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见

作品:《一场夏事

    “是我。”牧驰应着,握着手机快步往外走。


    对面轻轻一笑,话音软得像羽毛扫过耳边,“我是安熠,你大概几点能下班?”


    牧驰一边穿过工区的两排座位,一边听见那头又说:“白芷给的地址是中关村汇友大厦,我就去那儿接你?”


    “嗯,可以的。”他推开门,站进电梯厅。穿堂风带着初冬的凉意,他深吸一口气,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太忙了,没提前联系您,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按你的时间来就好。”安熠的语气舒缓又从容,听起来像是个慢性子的人。


    “六点,或者六点半?”牧驰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好的。”她声音清澈干净,继续说:“我查了一下,大厦门口有个天桥,我会在天桥旁边的辅路等你。车牌号是9578,和我手机尾号一样。如果找不到,就给我打电话。”


    “好嘞。”牧驰笑了一声,莫名放松了不少。


    石锐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去阳台抽烟,见他打电话的模样,朝他比了个“砰”的手势当作调侃。牧驰一边冲他龇牙回应,一边又立刻收起表情,对着电话那头恭敬地说:“那就麻烦您啦。”


    视频的粗剪一直改到五点半,牧驰早就坐立不安,脚下跟踩了弹簧似的。任小豪看他这样,也懒得再说什么:“你是要去雪场吧?赶紧的,你心都飘出北京五环了,我说啥你也听不进去。”


    “嘿嘿,”牧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得先回小区拿行李,也确实不该让人家等太久。


    “谢谢豪哥,我先走啦!”他说着扣上电脑,背上包就往外跑,“要是有活儿,打电话给我,我在雪场弄!”


    “拉倒吧,”任小豪一脸不信,“你都上雪道了,还能干得了活?电脑别带了,带也是白带。”


    “不带心里不踏实。”牧驰还是把电脑塞进了背包,打算抽空修些自己拍的图和视频。


    走出大厦时天色已暗,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橘黄的光映在天桥栏杆上,拖出长长的影子。牧驰特地绕到桥下的辅路,几辆私家车停在路边,他边扫车牌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今天李艾媛请的保洁比以往勤快不少,屋里焕然一新,地板一尘不染,各类设备也都规规整整地码在架子上。牧驰来不及多看,从卧室拎出雪板包和行李袋,背上双肩包,鞋都没系好,就踩进运动鞋里,连踢带蹭地出了门。


    隔着几十米,他一眼就看见天桥下,一辆白色的丰田普拉多亮着双闪,安安静静地停在路边。


    靠近些,确认了车牌号就是安熠说的那辆。牧驰正要掏手机,一侧的车窗却缓缓降下,驾驶座上是个短发女生,歪着头冲他笑了一下:“是阿牧么?”


    “对,我是。”牧驰点点头,有点喘,还是自然地回问了一句,“你是安熠?”


    他没喊昵称,直呼其名,说出来时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是哪两个字,手机里备注的是自动拼出的那一条:安逸。


    “行李放后备箱吧。”安熠朝他点点头,声音不疾不徐,“我就不下去了。”


    “好的。”牧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车顶的行李架,上面已经固定了一只板包。他绕到车尾,后备箱“咔哒”一声自动弹开,里面整齐地放着一箱矿泉水和一个银灰色的小行李箱,留出了充足的空间。


    他把自己的雪板包塞进去,又小心地把行李袋垒在箱子上。后备箱缓缓合上,贴合的一瞬,车里暖融融的气息就扑了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像是白茶或者风信子的味道。


    牧驰绕到副驾,拉开车门,微微弯腰对她打了声招呼:“嗨。”


    副驾的座椅调得有点靠前,他一边调座椅角度,一边把双肩包塞到脚边。羽绒服就搭在身上,路上走得急出了点汗,车里又暖,他干脆脱下来打算往后座一扔。


    后排却堆着两个硕大的宜家蓝编织袋,顶端鼓鼓囊囊的薯片袋、瓜子包挤在一起,像两座不太牢靠的小零食山。他只好学着安熠那样,把羽绒服搭在座椅背后。


    他的一系列动作不算慢,但在安熠静默的注视下,反倒显得有点笨拙。她始终没说话,手搭在方向盘上,温柔的目光带着些许好奇,却让人无法忽视。


    车里放着不紧不慢的轻电子乐,勉强冲淡了些许沉默的尴尬。


    “嗯。”牧驰的手在膝盖上搓了搓,座椅铺着白色的毛绒坐垫,坐着软乎乎的。他抬头试探地问了句:“走吧?”


    安熠偏头看他一眼,嘴角勾了勾,声音很轻:“安全带。”


    “哦。”他赶紧侧过头,扣上安全带,手还不自觉拉了拉自己这一侧的车门。动作有些多余,又咳了两声,像给自己找点声音填补这段过于安静的空白。


    等车缓缓驶出,他才渐渐放松了些,终于有余裕打量车内的环境。


    除了柔软的毛绒坐垫,车里其实并不拥挤也没有过多的装饰。他面前空调通风口的调节杆上,贴着一个小小的软陶玩偶——是只狗狗的头,眼睛做得圆圆的,憨态可掬。他想起安熠的微信头像,也是只狗,便随口问道:“你,养狗啊?”


    “嗯。”她视线始终盯着前方,侧脸在暮色里显得轮廓清晰,声音依旧平静。


    牧驰顺势打量了她一眼。


    她的短发不是**头那种可爱的造型,而是利落干净的剪裁,贴耳垂下,露出一截白皙脖颈。穿着一件米色高领毛衣,很瘦,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又白又小,指甲修的很短,没有涂指甲油。


    安熠开车的动作沉稳老练,换道、并线、踩油门都不慌不忙,时而单手握着方向盘。车子虽然不新,显示屏上的公里数已经跑了不少,但状态挺好。


    “什么品种啊?”牧驰伸出手,指尖轻轻在那只小狗头上敲了两下。父母家里也养了几条不同品种的狗,但这只玩偶做得太卡通了,真看不出来是哪种。


    “就一只土狗。”安熠在红灯前停下车,侧头看他一眼,微笑道,“串串,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


    她的眼睛不算大,有点内双,但睫毛很长,灯光下亮晶晶的。牧驰一对上她的视线就有些局促,立刻移开目光:“哦。”


    和陌生人之间破冰总是困难的。他低头掏出手机,看到车载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歌名,手指默默搜索,点了个红心。


    车里响着温柔干净的旋律,像是安熠的气质延伸出来的那一部分。


    “本来想带它一起去滑雪场的,”安熠忽然说,声音低低的,“不过它挺怕生的……所以暂时寄养在朋友家了。”


    牧驰原本神游的注意力一瞬间拉了回来,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她的言下之意。是因为他才没带狗?


    他看向窗外,轻轻咧了下嘴,笑着说:“那还……真是麻烦你了。”


    安熠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会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不算明显,却总是能让人多看几眼。


    牧驰也发现她挺爱笑的——那种笑不是蔡蔡那种“忍不住”的乐呵,而是带点留白和克制,有点假,却又不像都是演出来的。


    就像刚才那句调侃,一般人说完了总要补一句“开个玩笑”“别当真”之类,安熠却一句解释都没有。但牧驰偏偏听得明白,她没怪他。


    他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也暂时还没理清楚安熠带给他的感受到底是什么。肯定没到喜欢,也不像是纯粹的陌生人。就像……一首旋律,你听了一遍没记住,但旋律却一直在脑子里打转。


    车子已经渐渐驶出城区,高楼和车流一点点被甩在身后。牧驰摸出手机,给白芷发了条消息:【我们出发啦~】


    白芷没回。他知道她忙,为了这个周末能一块出来滑雪,几乎是把这一整周的加班额度都攒满了。


    正想着,安熠忽然开口:“你吃晚饭了吗?”


    “啊?”牧驰被她的话打断,松了下安全带,靠回椅背,“还没呢,不过现在还不太饿。”


    他本想接一句“饿了就吃点零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后排那两个鼓鼓的编织袋都是安熠带的,他不好意思这么说。


    偏偏肚子就在这时候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声音不大,正好一首歌播完,于是在安静的车里格外明显。


    安熠下了快速路,驶向一处熟悉的商区:“这边有个肯德基的汽车餐厅,帮我带杯咖啡吧。”


    “行。”牧驰应着。


    他当然知道,这是在照顾他。但安熠说得太自然了,就像真的是自己想喝。


    “美式还是拿铁?”他问。


    “拿铁吧。”安熠转动方向盘,把车开进点餐通道。


    牧驰点单的手顿了顿,忍不住问:“不过你这个点喝咖啡,不会影响睡觉吗?”


    “不知道。”安熠手一伸,从座椅后面捞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有时候会睡不着,有时候也没什么影响。”


    “谢谢。”牧驰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两口,塞到车门侧边的凹槽里,又说:“也看哪家的咖啡是吧?比如星巴克喝完还能睡,肯德基的就不知道。”


    “差不多这个意思。”安熠轻轻笑了笑,重新启动,开到取餐窗口,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装着汉堡的袋子和那杯冒着热气的大杯咖啡。


    车厢里一阵热腾腾的食物香气,盖过了原本淡淡的车载香氛。


    牧驰拆开包装,咬了两口汉堡,含糊地算了算时间,再看看导航,至少还有两个小时高速。他咽下嘴里的那口面包,扭头问:“你累不累?”


    安熠正低头捧着纸杯,似乎在试第一口,表情看上去对味道不太满意。


    她偏头,还是那个标准的笑:“嗯?”


    “我是说……”牧驰顿了一下,嗓子有点干,伸手拉了拉安全带,“要不我来开车?你休息会儿?”


    说完就有点后悔。显然,他们还没到可以随便换手开车的关系。就像刚才点餐时,他也只顾着自己,点了两个汉堡,竟没问她想吃什么。


    “现在还不累,刚出城,”安熠将咖啡轻轻放到档位后的杯槽里,声音带着一丝温柔,“要是一会儿累了,换你开。”


    “好。”牧驰点头,默默啃着汉堡,心里却有点急,想快点吃完,又怕自己咀嚼的声音太大,结果第二个汉堡的味道到底是什么,他都没品出来。


    没想到,上了高速没二十分钟,他就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被安熠轻声唤醒,他一扭头,才发现窗外已经是酒店的旋转门了。


    “哎!”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怎么不叫我?”


    安熠轻轻一笑,带着不急不躁的平和,“先穿好衣服吧,外面很冷。”


    她已经穿上了羽绒服,牧驰赶紧松开安全带,捞过自己的羽绒服,推开车门。


    一股刺骨寒意夹杂着飘落的雪粒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激动起来——如果今晚能下一场雪,明天一定超爽。


    酒店的迎宾早已推着行李车走来,牧驰正想帮忙拿车顶的板包,服务员已经熟练地解开了绳索。他只好从后备箱拖出自己的雪板包和行李袋,又提起安熠的小行李箱。


    “你先去办理入住吧。”安熠边登记电话和车牌号,确认行李件数边说,“我去停车。”


    牧驰这才仔细打量起安熠,发现她身高大约到自己肩膀,穿着一条贴身的牛仔裤和一双低帮雪地靴,休闲又干练,给人一种安心舒适的感觉。


    “行,那我就在前台等你。”牧驰点头。


    这家酒店虽然有些年头,但当年是崇礼最顶级的星级酒店。如今虽然有更现代、价格实惠的竞品,但地理位置依旧无可替代。


    前台区人来人往,都是赶着明天一早滑雪的客人。


    牧驰掏出身份证登记,前台问还有同住客人吗?他说“有”之后,顺手拿出手机,拍了张大堂的照片发进群里,又问亮亮现在在哪儿。


    “火车晚点了,”亮亮回复,“幸好一车人都是滑雪的,到了火车站打车不成问题。”


    牧驰收起身份证和房卡,环顾四周,看到安熠正走进旁边的VIP通道办理入住,身旁跟着一位高挑的男服务生,那人脸上的热情显而易见。


    他心里暗想,安熠看起来年龄不大,职业肯定不简单,毕竟这VIP待遇,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滑雪是个烧钱的运动,他对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完全不了解。但安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呢?