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陈熠没去。


    hr给她打电话。人一直很好，语气和善问她为什么早上没来报道这事，陈熠说跟她在软件上聊过了，她大学实习，她爸妈现在让她不用那么急找工作。她已经回老家了。


    在hr再三挽留下，陈熠很不好意思彻底拒绝入职。因没顾兰在身边，没人给她参谋，她几次心跳急促觉得这事做的哪不对……


    她又是个天大地大，知道自己才最重要的人，收拾好情绪后觉得谁都靠不住，在顾兰家又翻招聘软件应聘。


    这次沟通很顺利，陈熠周三去面试时再三祈祷自己别出这事了。真没出。


    前台正常、人事正常、同事正常，新公司招聘，接受无经验，陈熠兜兜转转进了一个娱乐圈新闻撰稿的工作。她虽文静声音不大，但看起来沉稳，网络用语和时兴知道，脑子活，对时兴运用流畅，文笔好。对当时的hr来说，没哪不好了。


    年轻老板和一个同样三十多，成家立业的副老板跑业务，他们公司人口不多，很快弊端在第三天就显现出来，问陈熠玩新媒的吧？相机会扛吧？去代表他们公司参加电影首映会。


    他们好不容易凑进去的，搞视频账号，认证，发视频，誓要拍出神图神频，一炮而火。


    目前最低理想：两万赞。


    陈熠和办公室里另一个姑娘傻眼。


    本想让另一个姑娘于思念拍的，她专业不大对口，让她拍视频了，不好。也不看陈熠拍的怎么样了，就陈熠。


    于思念办理账号。


    陈熠和于思念像傻逼一样张着大眼，老板初出茅庐般对赞的要求似乎过高，陈熠感觉自己做不到，问为什么不请个专业的来拍，咱们公司好不容易挤进去的名额——


    还没吧啦吧啦说，老板和副老板一拍巴掌！就是名额太难进了，都把钱花在名额上了，没钱了啊！！


    这么一想，离电影首映会还有一个多星期。让陈熠试试给他们拍，拍成功了就成功，拍不成功还让陈熠拍，一个星期学会拍照基本知识，加钱！


    于小姑娘在旁边看着。


    老板钱不知跑哪去了，该用的不用，不该用的死用，让她办理微信号等其他平台号，认证！认证的越多给她加薪也越多！


    气势烘托起来了，前台在外不知道，某高楼大厦里的窄小办公室里就陈熠和于思念两女员工。


    其他跑外业。


    有照片有视频，陈熠才能撰稿，这两天陈熠没事，相当于每天白拿两百块钱的，顿了顿，起身，等他们找相机后拍照。


    陈熠不想撒谎和藏拙，她虽心里苦大仇深，但照片和视频拍起来不错。


    下午，陈熠和老板跑外务。


    去相机店租相机，适合在后排，特殊光线下的拍照相机。


    Arthur的那款相机不错，但老板不敢问，Arthur相机是他自己的，老板怕他朝他要钱。


    租了一款五斤重的相机。


    老板让她这几天举重。


    陈熠冤种似的一言难尽没说。


    外面热浪滚滚，c市四季分明，夏天热的人想鼠。火急火燎赶回公司。于思念跟她配合办理账号的平台需要的平台画风。


    确定她要拍什么风格角度的照片，在平台上能获得流量。


    老板又召了一个小伙回来。


    三个人主围绕电影首映会这事。


    业务一旦跑多，人手又不够了。


    陈熠上第三天班就开始晚上加班到凌晨一点。


    顾兰疯狂来了几次电话。


    前台匆忙招聘员工。


    哪都需要人，哪都需要钱。


    刚开业公司迎来不知道赚不赚钱的一段时间。


    ……


    陈熠累的要死的一点半下班。顾兰来接她，陈熠话都听不见了，她靠在副座上，疲惫盖住眼，露出光看唇和下颌显出家教很好很斯文，很闷声不响苦干的一面。


    顾兰数落她找罪受，干啥不好干个刚出道的公司，不累死她累死谁。


    陈熠第二天早上迟半小时起床刷牙上班，路上看信息……她把那小孩的微信信息自动过滤了，老板给她发消息，副老板给她发消息，蒋乐于思念给她发各种注意事项。


    再次忙到晚上十二点下班。


    顾兰来接她，黑着脸当她面打电话，按的她爸她妈的手机号。


    她爸她妈一晚没睡，接通电话在那脆弱的哭泣。


    尤其她妈。陈熠心脏一痛，坐在那，感觉都看到她妈一小哭包哭泣的模样了。


    “……”


    车内显示屏的蓝光映到陈熠面无表情的脸上，她妈抽泣问熠熠啊，现在在干什么呢？吃饭了没？吃什么了？


    终于绷不住说你姐说你现在在那很忙，每天早上九点出去，晚上十二点两点才回家，一天都干不止十二个小时了。哪个公司这么压榨你，你回来吧，爸爸妈妈不要你挣多少钱了，爸爸妈妈又不是没钱，养你，养你一辈子。


    顾兰：“……”


    陈熠：“……”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啃老，被陈熠加班两天就做到了。


    她爸在那父爱如山的应和，听陈熠不说话？


    她妈在那又崩溃地哭一声，“熠熠？理理妈妈。”


    陈熠回神，开口：“妈妈，没事，我过完这一个月可能就回去了，我也干不下来。”


    她看看顾兰，知道她倒霉催的把她爸她妈要打电话打来了，道：“就我手头上这工作要干完，最多也就干到下星期六，我说不定下星期日就跑了。加班两天没事的，而且这里中午也午休。”


    她妈：“午休多长时间。”


    陈熠：“一小时半，晚上还有夜宵。”


    她妈继续擦眼泪念叨这工作有啥好的，累死了……也不是不同意你干，你才出来实习，干太晚的，年纪轻轻把这身体就压死了……


    吧啦吧啦。


    意识到孩子长大了，偶有的叛逆期和长大要尊重，害怕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管她了，怕孩子不喜欢……


    陈熠疲累沟通完电话。


    真要累死了的捂脸沙哑嗓子问她姐：“你告诉我爸我妈干啥啊，他们这几天都要睡不好觉了，不用你说我也干这一阵不干了。”


    她是感到这工作太累，还是进大厂稳一些，但也感到这里好涨经验了，有经验的不遗余力教你。生怕累死他们了。


    顾兰缓和过来，脸色稍霁道：“我不怕你在我这累死了？你他妈家就在我隔壁，你累死了我还回不回得了家？就不该带你来。”


    她一踩油门，抱怨。


    “……”陈熠跟她聊些自媒体这事。


    顾兰也是干这行的，不过从自家跳槽到别的公司，用假履历当上司了。目前涨履历的年数，混日子。只有真牛马才每天忙的不停歇。


    顾兰跟她说这自媒体火不火也看命数运气的，很多累死累活不如火眼金睛，抓那一刻时机。


    很多明星不好看也火了，自媒体运营还比这简单一点，你某个运营对味了，流量一下就起来了，你再对味了，流量就稳一半了。招对伯乐和马，运气好的三年就出头。


    她们还带算命。


    ……


    电影首映会七月二十三举行，陈熠跟老板协助，再三确定了首映流程和老板所需要求，中午十一点就到会场。


    她来的算不早不晚的一批，午饭随便凑合的，找影院管理员工确认了身份，戴上了认证工牌。


    一个蓝色的带子。


    陈熠陡地感到新奇。


    没这公司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能亲眼免费见到顶流。


    这部电影名叫《画影》，商业大导制作，流量封顶顶流和电影咖、小流量合作，媒体居多，抢破脑袋进来的。网上预热了几天，讲的神神叨叨的古装故事。


    说实，电影片段并没很吸引陈熠。


    她爱些简单明了，现实主义风的电影。


    电影首映还有其他明星到场助阵。


    两点半入场后，陈熠所代表媒体辈分资质不高，被安排在很后面。


    先看两小时电影。


    陈熠这天穿的朴素黑色短袖，戴口罩，在电影最后排观影并记录。


    电影好不好不是她们媒体说的，媒体开始移动，移到前排，人在台下狭小空间里混着汗味臭味香水味纷纷掏出纸笔和相机拍摄记录。


    陈熠心脏砰砰跳起来。


    导演顶流电影咖，小流量入场。


    取决你当下要拍群像还是单独拍下哪个。


    碰磁场和运气的东西，让你眼前一亮的可单独拍，能使你有流量的单独拍，能剑走偏锋让你不虚此行的单独拍。


    陈熠第一次没经验，按相机按钮抖了好几次，很乱……


    她当时感到被蒙在一层厚厚被子里，天都是转的。


    台上低调明亮。


    背后掌声雷动。


    台上走流程，宣传，做游戏。媒体提问。


    嗓子要大，陈熠渐渐忘了自己，真像一个站在第三视角看媒体怎么采访拍摄的观众。她此刻是被窥视的媒体。


    鼓起勇气大嗓门提问。


    记录。


    不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及时传视频照片。


    观众席演员朋友捧场环节。


    陈熠拍麻木了般的移眼，随个别媒体早早低调移动，去上面拍明星。


    她拍完眼前咫尺之距的女演员李枝艳的照片。


    自觉拍到神图了。


    低头还没细理照片。


    她正对面隔十几个人的黑乎乎的影座前站起了一个少年。


    陈熠不管大咖小咖的抬起相机——缩短焦距。


    ……眼熟。


    ……那天那个一米八小孩。


    陈熠的心脏极速猛跳，快要大过这个影场和少年整个拿着话筒发言的声音。


    他戴着一个蓝白色的鸭舌帽子，侧脸好看，就是年纪不大，穿着一件有图案的白色短袖，黑色工装裤，对着台下发言：“感谢秦念念邀请我参加《画影》首映会。”


    笑。


    “就三个字，很好看。反转很深却很淳朴动人，你以为是这样，其实是那样，爱本质是很朴素的东西，你说我不爱你但我真爱你，我真爱你我前面又有个国家，那么多人在。这世上很难成全一个人的心愿，那么不知道死行不行。很感人，我周围很多人都哭了。”


    他拿着话筒说，手和眼扫过周围一圈。


    停顿一次，陈熠心脏骤跳一次。


    “……”


    他发言结束，陈熠拍了下他在台上的“青梅竹马”秦念念，新闻标题也想好了，说不定能有小众癖吃。


    未成年发展到成年就是一段看着喜洋洋灰太狼长大的怀旧史。


    现在不火，以后考古，细想，就火了。


    她再次把镜头对向昏黑里的他，冷不防想到他说的那句她是来应聘的还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