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苏衍清的拳头砸在苏晟背上时，像撞上一堵石墙。这个扛着他疾走的男人甚至没放慢脚步，任由他的鞋跟刮过梧桐树干，在树皮上蹭出一道灰白的痕。


    男人面容阴郁，执拗的扛着苏衍清往前方走去。


    苏衍清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悬在沥青路面上，随着苏晟的步伐一颠一颠，像条被浪冲上岸的鱼挣扎着。


    “快放我下来，丢死人了”苏衍清咬着牙，面脸通红地抗议。


    吵闹声瞬间引起了周围路人的注意，两排梧桐树间一个身材高挺的男人肩上扛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长。


    像白杨树扛着初绽的樱花，逆光的身影把黄昏压缩成剪影，渺小者成为巨人王冠上最亮的宝石，两人重叠的轮廓在逆光中虚化成毛边，仿佛天地间唯一鲜活的慢镜头。


    那男人貌似也不过十七八岁，但身上的气质却是与这个年龄相违背的。一米八的大个子，腿长的简直不像话，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直接将这位公子哥的魅力一下子与常人拉开了差距。脸色因为肩上苏衍清的挣扎而显得不耐烦，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彰显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反观公子哥肩上的小人，皮肤白皙，巴掌大小的脸上五官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地在上面摆放着，有种和谐的韵律，是造物者手下不可多得的佳作。唇纹间沁出细密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碎玻璃般的光，眼神中流露出慌张，如同受惊小鹿一般。


    云城的夏末秋初一贯是炎热的，今年也不例外，就算是傍晚时分天气依旧炎热。梧桐树上的绿叶也早已出现了斑驳的枯黄色，像墨绿叶肉里杀出的赭石色骑兵，正一点一点侵占这天地间唯一的绿色。


    红色，紫色的T恤衫点缀着枯燥乏味的生活和如漆一般单调的公路，唯一不同的是苏晟的黑色长袖外套，有些引人注目，或许他是为了掩盖些什么。


    许是天气炎热，亦或是注意到路人的眼光，苏衍清的一张脸刹那间从白色变成了红色，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的猴子被这么**裸的围观着，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男人注意到了肩上小人的异常，并不予理会，心中始终有一股无名火，既发不出去又咽不下。


    “苏晟，赶紧把我放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苏衍清低声吼道，眼神也有一些愤怒。


    苏晟心里暗骂：老子他妈的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还嫌老子丢人，要不是……他妈的。


    他有一瞬间觉得可以狠狠心丢下苏衍清，但他不能，具体来说是他舍不得。


    苏衍清感觉自己脑袋都快炸了，脸更是红到快要滴血，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就要成颗掉下。


    苏晟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走着，心想一定要给苏衍清个惩罚，让他乱跑，跑丢了让苏晟找谁哭去啊。


    苏晟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车旁，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的。


    他一手打开车门，一手紧紧抓着苏衍清，怕他再跑了。


    将苏衍清塞进副驾驶后，他狠狠的关上了车门。


    苏衍清属实被这关门声吓了一大跳，他今天怎么了这是，以前无论苏衍清说什么，怎么闹，苏晟都不会生气，但是苏衍清感觉到苏晟今天不一样，貌似很生气，苏衍清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苏晟坐上驾驶座后就立马发动车子，速度很快，像是苏晟要把自己的怒火全都发泄出来。


    苏衍清感觉到有些晕，胃里马上传来一阵不适，苏晟似乎是注意到了苏衍清，降低到了平常开车的速度。


    车上苏晟一言不发，苏衍清自然是不敢说话，察觉到了苏晟今天很生气，可苏衍清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怎么今天……想到这里苏衍清背后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到了，下车吧”苏晟打开车门，没什么表情地说。


    苏衍清想要跟苏晟道歉，他感觉今天自己是真的错了，脑子里想了N种怎么逗苏晟开心的方法，却没想到近了屋子里还没等苏衍清张口，苏晟就先扭过头，苏衍清见他眼眶变得通红，好似做错事的人是他。


    “宝宝，你不要跑了好不好？”苏晟压抑着快要哭出来的眼泪，哀求道。


    苏衍清见苏晟红了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本能的驱使着他伸手为苏晟擦眼泪。


    苏晟一把抓住苏衍清为自己擦眼泪的手，小心翼翼的哀求道：“宝宝，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这么多年来苏晟一直都是“宝宝，宝宝”这样叫苏衍清，好像是他真的是他的宝贝一样。


    苏衍清不想这么看着苏晟哭，明明才比自己大五岁，明明才刚刚成年，竟然因为自己的“离家出走”第一次哭。想到小时候苏晟挡在自己身前，被苏振国拿皮鞭抽，明明该挨打的不是他，可他却挡在自己身前，就那么直挺挺站着让苏振国打，可那时他一滴眼泪都没掉。想到这里苏衍清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苏衍清伸手紧紧抱住了苏晟：“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


    苏晟这才伸手胡乱抹了把脸：“哥哥没哭，哥哥只是害怕，害怕阿衍跑丢了怎么办。”


    “哥哥，我好好听你的话，再也不乱跑了。”苏衍清对着苏晟点点头。


    “那宝宝答应哥哥以后去哪儿都跟哥哥说”


    “好，我会的哥哥”


    苏晟这才笑了起来。


    在苏衍清看不到的地方苏晟眼神暗了暗。


    ……


    苏晟拉着苏衍清到沙发上坐下。


    “宝宝可以告诉哥哥，今天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吗？”苏晟看着苏衍清道。


    苏衍清支支吾吾的：“哥哥，你不是说我努力考上这里最好的学校，妈妈，就会回家吗？”低下头，“可是都快开学了，妈妈还没有回来，所以……”


    苏晟喉结滚动了两下，抿了抿唇道：“哥哥不是骗你的，你乖乖的，妈妈就会回来的。”


    “可是……”想到这样苏晟可能会不高兴，他便悻悻地闭嘴，这么一个大男人我都没见过他哭过，今天是第一次。


    苏衍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宝宝乖乖的，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苏晟捧着他的脸。


    苏衍清只好乖乖地点点头。


    苏晟捏住他后颈，像拎猫崽那样把他往怀里带。鼻尖撞上锁骨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是谁的，可能来自哥哥早上刮破的下巴，也可能是自己逃跑时摔破的膝盖。


    ……


    晚上苏晟坐在书房的窗边，摩挲着桌子上的照片，照片有些年代了泛黄的焦糖色已经爬上相纸，折角处浮现着指纹的包浆，裂纹里游动着十年前的阳光。


    照片上的女人和苏晟有几分相似，站在阳光下，是阳光因为有了女人更加耀眼，还是女人因为有了阳光的照耀更加遥不可及，在苏晟的眼里大部分是前者吧。


    苏晟长相随母，却有着锋利如刀的骨骼线条，将他的内心一丝不拉地彰显出来，英气逼人的长相中隐隐有一丝病娇的感觉。


    苏晟喃喃自语道：“妈，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我也一定会照顾好阿衍的”


    苏晟起身望向窗外，墨色从海天交接处晕开，月光碎成银箔漂浮在浪尖，海洋多么美丽啊，如果苏晟的母亲不在那里，不在那里结束掉生命的话，苏晟应该也会觉得那里很美吧。


    能够看到这片海，苏晟就永远忘不了自己的使命，要为母亲报仇，即便不亲手杀死苏振国，也要让他受尽折磨。“我要一直凝视着这片海，永远不会忘记”这是苏晟曾对自己发下的誓言“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苏晟转头刚好看到苏衍清的书包，朝着书包阴翳的笑了笑：“阿衍，妈妈让我照顾你的，哥哥可没有食言哦，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随手打开了书房的暗门，暗室三面墙密密麻麻贴满照片——五岁的苏衍清蜷缩在旧毛衣里，十岁生日时沾着奶油的嘴角，昨夜睡梦中无意识露出的腰线……每张照片右下角都用红笔标注日期。苏晟取下相框轻吻，那是苏衍清未盖被子熟睡的瞬间，天神维纳斯的睡颜一般，他的身体在照片中被苏晟一览无余，一拿起照片苏晟仿佛置身于米洛斯的维纳斯像旁。


    他突然把照片按在胸口，相框玻璃硌得生疼也不放手。


    “阿衍……”他低唤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珍重，脸颊不知何时出现两行泪痕。


    苏晟在房间里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月光被云层吞没，仿佛连天空也不忍窥视他此刻的神情。


    苏晟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外但未进入：“少爷，已经不早了”


    苏晟回过神来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管家便退下了。


    苏晟又看了看照片里的苏衍清才离开书房。


    在路过苏衍清房间的时候，顿了一下脚步，而后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苏衍清，是我的，这么纯洁无瑕的苏衍清，只有我才配拥有。任何想要玷污你的人，只能被我狠狠踩在脚下。


    苏晟躺在床上，下意识模仿着照片里苏衍清的睡姿，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地上，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苏晟好像看到了苏衍清的样子，再次睁眼又变回了静谧的月，在偌大的夜空中唯有月，也只有月光点亮房间里的黑暗，洒落在苏晟的身上，他觉得是苏衍清正在拥抱自己，嘴角弯了弯。他怀着这样的心情安然入睡。


    苏晟（cheng）不是苏晟（she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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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阿衍，哥哥会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