞吞吐吐,因着街坊邻居都在场,他也说不出谎话。


    这时有位大娘出来证明,原来这女子家中做点小买卖,日子过得还算富足,这男子是街坊有名的流氓,偏这女子善良心软,给予他吃食,衣物,不曾想竟被缠上了。


    见有人发声,越来越多人站出来,指认那男子。


    云钟卿脸上虽笑着,却让人莫名感到压迫:“如何?你还有何话想说?”


    那男子还不死心,紧紧盯着他身后女子:“云小侯爷,如果有人每日都来一颗树下与你谈话,你会不动心吗?明明是她勾引我!是她,是她!”


    “小侯爷,你又怎知那些街坊不是她收买!”


    云钟卿觉得好笑,嘴角讥讽的弧度越发大了:“你是说,人家姑娘在街上闲逛,突然被你纠缠,还能收买街坊?”


    “况且,我亲眼见到你当街纠缠女子,满嘴谎话。”


    “日后出门记得带面镜子。”


    那男子羞愧至极,跑了。


    女子连连感谢着,云钟卿看着女子身旁那男子。那男子背过身,另一只手掩住一侧脸颊,不知在弄些什么名堂。


    虽有些不得体,但云钟卿还是叫住了她,但毕竟是别人私事,自己也不好插手,只得嘱咐了句。


    “平日只在传言里听过,今日一见小侯爷,果真如传言所说,勇敢无畏。”她笑吟吟说着。


    “刚那男子,还请各位不要为难,今日之事,就此揭过罢。”女子高声说着。


    云钟卿不解:“你为何这么做?”


    “他也不过十六七岁,无父无母,怪可怜的,况且他也只是不知何为心悦罢了,我就此放过一次,给那男子一个改过的机会,若还有下次,我再一并算过。”


    “那姑娘以为,何为心悦?”


    她几乎没有犹豫的说了出口:“大约是,心悦他的那瞬,仿若魂魄抽身吧。”


    女子又转头看了眼身后男子,那男子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把手放了下来,手忙脚乱的不知在干些什么


    “民女告退。”那女子行了礼,就转身离开了。


    周围人渐渐散了,云钟卿原想着回府,可脚下步伐却往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


    转眼便到了南山山脚下,原本经常走过的路,今日却变得不同了。


    连脚下崎岖的山路,也不能转移他的心绪。


    此时才到未时,阳光正好,不会热的人大汗淋漓。


    那颗梨花树还是如此繁茂,尽管脚下并无翠绿的草地,也仍光彩夺目。


    云钟卿想,好像每每有心事时,他都不自觉的往这颗梨花树走去。


    心悦一个人,就是在动心那刻,仿若魂魄抽身。


    云钟卿不断思索着这句话。


    世人常谈瞬间,可那瞬间,不过也只彼时匆匆一眼。


    他正欲为自己辩解,却被一声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击溃。


    很多人叫过他,长辈,朋友,生人。


    可都不抵这声——


    “云小侯爷?好巧。”虞尘雪缓缓从远处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身后是最喜欢的美景,那身前呢?


    霎时,风起似吹雪,原是梨花落满涧。


    云钟卿呢喃道:“是好巧。”


    为何连风都如此凑巧,总在你出现时,为你下一场梨花雪。


    “你怎么又上山了,有事?”虞尘雪轻声问。


    他突然道:“远卿。”


    “嗯?”虞尘雪被他那声远卿叫得呆了一瞬。


    “你可愿……”云钟卿倏然刹住。


    他总觉得,情窦初开时,不适合做决定。


    虞尘雪觉得云钟卿很奇怪,但也耐着性子问了下去:“小侯爷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啊,我就想问,你师父可在?”云钟卿编了个理由。


    自虞尘雪和虞衡聊了一番,他就对云钟卿的感受有些不一样了,总觉得自己高攀。


    “不巧,师父已歇下了。”但虞尘雪随即又一笑,“不过,小侯爷身份高贵,自可以入室叫醒他。”


    云钟卿见他似不像开玩笑,怕自己到时见了说不出话,岂不露馅?


    还有,若他再对着自己这样笑,怕是无法冷静啊……


    于是他匆匆扯下了自己腰上的一块玉佩,塞给虞尘雪:“你我相识一场,缘分可贵,我送你块玉佩。”


    说完,他便下山了。


    虞尘雪手心还残存着那人的温度,他愣愣看着云钟卿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察觉到——云小侯爷,他又脸红了。


    他摊开手看了眼玉佩,貌似也并无特别之处,但还挺好看。


    高门大户人家所佩的玉佩,都由上好的玉石制成,通体光滑细腻,只是这玉佩,白中竟还透着一抹翠绿。


    虞尘雪踢了踢那颗梨花树,上面的花便稀稀疏疏掉了下来。


    倒是十分赏心悦目,只是,这颗梨花树怎么一年四季都如此繁茂。


    “虞衡。”


    正熟睡的人听到呼唤,渐渐转醒,但仍掩盖不住被人吵醒的不耐。


    “又怎么了小少爷……”虞衡闷在被子里说道。


    虞尘雪自己正烦着呢,遂不同他计较。


    “云小侯爷刚又来过了。”


    这下虞衡可是真清醒了,忙坐起身扯虞尘雪的袖子:“你说什么?”


    虞尘雪被扯得站不稳,他甩了甩袖子,把那手甩开,这才缓缓开口:“不过他得知你正歇息就走了。”


    虞衡要崩溃了。


    虞尘雪想了想,把藏在袖子里的玉佩拿出来,放在手心:“不过,他临走时给了我这个。”


    虞衡接过那枚玉佩,只看了一秒,便大惊失色。


    虞尘雪不明所以:“怎么?不过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罢了,何至于如此惊讶?”


    “住口吧少爷,你是真迟钝至极了。”虞衡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十分有分量了,“虞尘雪,这是小侯爷从小戴到如今的玉佩,不说值多少,这情意万不是金银钱财能与之衡量的。”


    “可我与他不过堪堪两面之缘。”虞尘雪略低了低头。


    “你亲自去一趟清风侯府,问清楚罢。”虞衡说着就要念决,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小侯爷若是刚走,怕是没那么快回府。”


    虞衡又想了想,说:“罢了,明日再去也可。”


    虞尘雪默默把那枚玉佩收了回去。


    而此时云钟卿正懊恼,恨自己怎如此不自重。


    快到山脚下时,一旁树林却似有异声,他停下脚步,朝树林里一看。


    那人似是意识不到自己的体型,躲在树后根本挡不住。


    云钟卿叹口气,扶了扶额头:“出来吧。”


    见那人还不为所动,云钟卿只得大了点声:“本侯命你出来,听不到吗。”


    那侍卫这才出来,随后跪下:“小侯爷,世子命属下将您带回府。”


    罢了,罢了。


    云钟卿挥挥手示意他起来,自己自顾自往前走。


    回到府时已是黄昏,身子还未到府前,眼神却已看到一打扮艳丽的妇人正在门前踱步。


    “母亲~”云钟卿拉长了点尾音,有点无奈。


    唐鸢赶忙迎了上来:“仙落,谁许你同你兄长一起胡闹的。”


    “母亲不必担忧,儿子只是上街逛逛罢。”


    唐鸢拉着他往里走,边走边数落:“你还瞒我,方才街上闹了好大一出事,难道不是你上前摆平?”


    “那男子如此欺负人,儿子上前制止,有何不可?”云钟卿丝毫不给自家母亲留面子,“况且,母亲你让一群侍卫看住我,这难道不是胡闹?”


    唐鸢自身家世显赫,嫁给清风侯后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活了这么久,她只败给过自己这个小儿子。


    唐鸢没辙,遂不再与他争辩,只得把他送进自己的屋子。


    “你且好好待着,有事令丫鬟同我说。”唐鸢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云钟卿:“……”


    罢了,罢了,罢了。


    他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似有所想,不自觉弯了嘴角。


    第二天清晨,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窗枢照进屋子。


    云钟卿写好书信,差人送到了南山上。


    虞衡此时才悠悠转醒,一听手下送来云小侯爷的书信,他急的只披了个外袍便打开门接过信件。


    书信不过寥寥两行字——


    【前辈好,还请帮我留意一下远卿在何处,如若在虞府,还请麻烦前辈传我去一趟虞府,仙落谢过。】


    虞衡:“……”


    他只得马马虎虎回了个知晓,嘱咐他衣着得体,稍后便用法术传他过去。


    云钟卿看着凭空出现在书案上的书信,虽早有预料,可他一介凡人总会感到些许新奇。


    看完了信件的内容,他拢了拢衣袍,又正了正头冠,静待佳音。


    虞衡也是个办事利索的,不过一会儿,云钟卿就出现在了虞府门前。


    他第一次到虞府,竟与想象中无一处相同。


    他曾想,虞家虽非官非贵,却靠从商赚得盆满钵满,倒也称得上富可敌国,况且又有虞家先祖的功绩,地位不比王公贵族低。


    所以虞府定是整个大虞朝最气派的府邸。


    但今日一见,却显得自己有些肤浅了。


    虞家虽富有,但府邸却和寻常官场人家并无二致,在这江南小城,周围绿水环绕,也别有一方韵味。


    门前两边的丫鬟行了礼,转身想去请虞峥和明瑾,但被云钟卿拦住了。


    “今日并无见二位长辈的计划,等下次再一并拜访吧。”云钟卿客气的开口。


    但进了门,他才想起自己好像还不知道虞尘雪住在何处,本想拽一个下人询问,谁知却碰到了虞峥。


    虞峥似是刚处理好公务,正从书堂走出,碰巧就看到了正手足无措的小侯爷。


    虞峥迎了上去:“呦,云小侯爷怎的来了。”


    云钟卿吓了一跳,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底暗暗后悔。


    他俯身行了一礼:“虞老爷。”


    虞峥是个面善的,不管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小侯爷今日登门拜访,可是有要事?”


    云钟卿本想趁此机会询问虞尘雪的住处,但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遂避重就轻道:“小辈有缘与虞公子于南山相遇,我们二人聊的十分投机,于是小辈便想登门拜访。”


    “不知远卿……”云钟卿说着自己愣了愣,赶忙换了个更为妥帖的称呼:“呃,不知令郎可在府中?”


    虞峥听见云钟卿脱口而出的远卿,倒是十分惊讶,他竟不知二人已熟络至如此程度。


    他与清风侯虽算不上什么至交好友,可也算熟络。


    虞衡只在云钟卿幼时见过他一回。


    待云钟卿和虞尘雪长大后,他们二人每每碰面,总要聊起自家孩子,时间一长,总想见上一面,却总未寻到机会。


    谁知今日,这个“机会”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虞峥摆了摆手,复又笑着开口:“远卿今日得空,所以睡的要格外久,此时怕是还未清醒。”


    “不如我同你逛逛我们虞府可好?”


    云钟卿刚下意识想拒绝,可实在耐不住长辈好意,遂随着去了。


    一路上走过清净园林,走过小桥流水,也走过奇珍藏室。


    但最让他感到有趣的,是这处与南山山顶几乎别无二致的假山园。


    见云钟卿步伐慢下,虞峥开始为他介绍。


    “这处乃远卿所做,原本假山上只有一颗树,一条溪及一处宅子。”虞峥颇为自己这个儿子自豪,脸上笑意藏不住。


    云钟卿捕捉到了原本两字,转身询问:“何为原本?”


    “这草地是后来添上的?”


    虞峥故弄玄虚道:“何止,小侯爷你再仔细瞧瞧?”


    经虞峥提醒,云钟卿这才注意到,那颗树下,似乎还有着两个小人。


    云钟卿眸光一闪,不可避免想到了两人初遇那天。


    “虞伯,这两小人是何时添上的?”


    虞峥见他看出来,说着声音都大了几分:“不久,昨日他回府后便做啦!”


    “还不止这两小人呢。”


    云钟卿不解。


    “瞧,这小溪上还覆有花瓣呢,问他为何突然添上这些花瓣,他只答好看。”虞峥抚了抚胡须,“依我看,倒不像只为好看。”


    云钟卿心中一动,竭力按耐自己激动的心绪:“虞伯,远卿府上住在何方?”


    “那可太巧了,哝,前方院子里就是了。”


    云钟卿道了谢,转身便走。


    他三两步进了院子,原想着推门进去,但想着虞老爷刚才所说,于是放慢了脚步,悄悄走到了窗户旁。


    原以为虞尘雪还睡着,谁知他已在书案前坐着了。


    见虞尘雪发着呆,他并未出声打扰,只是眼神流露出的期待,已经钻进屋子了。


    窗户外做了个台子,连接着窗子,上面摆着一盆绿植,脆嫩欲滴,惹人怜爱。


    虞尘雪在书案前坐着,眼神直直盯着那盆绿植。


    愣神之际,一位不速之客悄悄来到。


    他抬起头,对上了窗外人不曾掩饰的灼热视线。


    微风吹过,衬得对面人笑脸格外清新。


    然后,他听见他说——


    “远卿,想不想与我一同闯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